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姮與王洐的交談,徹底顛覆了以往的認知,她沒有感到反感,也沒有恐慌,反而不斷地思索王洐說得每一句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膚淺了,回府后便一直坐在廳內默不作聲。
槿綿這時端茶進來,好似勸慰道:“殿下,您這幾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張姮搖頭,槿綿又道:“奴婢知道這段日子發生了很多,你若是有煩心的事,可以和奴婢說說,眼下安侍衛也不在了,您一定覺得孤單,奴婢實在是擔心啊。”
張姮忽然道:“謝謝你的關心,安歌不在了,確實我的心好想缺了一塊兒。”
槿綿笑道:“殿下看得起是奴婢的福氣,雖然事多,可那都是男人的事,您跟著操什么心呢?”
張姮停頓了一下,似乎這才看清這個伶牙俐齒的槿綿,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操心?”
槿綿被她盯著,以為張姮終于正眼看自己了,心中無不雀躍,再接再厲道:“韶音那些事奴婢不好講,可是阜平他們一個個總不在殿下身邊伺候,就知道殿下有別的吩咐。奴婢雖然不聰明,可也是殿下的人,看您總這樣勞心勞力實在是不落忍。所以奴婢勸您,萬事有宣王殿下,您跟著參合什么呢?”
張姮看似打趣道:“你很了解宣王?”
槿綿臉頓時升起紅霞,嬌羞著嗔怪張姮道:“殿下這是取笑奴婢,宣王殿下的威名誰人不知啊。之前他解開了冤案,接待使臣也事事周到,比之宬王有過而不及,如今得了皇上賞識更是前途無量。而且他人還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溫柔.......啊,這些都是奴婢聽來的,奴婢只是覺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自有宣王擔待,殿下養好自己身子就好。”
張姮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是啊,這還有一個月就是皇上的萬壽月了,到時候舉國同慶,可免不了一番折騰,我是得好好養精蓄銳......最近也確實太累了,算了,就隨它去罷,左右有宣王殿下擔著,皇上才是至關重要的。”
既定了主意,張姮第二天便以精神不濟為由,辭了接待韶音使臣的任務回了長慶殿休養。
至于什么錢莊什么蘇梓陽什么命案,統統推至一邊不去理睬。
杜若收到槿綿消息時,雖然對張姮忽然罷手有些疑惑,可一想諸事繁多,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便將此消息直接告訴了張啓之。
對方才得了皇上的嘉獎,又被賜予特權追查刑案。如今張姮袖手旁觀,對他簡直是有如神助,只覺得終于再沒有人給他束縛。誓要在一個月內,皇上萬壽之前將周邰的案子按照自己的意愿了節。
而且此行,元裳竟也要跟著元翦去破案,這可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這期間元裳能夠徹底沉迷于他,那自然宬王想翻什么風浪都沒機會了。再等他日使臣離去,尋個自己的人補上主審之職,那長陽城還算是攥在自己手里。
張啓之想到此忍不住大笑起來,感嘆上天終于垂青于他,他終于要開始走上他的光明前途了。
杜若見他高興自然也是欣喜的,只是一想到元裳,心中的妒火又止不住外冒。還是身邊的丫鬟勸她:“小姐,這關乎王爺的大事,您就先忍一忍。等他日王爺大業得成,究竟是對他鞠躬盡瘁的身邊人重要,還是一個空有架子的草包重要,孰輕孰重王爺是分得清的。”
杜若又怎會不知這其中的道理,可她元裳對張啓之從未有過幫襯,僅僅只是有個好爹就空得了張啓之的關注,這口怨氣她如何咽得下?隨即又怨恨自己:為什么自己沒有一個好的家勢,為什么自己掏心挖肺依舊得不到張啓之的心。
她不甘心!她要讓張啓之知道自己也有利用價值,她要變得更美,更具手段,她還要將朝廷那些有權勢的人的心都抓到手里,就像長河公主一樣......
之后的日子稍顯平靜,張姮在長慶殿休養,杜若則抓緊自己的步伐。而元裳,也“不負眾望”在一次張啓之讓隱殺士設計的圈套里,對拼命相救的人升起愛慕之情。
七月二十,張啓之,元翦和元裳浩浩蕩蕩的帶回一眾人犯的尸身回到長陽,而此行叫人矚目的是,失蹤許久的蘇梓陽竟也被找到了。
朝上,蘇沆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兒子痛哭流涕,可蘇梓陽卻一副癡傻的樣子。張啓之解釋道:“皇上,自從您下旨讓臣和元公子一起緝拿案犯,臣就一直緊著在五贏山追查,就在一處偏僻的山洞,發現有不少匪類聚集,而其中竟關押著蘇公子,所以與四公子和五小姐率眾一舉殲滅,只不想這些都是亡命之徒,抓捕的活口竟也困獸猶斗,最后只能將尸首帶回。讓蘇公子擔驚受怕這么久,實在是不該。”
張思戚聽他說得有理有據,只是除了元翦還是元裳,怪道:“怎么這次還有元氏的小姐?”
張啓之道:“是,五小姐并不在此次行動之列,可她巾幗不讓須眉,聽說有人殘殺了朝堂忠義之士是義憤填膺,遂也和兄長一起殲滅敵寇。”
張思戚贊嘆道:“好!不虧是將門虎女,這也是元樅教導有方。傳朕旨意,此次緝拿兇匪元氏小姐有功,加封為七品貴人,賞綾羅百匹,首飾十箱,另賜夜明珠一顆。另外四公子也功不可沒,賞黃金千兩,銀甲一具,寶馬百匹。”
元樅急忙謝恩,這時有朝臣諫言道:“陛下,此次刑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偵破,也歸咎于宣王殿下足智多謀,給冤者昭雪,這是皇上的福澤。”
張啓之忙道:“大人謬贊,此行多仰仗了四公子和五小姐,本王并不敢貪功,因為此次的匪徒非同一般,居然有邪教妖人混跡其中,若不是皇上洪福庇佑,只怕臣很難脫身了。”
張思戚和朝臣心驚,沒想到又是玄天教作祟,當真覺得是陰魂不散,自然對張啓之的舍身取義不在顧慮,畢竟他是為朝廷出力,說道:“宣王此行辛苦,但你的功勞也不可抹,既然朝臣一直評定你的足智多謀,你又為朝廷盡心盡力,那朕......”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張昱出來打斷謹言:“啟奏父皇,宣王此舉實屬難得,既然他能為朝臣命案如此殫精竭慮,那兒臣奏請父皇,請賜宣王中廷太史令之職。”
張啓之一頓,不知這張昱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中廷太史令是負責監察百官的職位,他如此做,難道是發現了謝舷與他的來往?他想用這種方式讓他暴露嗎?
哼,好個宬王,還真是小看了你!如果身兼要職還偏偏放任謝舷胡為,那到時候他不受牽累就難了。立即推卻道:“皇上,宬王殿下愛重,讓臣甚為惶恐,且為朝廷出力本是臣應當的。可中廷太史令的職責實在沉重,臣怕擔負不起,讓陛下和殿下錯愛。”
張昱笑道:“宣王太過自謙了,滿朝文武現在都矚目于你,先不說公務就是朋友間的交情,這份職務對你也剛剛好,何必推脫?”
張思戚聽張昱的話,果然帝王的疑心癥又起,張啓之頓時感到腹背受敵,接受與否,似乎都會害他陷入絕境。
謝珖此時反駁道:“宬王殿下一下就給宣王這么重的擔子,他受寵若驚很正常,也是怕日后萬一出了錯漏被怪罪。倒不如慢慢來,雖然皇上和殿下愛惜人才,可拔苗助長難免會讓宣王力不從心啊。”
張昱盯著謝珖道:“丞相所言也不無道理,只是宣王如此人才,就這么隱去也實在委屈。既如此,那不妨讓他先擔任少廷,從六品官職慢慢做起,就好像內史,丞相的大公子那般不屑名利。”
謝珖和張啓之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都恨不得立即殺了張昱;他這分明是借故羞辱,特別是張啓之,想他掏心挖肺為朝廷辦事,可到頭來,張思戚和張昱這對父子依舊是百般貶低,讓他多年積攢的恨意幾乎沖破,正待他要反駁的時候。張思戚忽然問一直默不作聲的姜濋:“姜愛卿,你有何意見?”
姜濋這才出列上奏:“陛下明察,是非公斷都是陛下的圣裁,臣相信以宣王殿下的心,不管是中廷太史令,還是下九卿的少廷,都能做到盡職盡責。何況大材小用也好,謹小慎微也罷,都會出現錯漏。只要皇上您能時時監管糾正,那何等官位其實都一樣,都是為了陛下和朝廷。”
張思戚聽罷覺得有理,見張昱沒有反對意見,于是下旨:“那今日朕就封宣王為中廷太史令,日后擔負監察百官,不得疏忽。”
張啓之這才謝恩,暫時放下怒怨。
御前侍監將消息完完整整轉達給張姮的時候,她始終沒放下手里太子的舊文手稿,表情淡淡地毫不在意,讓槿綿打賞了就趕他離開。
如此態度,旁人或許疑慮,可在槿綿看來卻尤為滿意。特別是現在張姮的近身事都由她伺候,風頭已經蓋過槿心,很多長慶殿外的宮人看著勢頭調轉,都開始爭相巴結她,人也是越發得意,尤其是在裝扮上,也是越來越妖艷張狂。
張姮對這些并不在意,事實上她對任何事也都提不起興趣了,直到臨近八月,小勇子他們從曲符帶劉窈的繡品回來。
張姮對她的手藝自是滿意,不過小勇子卻說這其中另有波瀾,忙道:“殿下幸虧派了人監督二小姐做工,否則那東武侯一家又不知要作什么妖了。”
“怎么?”張姮其實不覺得奇怪,如此殊榮卻落在一個庶女身上,劉翕和劉挽不嫉妒才有鬼,果然聽小勇子接著說:“您的諭令他們當然不敢違抗,但是在家里,二小姐依舊沒什么地位,只是面上抬高了位份罷了。那大小姐自從去年落了不少傷,雖然再沒出過門,可遇到外人仍是一副扭捏之態,裝得楚楚可憐,好像世人都該看在她受傷的份上遷就她似的。還有那三小姐,似乎她覺得自己是劉家唯一的救星了,即便是面對宮里人也用下巴跟你說話,看著就討厭。后來二小姐日日都在為刺繡忙活,她不但背后散布狂言,竟還處處搗亂。先是將那些趕工絲線毀壞,又是將針藏在哪個姨娘身上栽贓二小姐,幾次教訓還不知悔改,最后竟要在刺繡圖上下藥。奴才都覺得這女的是不是傻了,也不想想二小姐要是出事,她們能逃得過去嗎?后來東武侯當場拿下本欲嚴懲,可那嫡夫人護短的很,竟厚顏無恥地說是小孩子一時胡鬧,就將事遮過去了,還顛倒黑白責怪二小姐不謹慎,話語極盡羞辱,咱們都聽得生氣。可沒辦法東武侯就是耳根子軟,妻女一通鬧后,便塞給奴才們好多錢,希望咱們幫著瞞下呢。”
張姮聽著這一家子的劣跡,沒想到長陽那幾天還沒讓他們吃夠教訓,連皇上親封的人都敢蔑視,更妄動呈現的御物,著實可恨!不過此事也不能急,畢竟東武侯始終還是侯爵,縱然已經沒有實權,皇上也得顧及宗親的顏面。
她叫人先將繡品收好,此時槿綿一身粉紅宮裝大搖大擺地進來,也不行禮只是招呼一聲殿下就站在一邊,還不時搔首弄姿擺弄自己的妝容,眾人看著著實不成體統,也不知怎么才離開兩三月這槿綿就成了這樣。
對此張姮倒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槿綿新帶的耳墜——瑛紅碧璽耳墜?!
張姮心里一沉,是槿綿偷拿了她的耳墜?還是這東西其實很普通?可那是張啓之第一次送自己的禮物,更言明是為她定制,只專屬她一人的首飾。也正因如此她一直都舍不得帶,怎么突然就出現在槿綿的耳朵上。
槿綿見張姮盯著自己,許是最近正逢得意隨口就問:“殿下看我這一身裝扮可好?”
眾人一頓,這槿綿在宮里竟敢自稱,簡直太沒規矩了。
可張姮卻也語氣平靜道:“挺好的,粉紅正適合你的年紀,不過,你那對耳墜是......?”
槿綿頓時臉色一紅,卻掩飾道:“這個啊,這個其實是宮外的親戚送的,我見它不錯,就尋了匹新布做衣裳配它。”
大家對此又感到莫名其妙;什么親戚送的耳墜能讓她用宮里的綢緞做新衣陪襯啊?
張姮沒再多說什么,槿心卻略帶吃味道:“可真大方,那這么好的東西你可得仔細著別丟了。”
哪知槿綿立即回嘴:“這還用你說。”
張姮怕她們吵起來,忙叫槿綿去梳妝臺拿過一個盒子道:“你那首飾不錯,本宮最近也想出了個好看的,今兒你們都在,就給你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