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美再怎么瞌睡，也沒有發生過這種——穿不合身的睡衣站在舞臺聚光燈下的事情。考慮到蘇干剛為自己介紹的那些東西，說她自己是已經活在過去了都不為過。現在讓她突然閃亮登場，一時間她的腦子和眼睛都還沒有適應過來。

　　“好刺眼啊，蘇干先生，這是哪兒啊？”德爾美還在繼續試圖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那些急切投來的光線。

　　“一座老電影院，威奧蓋的。”蘇干小聲回答她。

　　“電影院是什么？”很明顯這個舶來詞對德爾美這樣的卡布尼年輕人們來說，顯得過于老掉牙了。

　　在卡布尼，確實也會有人拍電影。比如藍星鳥公司經常拍攝關于美麗星球的紀錄片，環保組織依然在播出他們萬年不變的兩期節目：《動物世界》和《植物百態》；蘭尼亞皇家宣傳司經常會播出各種神奇的冰雕，而關口汽水廠已經拍了一百萬集腦殘的宣傳動畫片。

　　不過，以上這些，你在家里的全息電視上就能觀看了，還是直接全立體投影的，你不用像舊世界的人們那樣戴個破眼鏡。

　　至于電影院？兩千多年前可能還有人說這個詞。隨著全息科技公司的技術拓展到整個銀河，再沒有人花錢去那些放映室里看電影了，雖然這從未阻止整個行業的進步。

　　“就是，就是朋友們一起娛樂，聚精會神地觀看節目和影片的地方。”

　　“所以我的朋友們呢？”德爾美只看到一片亮光，忽視了黑暗里面的部分。

　　“威奧，”蘇干提醒他。“散場時間，全場開燈！”

　　“非常抱歉！我忘了老規矩。”威奧趕緊去找開關，在一番手忙腳亂之后，放映廳的所有燈終于亮了起來。德爾美清楚地看見大家的臉上都掛著喜悅和驚訝的表情，唯獨露琳還在低著頭哭泣，在安靜的氛圍中格外明顯。

　　“大家好，那個，我是德爾美·艾瑪，很高興見到你們。”千言萬語，結果還是凝聚成這么一句轉校生該說的臺詞。

　　“你可不是第一天來學校報到。”艾爾尼亞打破了沉默。

　　海薇茨終于忍不住了，她直接從臺下沖到了德爾美跟前，以至于蘇干都不得不重新評估她的機動速度。

　　海薇茨反復檢查了德爾美的模樣，拍拍她的臉頰，揉揉鼻子，敲敲她的腦袋以確保沒發出鐵皮罐頭的聲音。然后仔細瞪著她的眼睛足足幾分鐘之久，然后拽下根她的頭發，讓德爾美疼得尖叫起來。

　　“這個家伙看上去不是機器人。”海薇茨思考了一番作出了結論。“機器人是沒有痛感的。”

　　“這話可不能這么說，海薇茨小姐。”威奧試圖表達不同觀點，但海薇茨馬上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難道我還能是假的嗎？”德爾美揉了揉被拽掉頭發的地方。“不過某種意義上，我可能，或者說我已經真的是個人造人了。”

　　海薇茨以為她在比喻什么，就很不滿意地說：“沒錯，有時候傻的像個機器人。”

　　威奧總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但是考慮到現在的氛圍，他決定不發表任何抗議。

　　于是他們三人就走下舞臺來。其余人也紛紛想要觀察德爾美的樣子，那樣的身體損害絕無可能存活。海薇茨要求他們不要那么大驚小怪。艾爾尼亞看著她的臉思考了一小會兒，不過還沒等她作出任何評價，德爾美就直接撲了上去將她摟在懷里。

　　“我想死你了。”德爾美哽咽著說道。

　　“回來就好，別被人裝在垃圾桶里。”

　　“沒事，你可以來把我拼起來。”德爾美小聲對她說。“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你變得像個剛出廠的通訊器”艾爾尼亞同樣將她摟得更緊密了。

　　“人死一次多少要有點改變。”德爾美不好意思地回答。

　　“所以我的想法是正確的，你死了，然后復活。”艾爾尼亞用手指狠狠戳了德爾美一下，讓她結束擁抱行為。“看起來像個醫學奇跡，這事你可以慢慢跟我講，不著急。”

　　德爾美拍拍她的肩膀，往座椅里面走兩步，來到露琳身旁。她依然在哭泣，都不想好好看著別人。她嘴里一直念叨著：“德爾美死了，我好害怕。”這樣的破碎句子。

　　“喂，露琳，我回來了！”德爾美試圖大吼一聲把她嚇醒，不過還是沒敢立刻就這樣做，要是露琳突然心臟病發作了，恐怕她是沒有那個復活能力的。

　　露琳低聲抽泣著，沒有動靜。

　　德爾美只好拿出殺手锏，雙手揪著露琳的腮幫子，讓她正視自己。

　　露琳經常會因為自己的情緒問題而陷入崩潰邊緣，其中印象深刻的那次，她翹課后，參加環保組織在夏尼星密林拯救珍稀動物的活動。但最后仍有一只杰米西亞（長得像是小野豬）被毛皮販子射擊倒下，露琳捧著那只小豬在現場哭了好久，以至于她回到宿舍以后還是走不出來，整個晚上都在哭。

　　德爾美當時就揪著她雙頰，給她強行塞了一顆糖豆，她好像就是沒用的機器突然被人給注入了能量那樣，不久便恢復如初了。

　　“喂，看著我，看著我！”德爾美把露琳的臉硬生生轉過來，她雙眼哭得通紅，比兔子得了紅眼病還要命；臉上全是憔悴，兩個眼袋讓她直接變成了龍霄區人民喜愛的熊貓那樣，嘴唇都破皮了，看上去可憐巴巴。

　　“別哭了啊，我活了。”德爾美又說出了一句不像話的話，以至于艾爾尼亞想發笑了。

　　“啪！”露琳抬手給了德爾美一個耳光。德爾美不僅沒生氣，還咯咯笑了出來。

　　“死到哪里去了啊，傻瓜。”露琳板著臉。“你可是我最珍惜的保護動物啊，銀河里就一只，是不是？”

　　“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的小小動物園了。”德爾美雙手合十向她行禮。

　　“我，好，想，你！”露琳撲到德爾美懷里，開始了新一輪哭泣。

　　“拜托，剛哄好的。”德爾美抱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