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學校的入學問題以后,在接下來的整個夏天,張改克就在路丘城里消失了。
直到九月份的來臨,他才重新出現在了自己的四合小院里。
在這個他消失的這段時間里,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沒人知道,而他自己也只字未提。
八月三十一號那天早晨,張改克家的大門,再次被張斌敲開。
等張斌進入張改克家的后院天井,他發現那把老式躺椅的邊上,已經多了一套日式的茶幾擺放在了那里。
而張改克早已經在上面鋪好茶水,等待他的到來。
“喲,今天你這個初三應屆生竟然不去學校報道補課???咋突然跑我這邊來請安了?”
將一杯剛泡好的茶水遞給了張斌,張改克那招牌式的嘲諷就又開始了。
“別尬黑??!我是你妹的應屆生!我來你這邊,你還不知道原因啊?一個夏天都找不到你人影,你說你跑去哪浪了?”
“你知道了?”
對于張斌問他去哪了,張改克并不想回答,他就當沒聽到,反而把注意點放在了前半句。
“這不是廢話,你那個高中,我老爹幫你搞進的那個強基實驗班,他們真的計劃那樣做了?”
“嗯,我昨天就接到學校通知了,內容就是你知道的那些,到時下午直接去那邊報道就可以了?!?p> “我去!那你賺大發了??!”
“這不全靠咱爹的幫襯。”
“滾蛋,那是我爹?!?p> “不要糾結,反正你替我開心就好了。”
“嗯,所以我特意趕過來替你開心?!?p> “總之以后,我大概率就是你學長了?!?p> “滾蛋吧,臭小子!老子永遠不承認你是我什么狗屁學長,再說你的學籍可不是那邊的……”
“學籍這事兒重要嗎?”
“呃……也對,這不重要?!?p> “說吧,除了為這事兒,還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嘮的?!?p> “對,還有一個事情,是關于范文的?!?p> “哦。”
“你為什么情緒那么平淡了啊?!?p> “都馬上九月了。”
“???”
“我的意思是說這事情都過去多久了,我還非得陷在那情緒里出不來啊?”
“你這個渣男?!?p> “……”
“才過去兩個多月你就這樣了,男人太可怕了。”
“喂,你這個瓜慫也是個男人好吧?”
“我不可能像你這么渣!”
張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語氣極其堅定的表示。
“呵呵。”
但張改克卻只用呵呵回應了他。
“呵呵什么意思?”
“你這個話癆,直接說主題吧,她咋了?”
“哦,就是和那個楊揚分手了,據說鬧得很大?!?p> “分了?”
“嗯,分了,我很確定,還是人范文主動提的。”
“那挺好的,這是她一個正確的選擇。”
“???你果然是渣男,因為愛而不得,就詛咒人家范文失戀是好事?!?p> “這個你以后會知道的?!?p> 張改克永遠記得自己在原先時間線里,在火車站遠遠望見范文的那一刻,或許那個結果才是人家最好的未來吧。
而要到達那個結果的前提,當然是范文得提早跟什么不靠譜的楊揚分手。
這種什么中學時期就開始的戀愛,除了彌漫著酸臭味之外,其實真的有好結果的很少。
當然了,張改克此時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他自己沒遇到甜甜的校園愛情,他妒忌。
“切,口是心非,還有一個事情你不知道吧,范文是轉學走了,她離開了我們路丘,跑去了長安讀書?!?p> “轉學了?”
“嗯,轉學了,據說原因是路丘高沒考上,家里人托了關系,安排進了長安那邊的中學,而且據說是最好的一中?!?p> “這真的奇怪?!?p> 張改克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因為在原先的世界線里,范文沒有發生在高中轉學離開路丘這個事情,但現如今,卻真的發生了。
或許就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導致了蝴蝶效應的發生,似乎自己已經開始讓這條時間線逐漸的跟過去發生了偏差。
“有啥奇怪的,家里有能力的,肯定優先會把孩子往好地方送,我們路丘,去長安或者榕城定居的人還少嗎?”
“那你咋不去?”
張改克又給張斌續了一杯茶水后說道。
“我不可能走,我們家產業都扎根在這里了,在路丘,我還能隨心所欲的像個小開一樣混著,出了路丘,世界那么大,但我算個球?”
“嘿,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人間清醒的主兒?!?p> 張改克笑了,他可真的沒發現,自己這個兩世老鐵,竟然把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定位看得那么通透。
人間清醒,這是實實在在的人間清醒啊。
這種準確的自我定位,竟然會從一個初三或者說高一年紀的孩子口里說出,這非常的難得。
“人間不值得,兄弟,活著,我們得活得明白,也得活得糊涂?!?p> 張斌對著張改克詭異一笑,隨后便背著自己的書包離開了。
這一刻,張改克直覺上認為,眼前的這個張斌,也是一個穿越重生者,那家伙也和他一樣,是從另外一個時間線降臨到這里的特殊存在。
不過張改克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
路丘這個小城在引龍河的環繞下安靜存在了千余年,這是一個充滿了故事的城市。
古代的那些故事先不提,到了現今,那連綿不絕的樟樹林將整個路丘城割裂成大小不一的多個區域,就像棋盤上的黑白格,在這個炙熱的天氣里卻彌漫出夏天特有的那種味道。
這種味道無法具體用嗅覺去感知,但你的意識感官能讓你明白這就是夏天,小城獨有的安靜夏天。
2004年的八月三十一號下午,張改克在喝完最后一杯茶以后,便踏出了自己的四合小院。
他背著自己的耐克背包,正式開啟了自己的高中之旅。
多年以來,路丘市高級中學,一直是路丘城內最好的高中,沒有什么學??梢蕴魬鹚诼非疬@座城里的權威,擔任了這所學校近三十年校長的王授也認為,在他的有生之年里,這種學業上的壟斷,還會繼續下去。
直到今天,他知道了這個事情為止。
“胡鬧臺!這完全就是胡鬧臺!是哪個瓜娃子開得這個口子?你們是當我這個接近退休的老頭子說話不中用,沒了嗎?”
路丘高的校招辦,校長王授拄著自己的拐杖,憤怒的沖進了招生教務組的辦公室里吼道。
溫文儒雅的王授,幾乎很久,有些年頭沒有對自己的這些得意弟子們吼叫了,但今天顯然,王老的心情很不好。
王授的心情不好,頓時讓校招辦內的老師們戰戰兢兢,一方面是因為王授是校長,第二方面是因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其實也都是王授當年自己從路丘高里帶出來的學生,算是嫡系弟子。
“王老,我們學校是試點,這是全國都鋪開的政策,我們得積極的配合參與?!?p> 王授雖然是校長,但他的身體這些年來一直不好,學校的具體事務,基本也給自己的得意弟子,目前擔任路丘高常務副校長的楊紀彥在全權負責。
楊紀彥的外表是一個四十來歲和藹可親的胖子,但他的辦事能力卻是王授這些弟子里最被他看好的。
而楊紀彥一看到自己老師的怒火,就知道自己的這位恩師在憤怒些什么了。
“胡鬧!這事情為什么不提早跟我說?這個試點我們路丘高不要也罷!我想上頭還會賣我王授的面子的,你知道這個口子一開以后,我們路丘高的根本就會被動搖了?!?p> “老師,您放心,這算是合作辦學,那些學生的學籍也不算我們路丘高的,等高考了,并不會影響我們路丘高整體的排名水平。”
“你啊,我怎么說你呢,小楊!你就是眼光看得太淺。”
“我是那種只在意路丘高高考成績的人嗎?我就是擔心這批差生進來以后,會帶壞我們路丘高的整體學習氛圍?!?p> “你自己也是從路丘高畢業的,你應該知道,我們路丘高為什么是整個路丘最好的高中,不是因為我們的老師,是整個路丘城里最好的高中老師,本質原因就是生源,就是生源問題!”
“我們的生源,是整個路丘最好的生源,我們是通過中考,通過分數,掐尖把那些孩子選進來的,你們如果根據你們想的那樣做啊,這是會讓一粒老鼠屎壞掉一鍋粥的。”
“老師,您別生氣,請務必當心身體,您知道,其實我們也是被逼無奈?。∥覀兟非鹗须m然不大,但也是個擁有著八九十萬人口的地級市,這個高中的數量,也有將近30來所,多年以來,他們的怨氣一直很大,說我們路丘高壟斷了最好的生源,享受了最好的教育資源照顧。”
“他們這都是在說屁話!又不是我們強迫孩子父母一定要志愿填報我們學校來讀書的,是因為我們學校的成績好,所以大家才趨之若附!”
“這個我們自然知道,但全市一盤棋,上頭希望講究平衡,所以希望我們路丘高能拿出自己的態度來,和其余的兄弟學校共享一下教育資源。”
“他們啊,就是寧患寡,不可患不均,我們路丘本來就人口少,教育資源少,不集中全部力量辦一所好高中,我們的基礎教育怎么和其余的兄弟城市去競爭啊,更不用說長安和榕城,他們每年都對我們虎視眈眈,有多少優秀的苗子被吸引過去了?”
王授其實也知道自己這些弟子的不容易,但是他還是想發泄抱怨幾句,他其實也知道這個和茂寧中學的合作已經沒法叫停,因為如果路丘高連合作辦學的姿態都不想拿出來,那么遲早會迎接其他方面更大的海嘯來襲。
“您放心,為了保證我們路丘高一如既往的水平,這些從茂寧中學來的,所謂強基實驗班的學生,將會被拆分,拆分到一個個班級里面去打散,我想這樣以后,他們將會被我們其余的學生影響,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p> “你就不怕是病毒擴散,全部跟著一起完蛋?”
“這您放心,我們和茂寧那邊說好了,目前試點也就試一期,就試這一屆,如果這屆他們的學生最后影響到了我們路丘高的整體學業氛圍或者成績,那么我們和他們的合作就會被終止,這個是白紙黑字寫清楚的,他們茂寧的劉勇校長也是簽了字的?!?p> “你們啊,就是臺...不說了,反正沒用了,我回辦公室了!”
“老師,您慢點,我扶您回去。”
“你啊你,早知道當年不讓你去打辯論賽了,這正話反話都被你說完了?!?p> “是您教的好...”
“滾!我自己回去!你別跟著!”
“您慢點,我扶您...”
“給我滾!”
....
此時,路丘高內部的爭論對張改克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因為他拿到了那張入場券。
陽光灑在茂盛的樟樹林上,在地上投影出一個個圓形的好看斑點,雖然空氣燥熱,但此時心情良好的張改克并不覺得有什么悶熱難受,他就站在這個熟悉的116路公交車站里,等待著新人生的開啟。
路丘城的公交,很少會晚點誤點,因為這座城真得不繁華,不繁華也意味路上堵車的概率很低,張改克沒等多久,一趟老舊的公交車就停在了他的跟前。
車廂門打開,張改克背著包,安靜上車,就像那些年月里,他坐著這趟公交,去莘中上學,去某個社區上班一樣。
似乎一切都沒變,但其實,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改變。
116路的終點,便是那所著名的路丘高,而張改克,便將要在這所高中里就讀三年,哪怕他的存在形式,官方稱呼為“合作教學”。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緣分,當116路公交,行駛到路丘城那處著名別墅區的時候,柔辰戴著IPOD,單肩背著自己的皮卡丘書包上了車。
然后她在沒有發現張改克的情況下,自己坐到了張改克的身邊。
直到張改克突然對她說:“似乎我們又要見面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