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鐘,正是上班時間,麥當(dāng)勞里人不多。
費南斯坐在靠窗的位置,遠(yuǎn)遠(yuǎn)看到路邊停了一輛紅色跑車,車上走下來一個高挑美女。
一身灰色職業(yè)裙裝,外面一件黑色長款風(fēng)衣。本來就挺拔高挑的身材,加上腳上一雙細(xì)跟高跟鞋,稱得她越發(fā)修長。
紅唇棕發(fā),步伐優(yōu)雅,正是郭潔。
妖精!不是妖精甚似妖精!
一個小時前,郭潔突然打電話約見面,費南斯直接約在了這里。這家麥當(dāng)勞離店不遠(yuǎn),旁邊就是商場。
等她在對面坐下,費南斯問:“你的口紅是哪個色號?”
郭潔愣了一下,笑了笑,說:“很普通的色號。”
“你擦才美。”
郭潔臉紅了,不自在地捋了捋頭發(fā)。
“這不是恭維。你應(yīng)該知道。”
郭潔臉更紅了,低聲道:“謝謝。”
費南斯問:“找我什么事情?”
郭潔沒說話,而是將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遞到她面前。
這是一份委托自己全權(quán)處理艾學(xué)習(xí)后事的協(xié)議。
費南斯盯著她,問:“什么意思?”
郭潔將落在眼睛邊上的頭發(fā)捋在耳朵后,輕聲說道:“費小姐,拜托你幫忙處理一下他的后事。”
費南斯瞇了瞇眼,將協(xié)議放到桌子上。
“為什么不自己去?在我看來,這事很簡單,用不了你多長時間。而且,你都已經(jīng)回來了。”
郭潔說:“我晚上還要趕回去,來不及。”
費南斯盯著她沒說話。
郭潔說:“還有想請您幫忙盯一下肇事逃逸司機(jī)。我聽說,公安局那邊……”
費南斯打斷了她,說:“嫌麻煩還是嫌丟人,所以只愿意花錢?”
郭潔抿了抿嘴,說:“費小姐,你就說你接不接吧。”
費南斯冷哼了一聲,說:“怎么,嫌丟人就不要回來,嫌麻煩就不要假惺惺地委托我給他處理后事。”
郭潔臉紅了又白,支支吾吾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費南斯說:“那你是什么意思?”
郭潔不說話了。
費南斯冷笑了一聲,說:“從小不好好教育孩子,孩子走上歪路了才知道后悔。現(xiàn)在人死了,連后事都不愿操辦。”
郭潔眼圈紅了,抿著嘴唇,轉(zhuǎn)過頭看著窗外。
“費小姐,我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庭,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孩子的教育從來都不是母親一個人的責(zé)任,父親角色的缺失和破碎的家庭才是艾學(xué)習(xí)遭遇的癥結(jié)所在,單親媽媽往往承受更多的痛苦和壓力。
艾學(xué)習(xí)的問題不能全部怪罪于郭潔一人身上。
“抱歉。”
郭潔愣了下,朝她笑了笑。
費南斯看著她,說:“千萬不要讓郭曉林重蹈艾學(xué)習(xí)的覆轍。”
郭潔低下了頭。
“你應(yīng)該知道,艾學(xué)習(xí)本性不壞,你接他回來那兩年他是想學(xué)好的。但是,你們并沒有把彼此當(dāng)做一家人。郭曉林不歡迎他這個哥哥,也極度排斥他的朋友。而你作為母親,居然一聲不吭。”
“要知道,從小待在你身邊感受到母愛的是郭曉林,不是他艾學(xué)習(xí)。郭曉林可以撒嬌使性子,他不行。他只能努力做好,渴望得到你們的認(rèn)可,融入你們。但是這些你們都沒看到,只是一昧怪他不學(xué)好。”
郭潔沉默半晌,說:“費小姐,開個價吧。”
“我可以接。但是,協(xié)議里的兩萬不夠,我要六萬。如果找到肇事者有賠償金的話,我要30%。”
要價很高,費南斯并不想接。
然而,郭潔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當(dāng)即要賬號要先付一半定金。
費南斯見她如此痛快,心沉了下來。
沉默半晌,費南斯說:“我的手機(jī)號就是我的支付寶賬號。”
剛走了兩分鐘,突然手機(jī)叮了一聲。
錢到賬的聲音。
費南斯拿出手機(jī)。
賬戶余額多了三萬。
心煩氣躁。
摸到口袋里的協(xié)議,費南斯撥通了周淮的電話。
“警察叔叔,請你吃飯。”
周淮正忙著,語氣有些焦急,說:“等我下班。”
不想回店里,費南斯轉(zhuǎn)身走進(jìn)商場。
六點多,費南斯拎著一堆袋子走到商場一樓星巴克門口的椅子上坐下。
周淮見她發(fā)呆,掐她臉,問:“在想誰呢?這么出神?連我都到了你身后好一會兒,都沒發(fā)現(xiàn)。”
費南斯將袋子交給他。
見袋子里都是男款衣服,周淮接過來,笑著說:“包養(yǎng)我啊?”
費南斯從上到下打量他,最后停在他臉上,慢悠悠地說:“對啊,想包養(yǎng)來著。不過,現(xiàn)在后悔了。包養(yǎng)費有點高,你降個價,我考慮考慮。”
周淮拿出一件衛(wèi)衣,胡亂比劃了一下,又塞回了袋子里。
“多少錢?”
“不到兩千。”
周淮咬牙切齒道:“在你眼里,我連兩千塊錢都不值?!”
費南斯笑了,挑了挑眉,說:“你覺得呢?”
周淮瞪了她一眼,伸手拉她起來,摟住她腰,低聲道:“待會回家讓你試試值不值!”
……
費南斯狠狠掐了一把他腰肉,罵道:“臭流氓!”
費南斯約了黑皮在店里見面。
黑皮打量了一番,問她:“你賣這些東西啊?”
費南斯正在記賬,頭也沒抬,說:“你有意見?!”
黑皮頓了頓,搖頭,說:“沒意見,只是你看起來不像……”
費南斯問:“那我像干什么的?”
黑皮想了想,咧開嘴笑了,說:“像來找我索命的女鬼。”
……
費南斯抬起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黑皮笑了笑,在她對面坐下來。
頭發(fā)束成了馬尾,額頭的碎發(fā)貼著頭皮,平添了一絲溫柔。
黑皮問她:“紫毛他媽媽回來了?”
費南斯頭也不抬,說:“嗯,回來了。”
黑皮沒吭聲。
費南斯停下筆,問他:“你覺得他那個雙胞胎弟弟咋樣?”
黑皮罵道:“那個傻逼啊,就是欠揍。”
“你們有過節(jié)啊?”
“過節(jié)沒有,就是看不上他。”
費南斯給他倒了杯水,示意他繼續(xù)。
“那傻逼看紫毛不順眼,找老師告紫毛狀,我和幾個朋友就堵了他一次。有一次,紫毛帶我們?nèi)ニ依锎蛴螒颍巧当飘?dāng)著他媽面,把我們堵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還說我們拿棍子抽他。我們幾個當(dāng)時也就想嚇嚇?biāo)l敢真動手啊。他媽當(dāng)著我們的面狠狠地罵了他一頓,罵得很難聽。我們幾個嚇跑了,再也沒去過他家。后來,紫毛和我們也漸漸疏遠(yuǎn)了。只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他又搬回去自己住了,又和我們聯(lián)系上了。”
和自己猜的差不離,費南斯問:“你怎么會有他家的鑰匙?”
黑皮臉變了變,說:“他給我的,有時候我在他家過夜。”
費南斯看了他一會,問:“不是偷的?”
黑皮蹭地滿臉通紅,吼道:“我他媽早就不干了,偷什么偷?!”
費南斯說:“我信你。吼什么?!”
黑皮愣了。
“你為什么信我?”
費南斯說:“他家那么破,有值錢的東西嗎?你偷他家鑰匙玩?”
黑皮沒說話。
費南斯看他一眼,說:“不偷東西,那不妨說說你們倆是怎么走上搶劫的道路的。”
黑皮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說:“別冤枉我,我可不搶劫。紫毛也沒和我混,他搶你的時候是也第一次搶。之前在干什么,我壓根不知道。”
費南斯說:“你們倆聊天可不是這樣子的。”
黑皮說:“你可別多想,我那也就是說說。紫毛人單純,估計是認(rèn)識了一幫子爛人吧。”
費南斯笑了一聲,說:“單純?持刀搶劫也叫單純?!”
黑皮頓了頓,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應(yīng)該是受了他家里什么刺激吧。”
費南斯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放到他手邊。
“昨天,他媽媽全權(quán)委托我給他辦后事,還有尋找肇事司機(jī)。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也幫個忙吧。”
黑皮問:“他媽媽自己不去嗎?”
費南斯點頭,說:“嗯,不去,全權(quán)委托給我了。”
黑皮沉默半晌,把錢推回費南斯手邊。
“幫他可以,錢不用了。”
費南斯看他一眼,把錢放回了抽屜里。
“錢,我先替你收著。”
黑皮沒說話,拿過柜臺上一本雜志看。
“這個詞什么意思?”
費南斯抬起頭看過去,黑皮手指的地方是一個英文單詞,sold。
“賣東西的意思。”
“賣東西不是sell嗎?”
費南斯看著他說:“這是sell的過去式。”
黑皮撓撓頭,咧開嘴笑了。
見他看得認(rèn)真,費南斯放下筆,說:“黑皮,好好讀書的話,一切都還不晚。”
黑皮剛要開口,一瞥眼,忽見一人走到了自己身邊。
余光一掃,黑皮渾身一抖,立刻挺直了腰背,站起來朝他敬了個禮。
“周警官好。”
費南斯看了一眼周淮,又看了一眼站得筆直的黑皮,問:“你們認(rèn)識?”
黑皮笑了笑,沒說話。
周淮打量了一番黑皮,問:“他怎么在這?你們倆認(rèn)識?”
費南斯點了點頭,說:“普通朋友。”
黑皮愣了下,點頭附和:“對,普通朋友。”
周淮看黑皮一眼,坐下,敲了敲桌面,說:“收拾收拾,陪我吃飯。”
“再等一會兒,還有一筆沒算清。”
“還要多久,我快餓死了。”
黑皮頭皮發(fā)麻,說:“你們先忙,我還有事,先走了。”
周淮轉(zhuǎn)過頭盯著他,說:“悠著點。”
見黑皮頭也不回地跑了,周淮問:“你怎么認(rèn)識這種人?”
費南斯寫完最后一筆,伸了個懶腰。
“怎么了,不許啊?”
周淮瞪了她一眼,說:“你知道他干什么的嗎?”
費南斯說:“多少知道點。”
周淮掐她臉,說:“知道就離他遠(yuǎn)點。這種人,指不定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費南斯把他手打掉,揉了揉臉,說:“知道啦,警察叔叔。”
周淮捏著她下巴,迫使她對著自己的眼睛,沉聲說道:“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嗎?去年,市里一起兇殺案現(xiàn)場貼了封條,這小子半夜溜進(jìn)去偷東西,被我抓了個正著。”
費南斯愣了半晌,偏過臉,掙開了他手。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他來買過幾次東西,就隨便聊了兩句認(rèn)識了。”
周淮哼了一聲,說:“你撒謊的時候,眼睛會飄你知道嗎?”
費南斯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說:“真的嗎?我不知道哎。”
周淮橫了她一眼,說:“你給我記住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