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復合支撐板圍成的擁擠實驗室里，有一臺圓柱形的半透明裝置在地上沉睡著，其頂部接入了大約四五十根能量收集管。海森伯躡手躡腳的，抓著德爾美的胳膊，仰望這臺奇怪的機器。

　　他貓著腰躲開線路，繞過管道，就控制臺邊停下。口中念念有詞。阿斯佩和塞林格教授走到兩側，檢查接口是否松動，并要德爾美坐到“觀眾席”上。

　　要確定實驗的次數。海森伯蹲下來，打開全息記錄儀，翻了很多頁，最終把數據定為：第三十九次。

　　“這數字很好。”三人對視著。

　　德爾美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們怎么看都像是帝國間諜組織，”然后她笑著說下去：“想給我安上一項殺人的罪名。”

　　她舉起手來：“也許我可以提問，老師。”

　　“你當然可以。”

　　“這臺機器是什么？我要幫你們做什么？”

　　“海森伯，”塞林格小聲說道。“給她講一講。”

　　“你所看到的，圓柱半透明，還有一個高分子穹頂，這是我們發明的特殊裝置，叫做超空間物資抓取器。嗯，簡單來說，你知道卡布尼市所有的購物行為——都可以用超空間傳送給消費者對吧？他們用的是什么，是一種信號，將物質轉變為超空間信號，并沿著既定網絡傳輸，被接受器捕獲，砰，你的盒裝奶油冰淇淋送到家了！”

　　她已經看到過了，垃圾壓縮塊被發射裝置傳送給垃圾場。藍色的超空間信號在次元中流動。“所以，我猜一下，你們的機器是抓取這個信號，從而截獲被傳送的物資對吧？”

　　海森伯盯著她的臉，白胡子下隱藏著笑容。

　　“完全正確。那么，我們要截取誰的信號呢？”三人都等待她回答。

　　“黑樹莓兵團。”德爾美繼續說下去。“還有，帝國軍。”

　　你的腦子有時候莫名清醒，同志。海森伯的表情很平靜，對正確答案一點兒也不關心。“我們肯定能做到。”他說完后，又在控制臺按了些按鈕。“那么你也知道我們為什么一直失敗，對不對？”

　　“因為你們對于截獲補給品的欲望太低了。”

　　“沒錯，你越是想獲得高級食品藥品，你所獲得的能量就越大，機器的信號捕捉也越準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為什么你和控制器的校準值高度一致。我只知道你能讓實驗成功。”

　　阿斯佩思考了一番。“艾瑪同學，你是不是具有某種特殊的……幻想轉化能力？”

　　“很遺憾，我不清楚。”

　　“那么，你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因為你的數值和正常卡布尼族差很多，幾乎就是……”

　　房門突然打開了，老校長探頭進來，捋著胡子，笑瞇瞇的。可是看見三人正圍著德爾美嘀咕，他又臉色沉下去，示意海森伯到他面前去。

　　“你們在搞什么？”

　　“艾瑪同學可以幫助我們完成課題。我們正在給她講課。”

　　“她不喜歡聽課。”老校長瞟了一眼德爾美。“你們最好不要干巴巴地給她說那些術語。”

　　等到老校長離開，他們的事情才能繼續。阿斯佩先是給德爾美接了一堆監測儀器，連在她手臂、腿肚子、腦袋和脖子上。塞林格正在犯愁：只要他設法獲取她的體能情況，機器就立刻死機，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幾小時。

　　“怎么搞的，這可是最先進的身體監測裝置！”海森伯有些不滿意，把插頭反復連接，卻沒有改觀。“你們是不是接錯了？看這樣子，你們把傳輸線連到一臺敞篷跑車上了！”

　　千真萬確。數據線一頭是監測器，一頭是用神秘材料制作的仿人機器人，無數納米組織結合成了消化道、呼吸器官和腦神經。骨頭里流淌著黃水晶科技的高級緩沖膠，特殊的戰斗控制模塊，可以使用上千個子程序。外觀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著重加強了美型度。

　　海森伯上上下下把德爾美捏了一遍，確認她的肌膚完好，并不是由彈道凝膠或者水果布丁組成。而德爾美很是反感這種行為，她抗拒檢查，抗拒指標監測。

　　“我們直入正題好嗎？”德爾美問道。“我能給機器供電，那就把我放在電池倉里，我輸出能量給你們，檢查我的電量這種事沒必要的。”

　　塞林格開始把那些線拽下來，他認為她說的很有道理。阿斯佩教授則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問德爾美：“艾瑪同學，你知道消失的五天嗎？”

　　“我不知道。”德爾美也搞不懂他要說什么。

　　“教材里有，帝國軍上臺以后刪掉了。”那是個小小的神秘事件。二十六年前，卡布尼市莫名丟失了五天的全部數據。網絡信號、進出港信息、購買記錄、甚至是交通信號，在五天之內都消失得一干二凈。期間卡布尼全市斷網斷電，人們被困在原地，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沒有任何關于這件事的調查結果。

　　“非常神秘，沒人能搞懂怎么回事。”他轉到德爾美身后。“就像是你，艾瑪同學，你的身體拒絕被檢測，仿佛是不屬于這個世界。”

　　德爾美笑了。“其實，教授，我也不知道我發生了什么。”

　　“你融入這里又不屬于這里。”

　　“呃……我覺得我自己也是很怪呢。”

　　海森伯此時已經準備好了之前的圓環裝置。“既然你想直接動真格的，那好辦，我也等著你這樣做呢，我們直接進入實驗流程。”

　　他們讓德爾美調整著座位，讓她的手臂穿過圓環，每說一個詞，就要她在腦海中想象，然后記錄下儀器指針的擺動情況。

　　海森伯認為，必定有一樣——或者幾樣食物，能夠在德爾美的想象下，在回路中產生最大的能量浪涌。那么，只要讓她反復幻想這類食物的場景，就能讓機器獲得最大的輸入功率！畢竟，啟動超空間信號捕獲，在平常可是需要小型反應堆來做的。

　　“完美的唯心能量。”塞林格把手放在胡子上。“只要她想什么，什么就能以最大幾率接近真實。或許這種理論可以用在更多的人身上，如果我們都和她有同樣的想法，就能輸出更大的能量。”

　　“等等，你手里的那個不會是？”這可真熟悉，海森伯從柜子里取來了頂傳輸帽，放在德爾美頭上。和當年艾爾尼亞做的那個一模一樣，金屬盆上連接大量的數據線。

　　“好極了，看來你知道，那么我也知道了，糖果機女孩。”

　　“切。”德爾美至今還記得那件事：為了買更多的糖豆，艾爾尼亞做了個大腦連接裝置，把人的思想和糖果販賣機連起來。德爾美負責首次測試，由于她幻想買下全宇宙的糖豆，導致販賣機真的買下了一個星區的貨品——其它部分由于稅款不夠，被超空間傳輸中繼站打回發貨地。

　　“瀑布般的糖豆。”塞林格點點頭。“就是她沒錯了。”

　　“這是個復制品，單純為了增強功率。”海森伯哈哈大笑起來。“你同學做的那個還在學生會辦公室放著呢，放心，反正黑樹莓的學生都沒什么想象力。”

　　隔著一線天的氣窗，可以聽到外面亂起來了。高音喇叭嘶吼著，充滿侮辱和臟話，還有大量小作文。阿斯佩說：“這些學生真是閑不住……”

　　“我們要弄多久？”德爾美這時候才想到。

　　“大概幾天，也許兩天。”塞林格抓起監聽器晃了晃。“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讓你回去。”

　　他們商量了一套具體的實驗辦法。海森伯用圓環收集德爾美的數據。塞林格搞好放大頭盔。阿斯佩調試機器的其余部分，德爾美則負責幻想各種美食。他們找了各種五花八門的提示牌，全是關于食品名稱的，還有分子式。他們挨個舉牌子，德爾美負責說，并且要狠狠地想。

　　阿斯佩教授還找了幾個滅火器，從不同的角度，對準德爾美和傳輸裝置，避免二者突然自行燃燒，這讓她感到很不舒服，而且地下室越來越熱，像是失蹤已久的夏天。

　　“如果能量過大會發生什么？”德爾美問道。

　　“可能會噴出去。”海森伯指著一圈加強板。“為了防止能量從錯誤的部分涌出，我們用復合材料圍住了機器……嗯，希望房頂足夠結實。”

　　順著他手指過去，德爾美看到了高等學院辦公樓那老舊、充滿小裂痕，掛著亂七八糟管線的，半地下室天花板。

　　“最好是這樣。”德爾美無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