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交易

　　作者：王小僧

　　“你不說，我就殺了你，那他不過只是一只喪家之犬罷了。”

　　牛百萬這個名字現在就像是插在牛耕林心頭的一根刺，他想撥，卻又摸不著，根本就無從下手。他從馮保威的眼睛里已經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牛百萬還活著，就躲在這片起伏不定的海域里，雖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但無所謂了，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我現在能殺了馮老鬼，牛百萬到時候自然也跑不掉，只要樹倒了，猢猻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這海里有兩樣讓人垂涎的東西，一是老龜的遺珠，二是你馮老鬼的寶藏，很遺憾的是，目前老龜不知所蹤，遺珠下落不明了，而我現在又要殺了你，這樣一來，你那寶藏多半也是要長眠地下了。”牛耕林一聲嘆息后，眼睛里閃過一絲陰桀，手中的刀便動了。

　　黑云已經將天空遮嚴了，黑暗從海面上蔓延了過來，把他們給覆蓋了進去。馮保威被鐵索捆綁著，無處可逃，牛耕林手中的刀砍在了他的大腿上，鮮血順著血槽滴落在地上，他咬著牙要挺直腰桿子，身子搖搖晃晃的，但還最終還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姓牛的，士可殺不可辱，你給我來個痛快！”馮保威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大腿上血流不止，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但瞪人的目光仍是殺氣騰騰。

　　“你都不讓我如意，我又怎能讓你如意呢？”牛耕林冷漠地放下了刀，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豆大的雨點開始密密麻麻地墜了下來，把他手中的刀洗得雪亮。

　　他手中的刀又舉了起來:“只要你告訴我寶藏的下落，又或者是遺珠的下落，我可以讓你走得體面一些，要不然，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命賤如狗。”

　　“慫樣的，你別光張嘴唬人了，成王敗寇，我輸得起，你還有什么手段都使出來吧。”

　　馮保威咬著牙，甚至還閉上了眼睛，毫無疑問，他拒絕了。閃電開始在黑云之間出沒，引出雷聲陣陣，隨著雨越下越大，天地間掛起了雨簾。遠處的海面上掀著巨浪，海水像是煮沸了一般，無依無靠的島嶼孤懸在惡浪滔天的海面上，左右搖晃，早已身不由己。

　　暴風雨中，再沒有一處靜土。牛耕林手中的刀正要落下，“嗖”的一聲，一支利箭穿過雨簾，飛快地向他逼近，如果他不停下來閃避的話，馮保威人頭落地之際，亦會是他中箭身亡之時。他不得不轉身了，手中的刀猛然劈向那支突如其來的箭，箭如稻草一般被他擊飛了，可是，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之色，他死死地盯著瀑布上面，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你看，救你的人她來了。”他回頭告訴馮保威道，但語氣平靜得一點意外也沒有。

　　馮保威甚至都沒有抬頭，嘴角藏著一絲冷笑，哼了一聲道：“救我？我看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我橫豎一死，應該是你要小心點，虎口奪食的來啦。”

　　瀑布飛流直下，周靈兒佇立在瀑布出口的巨石上，腳踏流水，手執長弓，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眸若星辰。沙灘上的大漢反應過來后，紛紛把弓弩向上瞄準了她，就等牛耕林一聲令下，便可萬箭齊發，可他卻遲遲不發話。他身后的馮保威也慢慢地抬起了頭，當他看見瀑布上面那一雙眼睛的時候，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他像是看見了他死去的夫人，可是耳邊的風雨聲又提醒了他，那是他的女兒，他必須保護好她。理性讓他閉上了眼睛，就連因為心情激動而不停發抖的肌肉，在他穿上父親這身盔甲后，也開始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

　　“靈兒小姐，你剛才為什么要拿箭射我父親？”牛進寶做夢也沒想到周靈兒會朝他老爹的背后放冷箭，驚魂過后，不由得背脊發涼，難道她們真的跟海盜有所牽連？那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了嗎？想到這里，他決定先下手為強，手臂一抬，三支短箭從袖中接連射出…

　　“嗖！”“嗖！”“嗖！”

　　周靈兒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一樣，聞聲而動，轉身揮劍逐一擋下后，冷眼看著他道:“牛少爺，你現在不也是拿著臂弩偷襲我嗎？何必多此一問。”

　　“你是怎么會懷疑我的？”

　　“很簡單，在暗河的溶洞里，我們沱濘島的人都吃烤魚充饑，而你們牛家村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看上我們那烤魚的，我們東奔西跑了一晚上，我們餓了，難道你們都不餓嗎？”周靈兒目光冷如冰錐，盯得牛進寶兩眼發怵。

　　她繼續道:“你說你們碰到了馮老鬼，可是馮老鬼會給干糧你們吃嗎？他只會要你們的命，而你們卻都填飽了肚子，就只有一個可能，你們還遇到了你爹牛耕林，是他讓你們填飽了肚子，你們卻故意隱瞞了這一點，就是想跟你爹里應外合，企圖對我們圖謀不軌，而就在剛才，你不是已經對我出手了嗎？”

　　牛進寶無話可說了，在那三支短箭面前，任何的解釋都只會顯得蒼白，他轉身想逃，可石頭大叔已經兇神惡煞地擋在了他面前。牛進寶帶來的那數十來個人見狀，一個個都蠢蠢欲動地圍了過來，周靈兒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不以為然道:“既然敢來送死，我成全你們，統統給我殺了，一個不留。”

　　話落，沱濘島的人就出手了，個個以一當十，一番刀劍來往后，那些人無一例外都倒下了，尸體順著瀑布摔進了下面的水潭。石頭大叔押著牛進寶來到周靈兒面前:“靈兒小姐，這個呢？”他的刀已經架在了牛進寶的脖子上，只等她一句話，便要見血封喉。

　　可是，周靈兒卻道:“綁了，我要和他爹牛耕林做一個交易。”她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暴雨中的馮保威，不知不覺眼睛就濕潤了，這一刻，只有她能救他，而他卻遲遲不開口，始終謹慎地與她保持著距離。他的世界很危險，他愛的人，一個都不能進入。

　　牛進寶的眼睛亮了，既然是交易，很顯然他就是籌碼，意思是說他不用死了。很快，牛進寶就被綁成了粽子，石頭大叔一手提著他，一手攀著長繩從瀑布上滑了下來。其他的幾條長繩上也開始陸陸續續有人順藤而下，不一會，傾瀉的瀑布上就爬滿了人，他們正在一點一點地往下墜。地面上，牛耕林有好幾次都產生了想讓人放箭的沖動，但因為牛進寶在她們手里，他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良機錯失。

　　就這樣，他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們全都落到了地面，現在正穿過雨幕向他們走來，她們人數沒有他們多，可她們是有恃無恐的，牛進寶搭拉著腦袋，像驢一樣被牽到了他的面前。

　　“爹，快救我！”牛進寶見了爹，像打了雞血一樣，伸著脖子要沖過去。

　　牛耕林對他的呼救視而不見，倒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盯住了周靈兒，這女子長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處風云激蕩之中卻氣定神閑，確有幾分仙人姿色。他忍不住贊嘆道:“海上傳聞，白胡子老周的女兒貌美如花，依我看來，那都是俗人的評價，要我說，你就是這海中纖塵不染的仙子，風波里出沒，遺世獨立，而且殺伐果斷，聞名見面者無不敬畏。”

　　他再看牛進寶的時候，就換了一副臉色，恨鐵不成鋼道:“人比人氣死人，你看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墻，朽木不可雕也。”

　　周靈兒對他的贊譽，仿佛充耳不聞一般，面無表情道:“牛老爺，馮老鬼的命得留著，他要是死了，他的寶藏將永沉大海，再無出頭之日，豈不是太遺憾了？”

　　“留著也沒用，他不會說的。”牛耕林搖了搖頭，目光回到了周靈兒身上，不滿道:“周小姐，你們沱濘島拿了我的金子，卻不幫我做事，現在更是要和我對著干，綁了我兒子，這是想要威脅我吧？敢情我這是花錢請了白眼狼啊。”

　　周靈兒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她現在已經鐵石心腸，非出手不可了。石頭大叔勒緊了牛進寶的喉嚨道:“牛老頭子，少啰嗦，你說我們是白眼狼，難道你們此行就安了好心？剛剛你家小子拿臂弩偷襲我家小姐，要不是給你面子，他現在還能活著？”

　　“如果你不想白頭人送黑發人的話，就乖乖地放了馮當家。”周靈兒終于拿正眼看住了牛耕林，像是盯住了獵物一般，目光如刀，她不是在和他談價還價，她這是在命令他。

　　牛耕林明顯感覺到了周靈兒眼里的殺氣，又看了一眼此刻正被人勒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兒子，他妥協了，命人把馮保威給扶了起來，送到了她面前道:“你放了我兒子，我把他給你，不過，他的嘴巴硬得很，我怕你撬不開。”

　　暴雨中，馮保威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可看清是周靈兒時，眼神卻是陌生的，他虛弱得已經無法掙扎了，喘息道:“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說，我勸你們還是死心好了。”

　　周靈兒沒有理會他，揮手把唐山叫了過來:“把他背走，在海盜船上等我們。”

　　她在海面上一眼就看到了在風雨中飄搖的海盜船，同時她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奉和號的倒影，就在這一刻，她讀懂了他的心意：

　　他哪也不去，只想回到船上。

　　“我先走一步，你們小心點。”唐山片刻不敢耽擱，利索地把馮保威身上的鐵索給解掉了，背起了他，便匆匆跑進了雨幕中。牛耕林在后面看著，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在他眼里，馮老鬼早就已經是一具尸體了。不過，讓他困惑的是，馮老鬼看周靈兒的眼神，它是那樣的陌生，他們根本就不像相識的樣子，難道周靈兒出手救他，真的是為了寶藏，再無其他？

　　牛耕林呵呵一笑道:“馮老鬼被你們帶走了，他帶來的這些人，你們要不要也帶走？”說罷，他轉身看著那十幾個被俘虜了的海盜，這些人死到臨頭還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昂首挺胸，瞪著眼，他們目空一切，睥睨天地蒼生。

　　周靈兒像是沒有聽見牛耕林的話，她瞪了一眼石頭大叔手中的牛進寶，然后吩咐石頭大叔道:“我們先走了，你留在這里，等我們走遠了，你就走到一個安全距離再放了他，如果他們膽敢輕舉妄動，你就殺了他。”她的話有一半是說給牛耕林他們聽的。

　　石頭大叔答應后，周靈兒就領著沱濘島的人走了。走出了很遠后，暴雨中，綠珠終于忍不住道:“我們能救馮保威，為什么不把那些海盜一起救了？”她知道，只要她們走了，牛耕林就會把那些海盜殺了，絕不手軟。

　　“馮老鬼知道寶藏的秘密，他們知道嗎？我們救馮老鬼，牛耕林會以為我們是為了寶藏，才會同意以人換人，我們要是救他們，我們圖什么？在牛耕林的屠刀下，我找不到說服他的理由，而且多此一舉也會節外生枝。”周靈兒露出了無力的一面，眼神沮喪。

　　她們身后，牛進寶已經回到了牛耕林的身邊，再看滂沱大雨中，哪里還有沱濘島的半個人影？不由得自責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失手被俘，馮老鬼這次肯定跑不了。”他以為他爹會因為此事遷怒于他，所以剛脫險歸來就擺出了一副內疚不已的嘴臉。

　　“無所謂啦，她們只是背了一個就快要斷氣的人回去罷了。”牛耕林手中雪亮的刀閃著不易察覺的青黑色，他很確定，只要中了埋扇蟹的毒，醫者無方，必死無疑。

　　牛進寶看著他爹手中的刀，眼神忌憚：“爹，你的刀上有毒？”

　　暴風雨中，牛耕林揮刀指向了周靈兒她們離去的方向，那里正是奉和號海盜船的位置，他沒有看兒子一眼，只是麻木地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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