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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三十四 舞處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5358 2022-02-26 11:13:16

  阜安在進宮就將近五月,這次他回來帶了不少訊息。

  林景丠這段日子以證人的身份出入五方衙門頻繁,已經摸清了證物間的位置,他晚上和趙彬配合潛進,接洽人卻是谷師爺。

  原本他是和周邰一樣是不允許這種行為的,可賈岦的案子存在頗多疑點他也是好奇心。答應他們看證物但不允許帶走,所以林景丠將樣子記住后迅速畫了一張圖讓阜安轉交。

  那副圖極盡詳細,不但有大小,還有材質標注,好像生怕張姮看不到實物。

  張姮看著那木盒造型古樸很是普通,既然林景丠標注是整七寸,那么確定就是皇商的專屬木盒,而大有文章的是,林景丠在紙上還言明,這盒子夾層的花紋很是均勻,事后找人詢問,發現此木盒多半是血木,也稱作胭脂木。在長陽,一般民家木匠都不認得,用這種特殊木料做盒子的,自然就是經營木材石材的范佳了,他的黑錢莊也就是他不擇手段斂財的目的。

  阜安想了想道:“可現在雖然知道范佳有嫌疑,也不能洗脫學士的冤屈。”

  張姮搖頭:“想洗刷他的嫌疑并不容易,最起碼要找到那個將銀票塞到學士府的人,只是這其中很多細節現在怕都尋不到了,此前皇上盛怒之下將當日水金寺售賣考題的人處斬,也等于沒了人證......不過萬公公說當日周大人來稟報,這里有一個賈雋的得力助手,聽說是經常接觸賈學士并遞交貪銀的,這個人現在在哪兒?”

  “助手?殿下說的助手是?”

  “就是賈雋在經營商鋪的得力助手啊。周大人當日不說過有人看見他跟學士府接觸嗎?”

  “賈雋......沒有助手啊。他經營的綢緞商鋪中,只有兩個上年紀的管賬先生算是他信任的。可他這個人經過奴才調查后都說他將錢財看管的很重,銀錢這種事都是他自己親自保管,就算是妻兒要用錢他也小心謹慎詢問個半晌,一大家子每個月的花銷都不到七兩銀子。”

  那這賈雋就是個守財奴了!既然他沒有信任的人,就談不上將自己的錢送給賈岦了。

  但周邰不是說有人看見他的助手出入學士府,更被宣王帶人當場捉拿嗎?既然與事實不符,那周邰為什么這么說?他們有仇嗎?而且又是誰看到有人送錢過去然后通風報信的?這一點周邰也未說過吧?

  張姮察覺事情有些嚴重,直在屋內來回踱步,一時拿不準主意。

  周邰自從上任以來一直表現的剛正不阿不畏強權,若他和賈岦賈雋無仇,那他就一定是被人誤導,可那會是誰?

  張姮心頭忽然泛起酸楚,因為張啓之的身影又突然出現。

  原因是他一直在暗中追查販賣考題的人,當初自己懷疑皇商懷疑內史謝舷,這一點她確實說過,可最后卻成了光鹿院學士的以權謀私,難道會是他查錯了?那日溫沨求她開口,她心里雜亂無章,也是中途被張啓之攔下一切才成了定局。如今一些事后感到疑惑的問題一點點被扒出,倒覺得當初張啓之的行為確實存在偏移。

  他說怕自己受溫沨的教唆,怕被他的情緒沾染,現在想想,也可以說是他擔心自己立下的功勞被阻礙也行得通啊。

  張姮著皺眉,內心并不想對張啓之予以否定,只當他是急功冒進,為了躋身朝堂結論下得太早,對阜安道:“你私下還是去找周大人將我的疑慮告訴他吧,具體怎么回事或許是一時的蒙蔽,如果真的出錯,只能亡羊補牢。”

  阜安立即應聲剛要出去,忽然張姮阻止道:“等一下,這件事,這件事不要說了。”

  阜安奇怪道:“殿下這是何意?!”

  張姮心里有些不安,忽然有了個陰暗的想法;這件事,是身為主審的周邰親自緝拿的證據和人犯,如果告訴他這一系列的疑問,那他會怎么選?她不是不信任周邰的秉性,只是人多嘴雜,又何況關乎張啓之,她必須要謹慎。對阜安低聲道:“方才我懷疑的事,不要告訴五方衙門的人了,你只找那個事發當日的衙役,問他們當日具體的抓捕細節。另外那些人犯雖然被處置了,也務必弄一張他們的畫像來。還有那天發生的更夫命案,他的傷口具體是什么樣的也務必打探清楚。另外還有,賈學士這件事可能真的是冤枉,方才我懷疑的這些還需要二公子幫忙,讓他請大公子在朝上重提此事,特別是木盒和那個看到所謂賈雋助手的疑點,能多詳細就說多詳細。”

  阜安見事態嚴峻,當然不敢耽擱,只他這一次出門差點和槿綿撞了個滿懷,為怕惹人懷疑,阜安也沒想槿綿忽然出現的奇怪,倒是對方看了張姮又在對一張圖紙看而好奇,試探道:“殿下這幾天和阜安那奴才在忙什么?老是這么風風火火的,殿下這又在看什么呢?”

  張姮轉移話題:“不過是商鋪的事,阜平忙不過來,我就叫阜安辦點雜事。”說完她又將木盒圖紙塞進了袖口,槿綿又是一陣懷疑......

  林景臣的動作很快,林景丠給了他這個消息后他第二天就在朝上舊事重提。加上張昱的提示,張思戚對此開始有了新的認知,只是事情已下了定論他不想再朝令夕改。

  張啓之并沒受此事無多大影響,他依舊處變不驚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只不過暗地里借著謝舷送來的名冊開始籌劃那些朝臣官員哪個可用哪個可在必要的時候棄掉,慢慢開始布局。可張昱的網織得比他廣,更是年久日深,所以一有風吹草動他也察覺到了異樣。幾番較量下來,雖未讓那些官吏有所妄動,可自己得逞的也少。

  隨著張啓之的穩扎穩打,朝廷暗地里的波濤洶涌是愈演愈烈。張昱見勢,猜想那些幫襯宣王的官員一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中,否則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不受重視的親王靠攏,忙讓郭通加派人手私下調查。

  前朝的爭斗張姮顧及不到,不過阜安的消息卻頻頻掌握,這一次她是從外事公公豆連口中得知的,連帶還有幾張肖像圖,筆鋒細膩,惟妙惟肖,還是出自林景丠之手。

  豆連說,那三個當日被抓的人犯,經過衙役的描述都是長陽本地人,面貌并無特別,在衙門也沒有案底,所以具體是不是賈家人,隨著皇上一聲斬落刑臺也無人問津了。不過既是本地人張姮還是決定讓阜安拿著畫卷去找人辨識,這事耗時費力暫且不論,最為棘手的還是更夫的命案,雖然林景丠也畫出了詳細的傷口作出了描述,可終究不是實物,安歌除了肯定能造成這般致命死口的人是有功底的殺手絕非一般江湖草莽,也推測不出其他。對此張姮倒是想讓安歌去五方衙門看看尸體,可進入衙門又談何容易呢?難不成入夜潛進去?

  正想著,槿心這時帶人來稟告:“殿下,黃夫人和賀蘭夫人給您遞帖子來了。”

  張姮一見她們就知道嚴琦的事已成,果不其然,元嚴兩家經過商量,準備于這月的十二日讓元浺和嚴琦成親。雖然倉促,可一旦過了五月,就只能等到十月才有婚假尚吉的日子,可那月又怕沖撞了張姮的生辰,所以這親事盡早最好。今日來送帖子,也是想請張姮這位大媒屈尊光臨。

  張姮當然應允,不過廬嶺元氏和兵部結親這件事讓張思戚很意外,也是出于帝王的通病讓他很反感這樁權權相聯的婚事,特別是兩位命婦只誠邀長河而忽略宬王更是不滿。不過事已至此他后悔也晚了,最后以施恩為名在大喜當日強塞了張昱去道賀,暗指拉攏。

  當然如此的盛宴也少不了張啓之,只是元嚴兩家與他并不相熟,可以說這一天他是不請自來的。

  不過來者皆是客,大喜之日也沒有將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嚴琦今日格外美麗,一身紅裝霞衣朱瑛冠,遮扇更是張姮提前送來的紅絲織扇,垂珠的七彩寶石,襯得人更加嬌艷欲滴。讓元浺從接了喜轎就一直盯著她,幾乎看得癡了。無奈一幫兄弟拉著他敬酒喝酒,只能按捺內心的沖勁對來客點頭哈腰。

  張昱宣讀完敬賀的旨意就安靜坐在一旁,表現得謙謙恭敬。可張啓之一進門就先是對元樅等長輩見禮,又送上自己的恭賀禮物與他們攀談,表現得分外親和,加上他今日一身黛藍色的錦袍,相比張昱那略顯蒼黃的面容自是凸顯得玉樹臨風。讓很多丫鬟小姐頻頻投去傾慕之色,而年輕公子比起高高在上的宬王,更喜歡和他親近交流。

  而坐在席間的朝臣們見宣王如此大放異彩,也都不免開始拿這對年紀相當也同為親王位的人私下比擬,張昱對此嗤之以鼻,知道這就是他的目的。

  張姮來的最晚,席位幾乎坐滿,場面熱鬧至極。不過沒人忽略她的身份,全都起身恭迎。張昱笑著道:“長河與嚴小姐交好,怎么她這大喜之日來的這么晚了。”

  張姮解釋:“臨出門時耽擱了一下,請元將軍和嚴大人不要介意。而且今日是難得的大喜之日,喜禮自然也要精心籌備。”

  然后她讓身后的安歌捧上一個朱紅色的寶盒,里面是一對粉玉嵌貓眼寶石的鴛鴦,栩栩如生甚是精美,又有紅線纏繞,自是寓意極好的禮物。除此之外還有香爐、盛滿首飾的梳妝盒、玉鏡、美酒、綾羅綢緞不少。元嚴兩家趕緊接過又是一番謝恩,而且張姮是促成今日之喜的媒人,賀蘭夫人和黃夫人更是請張姮坐到了主席位,甚至比蕭晴的位子都近。

  張姮坐定,元家的長孫元埌便上來敬酒,不好意思道:“屬下元埌敬公主一杯酒,還有我爹跟我說之前那場比試是我輸了,所以這杯酒也當是賠罪。”

  他這話說得很謙卑,旁人看著不明就里,但張姮卻心知肚明,也舉起酒杯道:“長河還得謝小公子相讓。”

  賀蘭氏聽蕭晴提過元埌與公主的比試,沒想到這柔弱的姑娘竟有如此精湛的箭術,當真是刮目相看,和老爺相視一笑,似乎對這未來能做兒媳的人更加滿意。

  這番祥和的景象,讓元裳除了感到刺目,悲涼,最后只剩下絕望。

  今日元浺大喜,元翦原本就活潑的性子應該更加熱烈,可偏偏長河公主進府后,就顯得格外老實,被人打趣也不生氣,這還能說明什么?此時一滴淚滑過粉嫩的胭脂,元裳在沒人注意下悄然離去;現在全府上下也沒什么人注意她了。

  不過張啓之是例外,只是海誓山盟的女子就在對面,他不想再讓張昱抓住把柄。

  倒是嚴琦這個新娘子從喜房內被攙扶出;她聽喜娘說張姮到了特來拜謝的。一時間嚴琦的妹妹和世家小姐們紛紛上去圍攏好不熱鬧,張姮扶著她的手更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既已是夫妻,以后就是彼此的依靠,本宮在這里祝你和夫婿白頭偕老,永享琴瑟。”

  然后又執起酒杯恭賀兩位新人,場面一時好不熱鬧。

  安歌跟著張姮,不過眼睛卻一直盯著張啓之旁邊的翟武。其實第一次見到這人她就感覺此人不簡單,而對溫沨的殺意也絕不是假的。近距離接觸更發現此人不但是個高手,他左手骨骼凸顯也說明他是慣用左手的人。

  基于此,她對于張啓之挑選這類似隱殺士的人隨護更加的不解和忌憚。

  元桵這時候不知怎地擋住她視線,端著一杯酒道:“騎場之內的較量未分上下,我也聽說公主的箭術是你教授,不知姑娘可有興趣再比試一場。”

  安歌好似沒聽見,轉頭就跟著張姮回了席位,跪坐在她身邊,氣質冷傲。

  元桵難得來了興趣,見她方才緊盯著親王的護衛,也自然察覺到翟武這個人不一般。或許同是軍營出身的惺惺相惜,元桵尋到機會低聲對安歌道:“這個人,是個殺手。而且不是出自江湖的刺客組織。”

  安歌沒想到這三公子會管閑事,依舊不答,又聽元桵道:“盯著他不放?你跟他有仇?”

  安歌這時好像下命令般:“你去試試他。”

  元桵平生第一次對軍令以外的事上心,安歌說完他先是一愣,然后抄起身邊的一杯酒就朝著翟武扔去,同是武人的直覺讓翟武立即將酒杯抓在手里,隨即元桵抓起隨身的佩劍就朝著翟武而去,

  更好似醉酒般大喊:“我為眾位舞劍一曲罷。”

  賓客都以為元桵是喝多了,不過看他的舞劍架勢很有神韻,都忍不住欣賞。

  唯有翟武清楚這個三公子是在試探他,忽遠忽近的出招收式全針對而至,他怕暴露身手只能讓自己盡量閃避。可他身法詭異,劍式好似有一股力量牽引,他迫于無奈揚起酒杯抵擋自身各種罩門的地方——元桵這是在告訴安歌對方的要害,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做。

  等全部演示完,他又將身邊一個親兵的寶劍抽出扔給翟武,氣勢一下就變了,朝著翟武就猛攻過去。張啓之有些驚訝,想開口阻止,卻聽張昱道:“雙人舞劍,倒也別有趣味。”

  眾賓客點頭附和,張啓之無可奈何,只能看著翟武和元桵斗在一處。

  安歌也清楚地看見這個翟武確實是左手劍客,雖然他每招每式都在防御,可身法十分敏捷。

  另一邊元樅見勢有點不對頭,深怕這三兒闖出什么禍,忙讓元稔阻止,也就在這時元桵反手將一個酒樽丟去,翟武來不及躲閃,立即左手飛速將酒樽斬斷,而且是橫切兩半兒。

  這時眾人都對這比試的精彩鼓掌,元家趕緊上來打圓場,翟武雙手此時奉上寶劍道:“三公子,多得罪了。”

  可對方卻打了一個酒嗝,好似還未醒酒扭頭就走。

  元樅見狀歉意的對張啓之道:“宣王勿怪,我這三兒就是個人來瘋,多有冒犯了。”

  張啓之只得客氣幾句作罷。

  喜宴再無插曲,鬧了一天,也終于落下帷幕,只是元氏的酒過于沉醉,見張姮有些微醉,賀蘭氏想挽留她降貴一宿,可她卻謝絕了好意,面色微紅地在攙扶下踏上馬車,只不過走之前對張昱說她今夜有些醉暫時不回宮了,先在宮外的府邸滯留一晚明日再回了。

  元翦擔心她的安危非要護送,一向冷淡的元桵竟也要跟去,這讓本以為張姮是借故約見的張啓之感到一絲郁悶,再看她對此并未反對,只能憤恨地看著車隊離去。

  不過他的想法錯了,今夜張姮借口在宮外別有目的;她需要安歌夜探五方衙門。

  整頓一番后,安歌按照林景丠托送來的衙門內部地圖,很快就尋到了安樂堂。

  夜晚寂靜無聲,她一人置身于此地說不出的恐怖,好在最近的兇殺案只有那更夫一人,見到尸體后便立即撩開查看這具赤裸的尸體。那是仵作為了方便驗尸才褪了他的衣衫,如今周身早已青灰,說不出的恐懼,可面對這駭人的場面安歌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膽子當真非常人可比。

  她掏出一個特質火捻,那源頭處有半圈米漿布,讓黑夜下的光暈縮小,這是張姮為了今夜行動特意改良的,目的是怕火光叫人察覺。

  一番檢查之后,安歌根據自己的經驗推斷林景丠描述的不假,更夫除了那脖子處的細微傷痕,渾身也只有倒地時的碰傷。而此痕的寬窄是一種韌度極鋒利的武器造成,左深右淺,正符合今天翟武那個左手劍客的手法,而且那被斬斷的酒樽安歌也看過,其力道之狠準,絕錯不了。

  可這個結果,張姮會接受嗎?她現在和張啓之的關系,會接受他身邊侍衛濫殺無辜嗎?

  來不及多想,安樂堂外此時傳來聲響,安歌立即熄火捻蓋上尸布,迅速離開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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