離案情研討會還有二十分鐘，夏合微微有些失落，昨天下午拿到了法醫尸檢報告，沒有出現意料外的新線索，錢局天天追問進展，這次，可以定個調了。

　　從現在的樓層往下看讓夏合有點暈，地上的車和人都小了，自己也小了，像空中的鳥。那些跳樓自殺的人是用多大的決心克服往下看的恐懼，在他們往外一跳時，意識里會不會有后悔的念頭呢？

　　夏合來回踱步，顏利民站他旁邊時都沒注意，“夏隊，錢局來了。”

　　“好，開會?！?p>　　錢局已經坐在會議室，樓嵐給他倒了一杯枸杞茶，笑嘻嘻地說：“錢局喝茶，大枸杞明目潤肺。”

　　錢局顯然是心情欠佳，沒有理會下屬的關心，看到夏合和顏利民進來說：“老夏，跑哪兒去了，大家等你開會呢。”

　　夏合：“在廁所?！?p>　　錢局：“坐吧，人都到齊了，我們就早點開始吧。同志們，這么多天過去了，潘文案至今連自殺還是他殺都沒搞清楚，這怎么向家屬交代？人家怎么想我們警察？這幸好沒有社會輿論參與，不然來一個頭條‘跨國集團董事長死亡，警察無任何作為’，廣大網民怎么想！是不是要掩蓋什么？！”

　　樓嵐張口想說話，看到夏合瞪她一眼，只好低頭不說。

　　“我聽到消息，相馬家的人馬上就要來了，這個案子是有國際影響的，我們不能等輿情發酵，要積極作為，在他們到本市時我們必須拿出負責任的結論，讓案子無可指摘?！?p>　　夏合心想領導的要求其實是矛盾的吧，又急著要拿出結論，又要負責任，負責任就不能急，如果不用負責任，出警當天夏合就能下結論，自殺的。

　　錢局一邊說一邊激動地點著桌子，“你們把最近進展說一下?！?p>　　“死者潘文在本市主要聯絡人有兩個，妻子文倩和基金會助理萬邊”，夏合抬起頭把隊員看了一遍，顏利民是老刑警，沉得住氣，抗得了壓力，也不是第一次被領導批評，先開個頭，“老顏，你談談你那塊的調查。”

　　顏利民清清嗓子：“領導，我做個匯報。近日來我和華超調查了文倩的社會關系和經濟情況，與死者結識前文倩是我市旅游公司副總經理，經濟條件良好，她的前同事普遍評價她工作積極，待人和善，也不特別講究吃穿，她的朋友圈日常發些生活感悟和歲月美好的詞句，從來沒有曬包、曬旅游之類的內容，比較低調，接地氣，辭職后與同事偶爾也聯系，口碑不錯。文倩的父母是高中老師，文父還有兩年退休，文母已經退休，休養在家，家庭收入總體不錯，且二老身體健康。我們走訪了居委會，了解到文母經常參加社區志愿活動，沒有提及過文倩與潘文有不和的情況。總的來說，文倩是活得比較簡單、沒有壓力的那種人，對經濟的需求也不高，她從旅游公司辭職是應潘文的要求，據說日本傳統文化中女方的事業就是家庭?！?p>　　吳華超說道：“我補充一下，文倩提供了她和潘文的微信聊天記錄，兩人關系可以說相敬如賓，最近一次聊天時文倩問過潘文幾時回來，潘文回答再走兩家就回，大概兩三天，之后沒有相關交流，所以文倩確實不知道潘文確定哪天會回家?！?p>　　錢局一邊聽一邊點頭：“繼續說。”

　　辛景平：“我認為文倩的嫌疑可以排除，通過商場監控，她沒有作案時間，結合她的社會背景，也沒有作案動機。”

　　夏合：“相馬集團的情況也說一下?！?p>　　辛景平：“相馬集團主要做文化服務，包括廣告、網絡文化、會展設計、活動策劃，目前80%的利潤還是在日本，國外布局了亞洲周邊國家。受疫情影響，相馬集團近期的財報不太好看，凈利潤幾乎腰斬，日本本土由于疫情進一步惡化未來還有相當嚴峻一段寒冬，與之相反，相馬中國表現強勁，僅上半年在內地策劃了兩個大型展會，得到同行的認可，預計下一步他們會把重心移到中國。”

　　錢局：“他們兄弟兩怎么樣？”

　　辛景平：“從公開的新聞看兩人關系和睦，相馬大地也多次提過將由相馬定久接任當家的位置，在相馬集團內部應該已經形成共識。技術部門解鎖了相馬大地的手機，在他與蕭振慶的聊天中也默認相馬定久會在近期成為相馬中國的新掌門。上周國內出現病例，一線城市發布了減少或取消展會的防疫要求，相馬大地現在頭疼這個問題?！?p>　　錢局：“會不會因為他們經營陷入困境，導致心理壓力陡增?！?p>　　辛景平：“不太可能，雖然相馬集團這兩年凈利潤大幅下跌，但比起底部的小企業來說壓力還是小一點，它在日本有固定合作伙伴，又在中國做成兩個大單。疫情帶來的是行業整體的困境，不單他一家，僅僅因為利潤下滑自殺說不過去?！?p>　　錢局看樓嵐：“還有沒有補充?！?p>　　樓嵐：“我和夏隊去了基金會，查了助理萬邊的情況，證實當天萬邊與潘文分開后在基金會待了一下午，萬邊熱心公益，非常支持潘文的基金會，他沒有作案動機和時間?！?p>　　錢局板著臉：“沒啦？”

　　樓嵐微微一笑：“沒啦。”

　　夏合怕錢局被氣到，連忙把桌上報告翻開，“這是法醫報告，除了腹部的刀傷全身無其它傷口，死者四肢無捆綁痕跡，胃內消化物和血液中沒有檢出酒精、毒物和毒品。室內環境中沒有檢出第三人痕跡，只有潘文，文倩?！?p>　　錢局低著頭沉思，“那是不是可以有結論了?！?p>　　夏合：“結合現場勘查情況、法醫報告以及我們對相關人的調查，可以認定當時只有潘文一個人在屋內，并且意識清醒，是自殺。”

　　錢局左手拍桌子上，“既然證據充分，那就盡快出結案報告，給家屬一個交代，讓死者早日入土為安?！?p>　　夏合：“小樓，報告你來寫，寫完讓景平檢查一下。”

　　錢局總算完成了一樁大事，一口氣喝了半杯枸杞茶，“這枸杞挺甜。下午我和領導開會，我順便匯報一下，這件事就這么定了?！?p>　　回到辦公室，夏合隨意翻著桌上的材料，吳華超開玩笑：“夏隊，是不是還不甘心。”

　　夏合：“談不上。外圍監控和法醫報告都是鐵證，是經得起推敲的?！?p>　　樓嵐：“可就是不知道他好好地為什么往自己肚子上插一刀。”

　　她說中夏合的疑慮了，一個正常人怎么會把肚子切開，那個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小樓，報告你先寫，我再去和錢局說說?！?p>　　吳華超：“又給錢局找麻煩?！?p>　　夏合：“這是給錢局負責，給人民負責！”

　　夏合跑進錢局的辦公室，“錢局，潘文一案……自殺的動機還沒找到。”

　　“老夏，自殺是心理因素，你從何查起？我們的證據充分就應當給予結案。我要準備下午的會議，你沒事兒去寫報告去?！?p>　　“干刑警這么多年，這種手法是第一次見，不尋常?！?p>　　錢局想了想，“你等等，我打個電話”，錢局拿座機撥出一個電話：“喂，老聶，在忙嗎？”“哦，是這樣，我們這里有個自殺案件，有點……玄乎?！薄皩Α瓕Γ憧茨隳沁呌袥]有時間，有時間的話過來指導一下?！薄昂?，那就下午，地址我發給你，感謝。”

　　夏合聽的奇怪，“錢局，這是？”

　　“一個兄弟單位，下午你等天宏雅居，他們會來看看?！?p>　　“是哪個單位？”

　　錢局：“搞那方面研究的單位?！?p>　　“怪力亂神？”

　　錢局低頭整理文件，“你去等著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