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占東明白，每一個人都是要面對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在那個披戴星月的夜晚，孤單的田占東做好了最好的準備。

　　現在看來還是最壞的打算。

　　面對那個獵戶加人販子的奇怪組合，田占東開始思考人生接下來的發展軌跡。對面那雙貪婪的眼睛，足以說明這不是在開玩笑。

　　在意識到危機到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會突然迸發出莫名強大的勇氣。田占東覺得喉嚨一癢，脫口而出道：

　　“你這個能賺多少錢？”

　　獵人一愣，他見過了求饒，見過了威脅，還真沒有見過田占東這種奇怪的反應。

　　田占東接著說道：“這里我也逛了好久，沒有見過多少其他人，你是我第一個看見的人。所以我才你平時不經常做這行生意。”

　　“生意？”獵人緩緩放下來弓箭，只是還是搭著箭。

　　“是了。而且我看你剛剛沒有任何猶豫，看來是有人近期大量購買奴隸。這樣的時機可千萬不能錯過。”

　　田占東確認對方逐漸有了興趣，接著說道：“你賣我一個，就是賺一小筆錢。但是只要我們合作，我有辦法讓你賺一大筆錢。”

　　吆喝買賣，是田占東最大的本事，今天也派上了用場，他越說越流暢，娓娓道來。

　　突然間，獵人又舉起了弓箭，“你說的我都聽不懂，我感覺你也很危險。我還是選擇算了吧。”

　　田占東心里大喜過望，成了！有機會？

　　很早以前，田占東還是一個很沉默的人，他沒有爹爹，娘親又是一個很漂亮得體的人。很小的時候他就能感受到世界的惡意。

　　田占東不喜歡說話，他開口說話也很晚。別人都以為他是笨，其實他是很害怕。

　　田占東喜歡聽別人說話，他有一天突然發現話語是上天給人類的懲罰。話語能可快速溝通，但也讓人們不再愿意花時間去真正了解一個人。

　　就如同現在對面的這一個獵人，他用話語表達拒絕，身體卻處處說明自己的無知和猶豫。

　　很多人其實不會使用語言，語言在操控他們。說得越多越錯，說得越少越猶豫。外在的個體是被語言催眠的，只有那些真的懂得用語言去描述和述說的人，才能由外而內看見自己。

　　這一切小心思轉的很快，人有這種奇怪的天賦——在緊要的時候會想起一些小事情。田占東又想起那個拜師路上被告誡不要去的小孩，他知道那小孩遲早有一天會去的。

　　“朋友，危險的不是我。是沒有錢。為了錢，去冒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險。”

　　田占東接著說道：“我有人，但不知道誰收。你知道誰收，但沒有人。我們兩個只有互相配合，才能賺錢。”

　　不等下一次獵人用話語麻痹自己，田占東馬上說道：“十倍！不管你希望自己賺到多少錢，我都有辦法讓你賺十倍以上的錢！”

　　獵人冷笑起來。

　　田占東表現出來著急的樣子，心里卻更加不屑。如果真的不在意，請你往我的大腿上射一箭，請讓我失去抵抗能力吧。

　　他現在不過是像對待野獸一樣，給予自己巨大的壓力，讓自己能吐露出來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著急的田占東馬上說道：“我不騙你！我是一個幫襯，但我得罪了公子，公子將我的家人都殺害，只有我跑了出來，但我知道他很快就要出來打獵，所以我埋伏在這邊。我知道他的路線，也知道他家里很有錢！只要有他一個人，你就可以后半輩子榮華富貴，我上面都不要，我只要他死。”

　　聽著吧，是不是沒有利益沖突？

　　獵人表情果然緩和了一些，但他馬上又緊繃起來，開口說道：“你這不忠不義的畜生。”

　　“是的，我是。我確實做了許多錯事，但公子更是罪該萬死，老爺遠在天邊，他偷偷跑出來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你說的老爺是什么人？”

　　“是賓城的林大人！”

　　獵人聽到這話，臉色變成了激蕩的紅色，幾乎很快就說道：“好！我明白了，你將路線給我，我替你報仇！”

　　田占東不明所以，難道是縣令的仇人？

　　……

　　夜深人靜的時候，田占東喜歡抬頭看月亮。月亮總是變化不定，但總有圓滿的時候。

　　今晚，田占東換上了一身還算保暖的衣服，雖然很臭，但也勉強可以算是衣服。

　　不遠處是今天傍晚時候的那個獵人，如今已經人首分離了。他運氣很差，又太貪心了。

　　田占東嘴上說得柔柔弱弱，不堪一擊。實際上在王格豪的幫助下，他還是有一點長進的。

　　在獵人要來綁自己的時候，田占東猛然一記手刀，貫穿了獵人的胸口。那位獵人來不及反應，瞪著一雙吃驚的眼睛。

　　田占東卻一下就脫力了。他惡狠狠想道，自己怎么說也是一個有商根的人，是萬里無一的“天才”啊。

　　確實田占東沒有太好的商根，也沒有學過商術，不過在半個月的高度精神集中后，他也驚奇發現自己的身體里有一股小小的莫名氣體在流動。

　　在自己許多次力竭的時候，都靠著一口氣吊著。田占東也摸索出來一些小小的用法，比如剛剛那一下，不是田占東的突然練了鐵砂掌，是商機靈氣噴涌造成的。

　　所以獵人擋不住很正常。只是可惜了，這一招太花時間準備了，而且自己現在真的沒有力氣了。

　　大概一天之后才能再來一次。

　　于是田占東趁天完全黑之前，強撐著身體快速收拾局面，將獵人的尸體搬到了另一處野獸出沒的地方。

　　等確認獵人尸體被某個黑色龐大物體吃了后，田占東將準備好的衣服碎片散再了碎渣旁邊。

　　有點可惜，獵人的裝備除了衣服，就只有一些干糧，連地圖都沒有。他返回剛才的地方，發現野豬的尸體也沒有了。

　　田占東沒有覺得不幸，反而很開心。他還在猶豫要怎么收拾小山一樣的尸體，就有好心的猛獸來幫忙了。

　　還好他事先也已經肢解了一條后腿肉，足夠自己的伙食了。

　　最后田占東將一些灰燼掩埋，躲進了另一個備用的藏身之地。

　　之后三天，田占東改為了晝伏夜出，他不想碰見其他的獵人，同時也由于這里比較靠近臨天城了，野獸也變得沒有那么恐怖了。

　　三天之后，田占東看見了一個衛村。

　　衛村不是一個具體的村子，而是分布在城市外面，充當守衛一樣的村子，他們主要負責城市里面的糧食供應，以及處理垃圾。

　　這個衛村開在官道旁，應該是臨天城的官方衛村，不是某一個姓氏大家的。田占東慢慢放下心來，按道理這里是有官員的。

　　田占東此時的模樣確實和一個獵人沒有什么區別，身上是動物的騷臭味和血臭味。他來到了衛村門口的一個小茶棚里，叫了一碗茶，蹲在路邊喝著。

　　茶棚是一個消息流通的風水寶地，接送南來北往的人們，聽著世界的衰亡興起。

　　果然很快就有人說話了。

　　“這些天，有幾個兄弟走的范圍越來越大，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也沒有錯。可我一聽說有好幾個人已經涼了，也活該我人窮志短，沒有這個命，手腳不爭氣，馬上就跑回來了。”

　　“大兄弟活得敞亮！要我說人死鳥朝天，可見我們活著就是為了一日三餐，關上燈有啥不一樣，迷迷糊糊又一天。各人有各命，各鳥有各巢。錢好賺，命難留。兜兜轉轉，錢歸活人。要我說，人還是活著更重要。”

　　兩人一碰晚，兩杯廉價的茶水喝出了豪情萬丈。

　　“痛快。”

　　田占東好奇起來，隱隱約約覺得有關系，于是他湊了上去，“兩位老哥，我過去一周在山里打獵，怎么聽這個意思，最近有大生意？”

　　兩人相顧一眼，很豪爽說了起來。

　　“要我說，這位兄弟才是真聰明。我們過去一周都在干嘛。胡鬧啊。”

　　“我是聽說良禽會選擇木頭，咱啊就是不懂事。你看看，果然糊涂。”

　　“要我說……”

　　田占東在一旁不住點頭，這兩個人實在有趣，一個喜歡引經據典，半瓶子亂晃悠，另一個一口一個“要我說”，可是說來說去都是在附和。

　　不過終于還是聽明白了。賓城縣令林大人叛變了，正主已經被就地處決了，但是林家的一伙死士帶著師爺嚴守信和一個叫林陽溪的“少主”跑了，看方向也是向南部跑的。

　　消息已經傳開了，官府對這一伙人的懸賞金額高到嚇人，同時也點名了這一伙人身上有許多珠寶。聽到這個消息后，臨天城附近的農民、樵夫、獵人……都臨時改變了行當。

　　田占東這才知道，當時自己誤打誤撞，剛好說了林縣令。他在心里慶幸，死者為大，見怪莫怪。不過這也不怪田占東，他在賓城里面知道最大的勢力就是林縣令和王格豪，王格豪無兒無女，孤家寡人。

　　田占東問清了進城的方向，就要前往。突然他想起來一件事情，接著問道：“賓城最近怎么樣了？”

　　兩人一下被點著了，是禮炮的那種。

　　他們興高采烈說道：“大兄弟是貴人心寬啊！那么大的事件你都沒有瞧見！”

　　“要我說……我說不上來，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仙山！仙山出現了，從南部荒蕪登岸，經由賓城一路向北！看見的人都信誓旦旦，那上面有著仙獸商寶，可長生不老！”

　　田占東一愣，“仙山？”

　　先前那人嘆氣說道：“是了，不說你了。我們其實也沒有看見，那仙山根本就沒有經過臨天城，后來臨天城出動了好幾撥人，有的商師已經回來了，說得信誓旦旦，我們其實也沒有見過，哎，怎么就沒有看見。”

　　“要我說，那林縣令一定是看見了什么寶物掉落，說不定還僥幸得到了。不然怎么就這么湊巧？突然就叛了？”

　　“兄弟這話說得明白，但小聲點，這不是我們可以亂說的。城里的商師為了鎮壓這種消息，手段狠辣著呢。”

　　“要我說，兄弟才是大明白人。最近消息傳得有板有眼，連地址都出來了，寶物正是掉落在一個叫做田家村的地方，聽說突然一夜過去，田家村里一個活人都沒有了，全死了！這不就是有……”

　　“噓，隔墻有耳。有耳隔墻。”

　　田占東如遭雷擊，暈暈乎乎走開了。他異樣的表情在剛剛的談天說地二人組看來，再正常不過了。自己等人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不敢消息。

　　田占東結了賬，一路朝外面森林走去。他嘴唇緊咬，走著走著就是兩行濁淚滾燙留下。

　　“王格豪，又是你！一定還是你。一定、一定。”

　　倘若王格豪在附近，就要喊冤了，這事因他而起，但他也是受害者啊。內廷做事就是這么靠譜。

　　不過，王格豪為了讓自己的死亡成為一件鐵案，鐵到不能翻身，這事確實還得怪到王格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