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沒有反應，林澈有些莫名的煩躁。

　　幸好這車的系統靈敏度好，萬一換成是個瞎了眼的醉鬼，這人估計是活不成了。

　　倒哪兒不好，非往路中間倒。

　　1號原型機修復起來動輒上百萬，林澈這會兒心疼得要滴血。

　　這人多少得賠點兒！

　　林澈右膝跪在路面上，硌得有些疼，不過這少年睡起來倒是挺安詳。

　　怕少年是傷了頭，林澈左手托著他后腦，右手扳過他的臉，讓他上半身的重量都依托在自己腿上。

　　等看清對方正臉的時候，林澈心尖狠狠顫了一下。

　　少年衣服上的血污遍布全身，按理來說，臉上應該更是不忍直視。

　　可恰恰相反，他的臉白皙干凈，甚至在強烈的車燈白光下，隱隱透著健康的粉白色。

　　見色起意得有些不是時候，林澈舌尖舔了舔嘴唇，右手扼住少年的下顎。

　　“嘖，手感不錯。”

　　掌心貼在少年的下頜上，微微長出的胡茬有些扎手的感覺。

　　林澈食指捏住少年的左臉，溫熱的觸感蔓延開來。

　　她用力拍了拍少年右臉。

　　“喂，你再不醒，我就把你賣到菲律賓去換錢！”

　　語氣又兇又惡，活像個拐賣人口的慣犯。

　　夢魘中，陸行謹被包裹在溫暖的海水里。

　　臉上有溫熱的觸感，有莫名的力量將他的身體托起來。

　　很舒服，很安全。

　　有飄渺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清澈空靈，像是海神的聲音。

　　海神說，要把他賣去菲律賓。

　　耳邊的聲音漸漸變得真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強烈的白光刺得他頭暈。

　　一切都是陌生的。

　　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夢。

　　等視線里不再是白茫茫一片，陸行謹半睜著眼睛，看到遠處墨黑的天際，閃著幾顆黯淡的星子，樹尖隨著夜風擺動，孤獨又寂寞。

　　意識到自己上半身被人托著，陸行謹微微抬眸，少女的臉刻入眼底。

　　在逆光里，她的面容沉冷又淡漠，耀白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比皎潔的月光還要明亮耀眼。

　　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微微顫抖，思緒仿佛陷入了一場夢境。那隱約虛幻的一縷縷光亮，陸行謹想把它抓進手心里。

　　“看夠了沒？”

　　林澈注意到他微曲的手指，“看夠了就起來，沉死了。”

　　思緒被拉回現實，他垂眸避開林澈的目光，兩手撐著地，借力站起來。

　　一陣難忍的眩暈惡心，兩腿有些站不穩。

　　林澈及時扶住他，嘆了口氣，“上車，我送你去醫院。”

　　聽到“醫院”兩字，陸行謹條件反射地掙脫林澈的手。

　　“不用。”

　　聲音低啞，卻還是意外地好聽。

　　好心當做驢肝肺，林澈的態度也強硬起來，“醫院，還是派出所，自己選。”

　　陸行謹腳步頓了一下，林澈在心里暗笑一聲。

　　果然在小孩兒心里，警察叔叔威懾力是最大的。

　　陸行謹轉過身來，俯視著她。

　　他比林澈高將近一個頭，逆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能依稀看見他漆黑的眸底，散著狠厲的光。

　　“我說，不用。”

　　這人怎么敢在她面前這么拽？

　　林澈壓著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上下掃視一周，瞥見他上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綠色證件。

　　林澈隨手一抽，證件落在她手里，是一本學生證。

　　陸行謹頭痛欲裂，來不及阻止。

　　她翻開學生證首頁，冷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念出聲來，“藤山一中，高三十二班，陸行謹。”

　　林澈把學生證握在手心里，語氣里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愉悅，“事兒還沒完，我會再找你的。”

　　“陸、行、謹。”

　　她一字一頓地，念他的名字。

　　陸行謹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打開車門坐進去，把近光燈打成遠光燈。

　　切換到手動駕駛系統，林澈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樣子又冷又狂。

　　發動車子，暖黃的光束通往更漆黑的遠處，陸行謹的身形靠近，遠離。直到消失在后視鏡的視野里。

　　陸行謹目送著她的車揚長而去，心底說不清是什么情緒。

　　她和她的車一樣，優雅漂亮，肆意張揚。

　　而自己……

　　滿身的血污，亂的，臟的，不堪入目……

　　林澈開出去一會兒，喚醒車載語音助手，“撥號功能，打給藤山鎮派出所。”

　　幾聲“嘟嘟”后，電話被一個優美的女聲接通，“這里是藤山鎮派出所，請問您需要什么服務？”

　　“藤山鎮龍華街道有一個受傷的男生，初步判斷是腦震蕩。”

　　“他身上有多處血跡，不排除有作案嫌疑的可能。”

　　“能詳細描述一下他的長相特征嗎？”

　　“他長的挺干凈的。”林澈頓了頓，仔細回想著，“眼角靠近眼尾的位置，有一顆淡淡的痣。”

　　“很漂亮。”

　　林澈把最后這三個字咽下去，沒再說話。

　　“好的，我們馬上安排出警。感謝您對藤山鎮治安工作的大力支持，祝您生活愉快。”

　　“跟我拽？”

　　林澈輕哼一聲。

　　掛斷電話，林澈到鎮上旅館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暑氣已經完全消退，夜風有些冷，旁邊樹叢里不時有蟬鳴和蛐蛐的叫聲，令人神經放松。

　　旅館門口站了四五個人，都是人高馬大的漢子。

　　林澈到的時候，劉大華跑著過來給她開門。她莫名覺得有些滑稽，卻也不忘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您客氣了。”

　　劉大華笑著說，“您到這小地方來，是我們的榮幸，有怠慢的地方，還請見諒。”

　　林澈沒說話，她最討厭這副社會人的做派。

　　“老板說了，您是他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來了我們這，一定得好好招待。”

　　林澈在柜臺前辦理入住手續，劉大華一直在她耳邊叨叨個不停。

　　辦理業務的柜員是位中年婦女，早就對這位神秘來賓翹首以盼。

　　劉大華是鎮上的名人，黑白兩道通吃，為人倒還算正直，所以挺受歡迎的。

　　今天他帶著這么多人，搞了這么大排場，想必是上邊來人了。

　　不是政界重要人物，也起碼是位千萬級別的富商。

　　這以下的，她還沒見劉大華如此重視過。

　　現在人到眼前，居然是個小姑娘？

　　而且看上去像是剛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