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靈就那么安靜的躺在木板上,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直視前方。張姮沒有驚慌,沒有懼怕,只是臉色依舊慘白,在她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原本,她將槿靈叫起來尋找莊氏的時候,還是平安的,可為什么短短一個時辰之后,她的生命就突然劃上了終結的句號。
張姮的眼睛泛紅,她伸手將槿靈的雙目合上,然后順著往下的脖頸處,那有一塊明顯的傷痕,是一個黑點,準確來說是一個黑洞——槿靈的脖子,不知被什么東西一下穿穿透了。
鮑挄對張姮說:“這處傷痕,是她身上最明顯的,至于還有沒有其它痕跡,微臣身為男子,又是禁軍不大方便查,還要請專門主事之人細細查驗才行。”
“可是,什么樣的東西,能將人的脖子穿透?”鉆頭?尖刺?張姮在腦海中思索,卻又一一排除,這個世界什么機關能將人的脖子一下穿透?而且,看槿靈的面容,沒有驚恐,衣著整齊,這說明槿靈是在不經意的時候,一下被穿喉暗算的。
“據微臣所知......軍方沒有這樣的武器,江湖中,也沒有這樣的暗器......可如果有,這樣的人隱藏皇宮中,那簡直就太可怕了,皇上設立的護衛再嚴密,也會受此威脅。”鮑挄立即對外面的禁軍說道:“快去將三思署的賀參侍和呂尚令請來!快!”之后將還陷入思緒的張姮請回正廳,張姮回過神,執意離開去找莊氏。
如果方才鮑挄等她認完尸體還能放她離去,但是現在不一樣,事情的發展有些蹊蹺,所以將張姮請進正廳的偏間,并叫人把守,張姮心急如焚,也知道鮑挄是鐵了心不讓自己走了,對門是又砸又捶,鮑挄卻不理,只說:“殿下稍安勿躁,等事情明了,鮑挄自然會去皇上面前請罪。”
張姮沒了辦法,癱坐在緊閉的房門。
不一會兒,三思署的人到了,張姮借著門縫偷偷望去,看見來人一共是六個人,每一個都接近中年,身著淺緋的宮服,看著不像是內宮的管事,倒更像是朝堂上的官宦。他們對于鮑挄的相邀,感到受寵若驚也迷茫不已。其中一尖嘴猴腮的人沙啞著嗓子先問道:“不知深夜鮑大人請我等前來有何事吩咐。”
鮑挄十分恭敬客氣道:“不敢,下官自然是有要事急需諸位的幫忙。”之后他將張姮今夜描述的事情闡述了一遍,尤其是槿靈致死的原因。
“穿喉斃命?”其中一名女官對此懷疑地說道。
張姮聞聲望去,見這女官瘦骨嶙峋,面容緊繃,眼神銳利,一雙手不似其她女子的養尊處優,粗糙而又冒著青筋,整個人就如同一把狼牙棒,渾身布滿著尖刺,和同齡的女人相比多了一身冷酷無情的氣息,叫人不敢直視,張姮也相信在這樣的女子面前,不會有人去諱辯。
鮑挄道:“下官不敢對呂尚令撒謊,只這是親眼得見的事,下官也不得其解。而且事情重大,此女顯然不是意外身亡,諸位大人明白,在宮墻內發生命案,和禁軍守衛不嚴也有關系,只是在皇上心目中,禁軍的地位終究不及三思署,相信這種命案,還是會交由諸位大人手里......”
他一句話抬高了三思署,將禁軍之責和他們內宮管理扯上了關系,饒是張姮都覺得鮑挄比陳恬更懂得避重就輕。現在三思署就是想置身事外好像也不那么容易了。
賀參侍滿臉褶子堆笑道:“鮑大人言重了,禁軍負責皇城守衛一直紀律嚴明,豈有不怠?更何況皇城內發生要案,依下官所見大人此舉,難道是要先斬后奏?”
“不瞞大人,鮑挄確有私心,是什么相信諸位一定清楚,不過在下冒險先讓幾位知曉,也是為了幾位大人的安危著想。”
哪知這話一說,另一個獐頭鼠目的侍監就哈哈大笑道:“大人,你想得未免太不切實際了。我等在內宮,雖不說身有多少能耐,但三思署的大名在眾人心中可謂如龍潭虎穴,再者我等只聽皇上諭旨,皇上叫我等去查我等才能調查,豈有皇上不明就私下行事的,這可有違圣祖的祖訓啊。”
三思署是由魏國的第三位君主魏太宗所設立,此人對刑法要求嚴苛,曾被世人奉為“刑皇”,他的律法之嚴不單單針對朝堂,更涉及內宮。三思署就是針對妃嬪和罪奴施宮刑、審判及嚴懲于一體的后宮機構,通俗一點就是皇帝私設的刑堂。它最恐怖的,就是游走法律之外,不歸后宮任何機構管轄,但卻有權對任何機構進行審查。只要皇上下旨查辦,除去太后和皇后,就是從一品的妃嬪都難逃三思署的折磨,手段殘酷。被押入三思署的人,是絕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就如同打入十八層地獄,是真正矗立在人世間的“鬼門關”。
三思署門前沒有任何裝飾,只立有一塊青石,上面雕刻著四個大字——三思慎行。就是警戒那些有歹心的人做事之前“思危,思變,思退”可是就是這樣的威名,也難抵后宮的貪嗔癡恨,所以這么多年,三思署屹立后宮風雨不動安如泰山,手下亡魂無數。
所以也不能怨這幾個人在禁軍面前夸大。
鮑挄聽那人大放厥詞也不惱,神情自若說道:“大人所言不假,但什么事都有例外。諸位可以想想,三思署自設立以來,可有遇到過被人如此干凈利索解決的尸體?想來多是受折磨的人居多吧。”幾人不語,賀參侍則說:“既然是史無前例,那論理應該交給刑部......”
“宮墻內的事,大人覺得皇上會交給刑部的人去調查鬧得盡皆知嗎?既然事事都該由刑部管理,那為何先祖要設立三思署,大人不會不明白吧。”賀參侍猶豫了,鮑挄所說正中靶心,可還不等他搭話,鮑挄又說:“一夜之間死了四個宮墻內的人,手法還如此特殊,這件事待皇上上朝之前就一定會知道,到時龍顏震怒,后果難料......諸位可別怪鮑某沒事先坦誠,尸首雖然在禁軍處,但發現的時候他們可都在內宮之地,而禁軍只負責皇宮外圍的安危,所以這幾個人若死在宮墻外,那鮑某難辭其咎,但如今,他們可都是死在內宮的。”
三思署人神情嚴肅,鮑挄乘勝追擊:“內宮負責皇上安危的只有羽林衛,但他們絕不會背叛皇帝行兇。那剩下的,除了三思署的人,誰還有這么大的本事,可以無聲無息的解決四個人呢?”
“可是,西宮諸位娘娘處,也有侍衛,而且......”賀參侍沒說完就被鮑挄打斷道:“那幾位大人就可以請示皇上對諸位娘娘進行追查,不過我奉勸諸位一句,這樣的身手,鮑某雖說罕見,但其精準度和力度,能造成一擊斃命的高手若不在諸位西宮女侍衛之列,那么三思署的嫌疑,在皇上心里可會如同漩渦一樣越來越大了。而且得罪了諸位娘娘,誰能保證,她們不會針對諸位,并在此事上,背后推波助瀾呢?”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無法反駁,如果事情真如鮑挄所言,那他們可都處境危險了。終于,那位呂尚令在沉默許久后說道:“那鮑大人可方便帶我等前去驗尸?”
“尚令你!”其他人一驚,但呂尚令卻搖頭:“事關三思署,我不能坐以待斃。如果諸位還有介懷,那接下來的事,我一人承擔即可。”呂尚令說完,便起身走向門口,鮑挄見此,自然跟上準備引路,其余的人也沒了后路,只能一同前往。
正廳安靜了,張姮試著推開緊閉的側房門,發現門栓不知何時虛掩了,一個用力就從屋里摔了出來。入眼的正廳還有禁衛營外都空無一人,張姮雖然覺得很奇怪,但她耽誤了許久,莊氏至今生死未卜,一路憂心忡忡,然而從禁衛營跑出張姮才想起,禁軍口中的板桐間在哪兒她并不知道,如今夜色依舊正濃,與其亂撞,不如先回玲瓏館,至少回那里的路她還認得,然后再讓阜平阜安帶自己過去,也算萬無一失,但是......在遇到那個奇怪的腳步聲,該又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