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手里有一柄錘子的時候,你看什么都像釘子。
程遠志很快就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
經過一場繁瑣的認親過程后,他順利成為了袁隗的義子。
甭管這義子有無血緣關系,認過親,行過禮,就會受到道德倫理約束,已與親生子一般無二。
程遠志暗暗尋思,這段關系,談不上誰占誰便宜,雙方算是各取所需。
他需要一個上臺面的身份,來招攬天下俊才,恰好袁隗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兒子,延續宗室。
認完親之后,程遠志的生活與之前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前來東城府邸拜訪的人,忽然多了起來。
這些人里,居然還有荀彧叔侄。
但程遠志此時已心急火燎的回了上黨郡,沒機會與他們相見了。
為此甚至拒絕了劉宏征召他去往南陽平叛的任命。
春四月,江夏軍中人士趙慈反叛,殺南陽太守秦頡,攻陷六縣。
朝廷拜羊續為南陽太守,接管南陽事務,率部平叛。
本來這里面還有程遠志為副手,共同平叛的任命,袁術等人也大力贊成,但程遠志拒絕了。
因為此時上黨局勢不妙,并州烏桓部得知他出獄,且五千俘虜至今未得釋放,故近日來動作頻頻。
聚集部落,陳兵云中,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正在醞釀一個大動作。
程遠志深知,在烏桓及北部所有胡族的行事準則里,是沒有吃啞巴虧一說的。
在他們的世界觀里,只敬畏強者,天朝大國若是光明正大的擊敗了他們,就可以對他們予取予求,哪怕屠殺他們,他們都服氣。
但如果是用陰險的計謀……那是死也不服的!
尤其是當你實力不如他的時候,那就更不服了。
不服就要再戰。
所以還有近十萬青壯騎士的烏桓部,一定會來報復。
這也是程遠志前番堅持放走難樓的原因。
難樓若死,分布在并州北部的數百個烏桓部落,不可避免就會變成一盤散沙,或北遁,或被別的胡族吞并,而這,卻不是程遠志想要看到的結果。
他想一勞永逸解決烏桓人,所以只能放走難樓。
難樓的確不服,很不服。
作為一個合格的,身經百戰的首領,難樓已經看出了日薄西山的大漢帝國正在做垂死掙扎。
前次烏桓大軍經過太原時,刺史張懿竟然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就乖乖讓出去路,也讓他意識到大漢官員懦弱好欺。
不過接連兩次在上黨太守手里全軍覆沒,還是引起了他足夠的警惕。
這次他先派來使者,帶來厚禮,索要被俘的五千青壯。
上黨太守府。
烏桓使者拱手而立。態度誠懇。
揚將手中的錦絹扔還給他,嗤笑道:
“區區五千匹駿馬,就想換回五千青壯?難樓首領打的好盤算啊……”
前次,五萬烏桓部眾連同坐騎被一把水沖走,除了投降的五千烏桓人所乘的馬匹,再無收獲,這事讓張揚常常扼腕嘆息。
今日烏桓使者帶來的難樓書信上說:被俘虜的五千匹馬,就當做賠禮贈送給上黨郡,烏桓不再索要,但要求張揚釋放五千烏桓俘虜。
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張揚氣極而笑,喘著氣左右踱步,眼神在烏桓使者上下掃視著,仿佛能吃人。
程遠志安坐一旁,自顧自喝著茶,仿佛此事與自己無關。
烏桓使者昂首挺胸,似乎一點都不懼怕張揚會把他殺了。
他也的確有不怕的資本。
來之前,難樓大人已經明確告訴過他,上黨郡總共只有三萬人馬,還都是新兵、步兵。甚至整個上黨郡的人口也僅僅只有十幾萬人,還不到他們烏桓人一半。
這樣的上黨郡,憑什么敢扣押他們五千烏桓勇士?
沒錯,前次烏桓是敗了,全軍覆沒,但那又怎樣?并州烏桓人的實力依舊是上黨郡需要仰望的存在。
就連他們唯一擔憂的大漢帝國,此刻也騰不出手來相幫,如此,他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在他們看來,只是措辭嚴厲起高腔,已經很給張揚面子了。若不是擔憂兵臨城下會逼死被俘虜的五千烏桓勇士,此刻他們已經大兵壓境了!
轉了幾圈后,張揚的怒氣逐漸平息下來,推說自己要三思三思,打發使者到外面等候。
等使者退出大廳,張揚疾步走到程遠志跟前,瞪大眼睛道:
“大帥,這烏桓人太過猖狂,我是忍不了啦!”
“那就打。”程遠志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問道:“我走之前,讓你準備的糧食,準備的怎么樣了?”
“糧食足夠三月之用。”
“物資呢?”
“有弓,箭支不多,只有一萬多支,眼下正在命令工匠全力制造。”
程遠志點了點頭:“嗯,立即布告全郡百姓,全部退入上黨、高都、壺關三城,堅壁清野,準備迎敵。”
“大帥,那這烏桓使者?”
“放了,讓他回去報信。”
張揚喜沖沖領命而出,廊下很快傳來那使者凄厲的慘叫聲。
大帥說放了,那就意味著不打死就行……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打一頓不過分吧!
太守府門前,人山人海。
張揚舉著浸了水的馬鞭,左一下右一下,當眾狠狠抽打著烏桓使者,口中還念念有詞。
……
一個時辰后。
程遠志將背靠在城樓上,眼神冷漠的看著奄奄一息的烏桓使者趴上馬背,出了長子城,向西北而去。
血跡從他背部破碎的衣衫上滴落下來,斑斑點點灑了一路。
無論前幾次計謀再牛逼,那都只是奇招,兩方勢力最終還是要走到正面,一決勝負。
對方不會再給他用奇計的機會。
可正面對決……上黨幾乎沒有勝算。
烏桓人至少還有十萬騎兵,這也就是烏桓連敗兩次之后,青壯損失慘重,若是青壯足夠的話,甚至能瞬間拉起二十萬騎兵。
他們雖內遷許久,卻仍保留著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習慣,上馬能騎射,下馬能種田,個個驍勇異常。
而上黨郡這五千騎著馬的步兵,在烏桓騎兵面前,恐怕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唯一的依仗只能是城池,依托城池據守,抵擋住烏桓人的攻勢,僵持下來,以待時變。
這種時候,就是檢驗自身硬實力的時候,計謀已經起不到太大作用了。
在軍事領域,任何雙方對敵,只要一方堅持正道用兵,穩扎穩打不弄險,另一方是絕對沒有用奇的機會。
一如前世司馬懿守諸葛亮之名場面,任你萬般詭計,我只正道御敵。
小虧可以吃,大虧不可能,依靠魏國雄厚的國力消耗蜀國,不戰而勝。
烏桓人現在一定會采取這種方法來復仇。
這一戰不可避免!
有點難辦......程遠志眉頭深深皺起。
果不其然,烏桓使者離去后第十日,十萬烏桓騎兵就分為前后兩隊,殺進了上黨郡腹地。
但他們一無所獲,
整個上黨郡治下,所有村子鎮子里一個人都沒有,除了地里的青苗,再無其它。
十萬騎兵旋即直奔目的地,很快將長子、高都、壺關三個城池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