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老烏龜平日里略顯得沉悶的眼神之中有什么情愫悄然劃過，他一襲衣衫，風塵仆仆，身上還帶著泥垢。
周跡接過他的隨身攜帶著的包裹，道：
“師父這遭又是去了哪里？現在可要更衣？”
老烏龜望了周跡一眼，坐下到紫玉挪過來的凳子上，聲音略微沉悶：
“不是準備了好東西嗎？怎地此刻不準備拿出來了？”
紫玉嘿嘿笑道：“藥師好嗅覺！”
周跡也拍拍腦袋：“師父好嗅覺，差點忘記了，我們還上了結印封鎖氣味，想來也是個對師父沒什么用的法術！”
“要是這點伎倆我都看不透，那豈非白白增長這么多的年歲來了？”
“也是也是！”周跡趕忙應道，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他要把藥師的吸引力完全轉移到自己的好粥上。
周跡把法術給撤了，于是那一股子草藥的清香味道失去了束縛，瞬間在空氣之中擴散開來。
這幾天，周跡也算學了不少小法術，比如說，將蠟燭定格啊，比如說讓火突然亮，突然熄，還有移動不太重的物體。
這廂，他馬上過去，用上厚實的麻布，直接把大鍋給端了過來。
紫玉殷切地道：“大人，要不要紫玉幫忙？”
周跡知道，紫玉的幫忙就是小小的手指頭一動，不多時，那鍋就像是自己長了腿，長了翅膀似的，直接飛到秦與深的面前，十分穩中地落下。
周跡知道，紫玉對物體的控制力很強，他可以肯定，一大鍋東西落下的時候，里面一大鍋粥連一點波痕都不會產生，更甭說灑落一點一滴的湯。
“不用不用，我來！”
開玩笑，法術不行，他跑腿還能不行？
好歹也是自給自足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這點算個什么？
周跡將鍋穩穩當當地放在了秦與深面前：
“舟車勞頓，風塵仆仆，一鍋粥解千愁！”
秦與深哼道：“就是酒尚且不敢說自己解千愁，你這一鍋粥如何解的？”
周跡道：“哎，一醉解千愁，我這鍋粥意思可不一樣！”
秦與深一臉看你準備放什么屁的表情，意思明顯，愿聞其詳，快說別墨跡。
周跡清清嗓子，準備隨意發揮：
“這粥素來暖妖心，這還是一鍋熱氣騰騰的上好的大補之粥，奔波在外，熱食未必有得盡情享用的時候，但在自己家里，師父您可以喝了暖心暖胃的一鍋粥，然后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床鋪之上睡上一覺，解乏且安心。”
秦與深聽著，眉眼動了動，看了粥一眼：
“一鍋或許有點過分，三兩碗倒是可以一試！”
“好嘞！”
周跡樂呵呵，作為廚師最開心看到的東西是什么，是自己努力做出來的美食被全部吃干凈，客人開心，他自己也欣喜。
裊裊香味，拂過秦與深的面上。
時間是一把刀，會在每一個生物身上、臉上每一處留下刻痕。
須臾或許是個例外。
周跡在秦與深的臉上，看到了皺紋，斑點肌肉的起伏。
其實他一直都以為秦與深是因為不能修習長生駐顏術，所以，雖然是和須臾一樣年代的妖，但一個嫩得青蔥少年，一個老的實在。
但后來周跡無意中聽須臾說過，不，不是這樣的。
“只是因為他最在意的那一個不在了，所以，他覺得自己的年歲外在表現也沒了意義，所以放任自己老去的。”
所愛隔山海，已經足夠令人難過，更何況隔絕妖世。
再也接觸不到。
正是因為知道緣故，所以，這一刻周跡看到老烏龜臉上歲月的痕跡，飽經風霜，抑制不住地動容。
“看什么？沒吃看師父就能看飽？”秦與深攪和了兩下粥，道：“你說的對，十全大補的東西，要好好享用。最好是吃飽了好好睡上一覺，可以洗去所有路上的風霜雨雪。”
“嗯，師父說的對。”
周跡于是也坐下，喝起了粥。
不愧是大補的粥，幾口下肚，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了。
“書目，看得如何了？”
周跡心中想著，終于問這個了，心中有些激動，面上卻十分悶騷，一點不露端倪：
“還不錯……看完了。”
他補上了一個結尾。
果然，聽聞，老烏龜抬頭看了他一眼：
“看完了？……倒是真的不錯。”
從老烏龜嘴里聽到的不錯兩字，當真叫周跡心神一動。
被自己信任之妖承認的感覺很不錯。
“師父可要現在考察一番？可不會讓師父失望。”
最后一句，周跡說的很有底氣。
老烏龜的眼眸溫和了許多：“你是在期待我出題嗎？”
“不說期待，只是好好準備了一番，覺得胸中有成竹。”周跡衡量一番道。
吹噓能吹噓，但要分對象。
在老烏龜面前，準備說出來自己的實力就可以，別比劃得天花亂墜，到時候兌現不得可就尷尬了。
“好，老夫就稀罕后生之中胸有成竹的。”老烏龜道：“大補的東西，可不要浪費了，藥材皆是為師采來的，雖然算不得什么上好的東西，但也莫要浪費了。一草一木，皆是在世間幾乎度過了他大半生，吸收天地靈氣長成如此，莫要無故浪費。”
“嗯。”周跡笑瞇瞇：“師父您是在懷疑我解決食物的能力？”
這不是侮辱，但像極了侮辱。
他好笑道，從前食量讓老烏龜驚駭的一幕還歷歷在目。
“叮囑你好好享用罷了。”老烏龜道：“……飯后有考察。”
周跡激動地站了起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期待著“考試”的學生——期待的理由當然是好好準備了，如果沒有準備，恐怕更普遍的心態是拒絕，是畏懼。
“如何？凳子灼傷了你的屁股？”
老烏龜一口粥沒放到嘴里，抬頭看了看周跡。
“沒沒沒！”
周跡哈哈笑了，凳子上哪來的火，怎么能灼傷自己的屁股呢？
他只是太激動罷了。
“吃吃吃！”
周跡剛準備吃，看到紫玉，眼巴巴地看了一眼。
“來來來，紫玉！”
他招招手，紫玉快樂地跳了過來。
一桌三人，輩分關系一瞬間或許難以分清，倒是有小家庭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