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其實乾坤這個科學怪人的角色,就是我故意設定出來解釋那些奇奇怪怪東西的。
我沒有多解釋乾坤的來歷,繼續道:“可能‘時間的平移不變性’這個詞你不熟悉,其實這是一個非常簡單具體的東西。
舉個例子來說吧,你現在有一個的蘋果,今天的重力加速度是10牛每千克,你把這個蘋果從地上拿到桌子上,做功十焦耳。
然后明天你突然發現,重力加速度突然變成了20牛每千克,你把這個蘋果從桌子上丟到地上,對外做功,除卻能量損耗你發現你居然獲得了十五焦耳的有用功。
因為物理規律在今天和明天不同,所以這額外的能量就這么被創造出來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物理規律隨著時間流逝發生了改變,這就是時間平移不變性被破壞的結果?!?p> “可是我還是沒法想象,是什么可以讓重力加速度從10變成20的?!标惸疽卓嘈χ?。
“如果你站在我們現在已有世界的框架下,那么這一點幾乎不可能做到,也是十分荒謬的。
但是你別忘了,我們現在說的是在一切規律產生之前創造世界的過程,在一切規律未被定義的時候,除了不可能本身,沒有什么是真正不可能的。
就好像最初路西在故事世界里開天辟地,最初連時間都沒有,意識更是在物質之前作為世界的本源。
我寫這本書的目的,就是要在這樣的一個前提下,盡可能找到一個讓我不太難受并且有理有據的創世模板?!?p> 陳木易似乎聽懂了,臉上終于現出一絲明了。
我繼續說道:“當我懂得能量可以不守恒這一點以后,我突然發現其實創造世界比蓋一座房子還要簡單。
因為要蓋房子,我們至少得學會怎么蓋,然后還得有足夠的材料才能動手,但是創造一個世界,只要有足夠多的知識就夠了。”
“可是多少才是足夠多的知識呢?”陳木易問道。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了,多少才是夠呢?”我有些感慨的說道,“恐怕必須知道全部才算是夠吧,也就是說,我們必須知道那個終極的名叫萬物理論的東西才行?!?p> “可是就算全體科學家不吃不睡,恐怕也得到猴年馬月才能弄出來吧?!?p> “不僅僅是猴年馬月那么簡單?!蔽覔u搖頭道,“為了說清這件事情我得做一點鋪墊了,否則我不確定你能否聽懂我下面的話。
我們先從自然科學講起吧,其實現在所有的自然科學,無論是物理,化學還是生物,都在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從客觀世界中學習或者檢驗知識的正確性,然后把知識應用到生活中來改善我們的生活質量。
在這一點上自然科學已經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我們現在的生活質量相比刀耕火種時代,已經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但是我不得不說,如果僅憑自然科學的路子,我們恐怕永遠也無法達到那個終極的萬物理論?!?p> “好像愛因斯坦晚年一直在做這個吧?!标惸疽子行┆q豫的說道。
“你是說統一場論吧。”我笑笑道,“現實世界里有四種基本相互作用,引力,電磁,弱相互作用和強相互作用。
電磁相互作用已經被研究的非常透徹,一套麥克斯韋方程組足以解釋了。
后來,電磁相互作用和弱相互作用被寫成了電弱相互作用的形式,再后來強相互作用也被寫進了這套理論的升級版之中,也就是現在被人熟知的標準模型。
現在唯一沒有被納入的就只剩引力了,因為引力沒法量子化,所以這個目標至今也沒能達成。
原則上講,如果能用一套通用的理論解釋所有的相互作用,那么這套理論幾乎可以說是涵蓋一切了。
可是很遺憾的是,就算我們做到了這一點,知道了整個現實世界運行的規律,那離萬物理論還是差的太遠了。
因為我們需要的是一套可以創世的理論,僅僅知道現實世界如何運轉是遠遠不夠的。
這就像我們現在快要餓死了,如果只知道怎么種糧食是不足以救活我們的,我們需要知道的是一切,真正的一切。
我也是很晚才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在此之前,我一直還對自然科學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它終有一天可以達到萬物理論的程度,只不過需要的時間很長罷了。
可是后來,我知道了兩個事實,這兩個事實讓我徹底放棄了這種幻想?!?p> 陳木易有點不耐煩,可還是欲言又止耐著性子繼續等我說下去。
我喝了口果汁,潤了一下干渴的喉嚨道:“第一個事實是,我看到霍金曾說,那個終極的萬物理論要么是環形的,要么是無限的。
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萬物理論是一個無限的理論,那么就意味著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掌握它,因為我們不可能掌握一個無限的東西。
如果它是環形的,那么結果更加凄慘。
你知道環形是什么意思么?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你問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我說因為二減一等于一。
你再問為什么二減一等于一,我說因為一加一等于二。”
“這不就是胡扯么?!标惸疽兹滩蛔〉谋г沽艘痪?。
“是啊,就是胡扯。這么搞雖然理論的自洽性被強行封閉在了理論之內,但是理論本身也變得像是胡扯一樣。”我無奈的說道。
“但這就是物理學給出的終極答案,我對此也很失望。
后來我看到了另一個事實,才明白為什么霍金會說出這樣一個讓人失望的回答,這個事實的名字叫哥德爾不完備定理?!?p> “這是什么,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标惸疽椎?。
“這條定理是堪比相對論一樣偉大的存在,可是知道的人卻并不多,這是因為定理本身不像相對論一樣有那么多神奇的可觀測現象。
但是對于喜歡數學的人來說,這條定理足以讓他們齊齊噴出一口老血了。
這條定理只是闡述了一條非?;镜氖聦?,那就是如果你住在一個蓋在曠野上的小房間里,那么你在不出房間的情況下是無法確認你房子的外墻是什么顏色的。”
“那如果我的屋子里只有一桶白色的油漆可以刷墻呢?我不能猜測外墻就是白色的么?”陳木易又道。
“沒用的,就算告訴你外墻就是白的,你在屋子里一樣無法證明這一點,你要知道證明和猜測是不同的。
這也是這條定理最惡心人的一點了。
它用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證明了,在定理涵蓋的數學體系里,總能找到一些對的命題,你無法證實,或是錯的命題,你無法證偽。
如果你想證實或是證偽這些命題,那你就必須創造一個更大的理論框架,就像你必須走到房子外面才能看清外墻的顏色。
但是在這個更大的框架下,又會跳出別的無法證實或是無法證偽的命題來。
因為這些命題你永遠不知道真假,所以你的理論永遠都算不上涵蓋一切?!?p> 我嘆了口氣繼續道:“這個定理從被證出來到今天,已經不知道成功的惡心了多少頂尖數學家了。
甚至我可以夸張的講,也許沒有一個數學家看這條定理順眼,可偏偏所有人又干不掉它。
這就像一個有強迫癥的人在家里發現家里的地磚上有一塊沒對齊,他暴怒之下把整座房子的地磚全都鏟了重弄,可是最后驚訝的發現原來不管他怎么弄,屋子里都必須至少有一塊對不齊的地方。
這就是那些數學家面對這條定理時候所處的狀態了。”
“有一些缺陷就有一些吧,不礙事就行?!标惸疽啄托目煲谋M,試圖把話題往正題上扯,“所以你的第二個辦法是什么呢?”
我裝作沒聽到他的后半句,搖搖頭道:“可是如果我們用這種有漏洞的理論創造了世界,到最后發現這個漏洞非常致命又該如何做呢?
比如,故事世界快要崩潰這個問題就恰好出現在這個漏洞上,而漏洞的存在導致我們無法知道如何解決問題,我們又要怎么辦呢?”
陳木易說不出話來了。
我見陳木易不耐煩的神色稍稍緩和,繼續道:“你放心,我創造故事世界并沒有用這種有缺陷的理論,所以我剛才的話不過是舉例罷了。
而且故事世界也不是獨立于現實世界之外的,否則你也不可能來到我家里,這也是為什么故事世界僅僅只是一個模型,而不是真正邏輯獨立的未來世界。
我們再回頭說數學和數學之上的自然科學,它們都無一例外的繼承了這種天然的缺陷,而且哥德爾已經指出了,這種缺陷在原理上不可避免。
如果這些理論被用來改良現實世界人們的生活環境,那我們挑理論可用的部分應用就夠了。
可是用來創造世界,我無法保證一定不會用到理論坑爹的部分,所以這種東西我是不敢用的,否則萬一我等了上億年,卻因為這個坑爹的理論導致世界崩潰,然后大家一起束手無策抱團完蛋,那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那這個哥什么不完備定理的適用范圍到底有多廣呢?”陳木易又問道,“在它不成立的范圍就找不到可用的理論么?”
我歪著頭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回答道:“嗯,簡單點說,就是大概從一年級數學起,所有的數學基本都被這條定理涵蓋在內了,然后建立在這之上的所有自然科學都被波及了?!?p> 我又仔細想了想,補充道:“也許應該說從學前班數學開始。”
陳木易的嘴唇動了動,差點一口老血噴在我的臉上,好半天才喃喃擠出一句話:“我突然想起了你在小說里寫的一句話來。
凡入此門者,須得放棄一切希望。
這還真是什么希望都看不到啊,哪有什么科學理論連學前班數學都不用的,或者說若是真的有這種理論,那也不叫科學了吧。”
“是啊,當然算不上是科學了,所以我找到的可以用來創造未來世界的辦法,其實也不在現代科學的范圍之內?!?p> 我有些自嘲的說道,順手拿起杯子想要喝水,卻發現杯子里已經空空如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