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戎的事算是定下,張思戚也因聯(lián)姻對其多了些禮遇。
張啓之對此怒不可遏,可他看到一言不發(fā)的謝珖,頓時心中又放下了怨懟;這個老狐貍也處處被宬王針對,如今更是讓皇帝有了罷免之心,他絕不會在今夜善罷甘休。而也如鄧匯所說,今日不管他們誰勝誰負,自己都終將成為勝利者。介時等一切大定,那么這昏君的一言九鼎,也不過是塵埃廢土了。到時候那蠻荒國財,還不是落在他的手里。
殿內(nèi)眾人各懷鬼胎,上好的歌舞也無人欣賞。
這時一身華貴的梁懿忽然端著酒壺來到張思戚面前,恭敬跪在地上道:“陛下萬壽,嬪妾當(dāng)以敬御酒一杯,還望陛下不計前嫌,給嬪妾一個再生服侍的機會。”軟語音聲叫人無不感傷,特別是伴著最后的哽咽,任何人都難以拒絕,張思戚看著她依舊姣好的容顏,終是嘆了口氣,讓她將面前的酒樽斟滿,慢慢飲了下去。
梁懿又是三跪九叩,表現(xiàn)得感激涕零,這副模樣實在叫人垂憐。
也就在此時,梁國使臣恭敬道:“陛下,吾王為了您的壽宴,特意從梁國境內(nèi)尋到了最是擅長‘紅雨天長舞’的舞姬,今日之喜,勞煩陛下移駕大晟殿外,自有美妙絕倫的舞蹈奉上,懇請陛下恩準(zhǔn)。”
張思戚沒有反對,畢竟這是節(jié)目單早就擬定好的,便起駕和妃嬪一起到了大晟殿殿門。謝珖卻一反常態(tài)走在末端,甚得反常,可眾目睽睽之下卻無人在意。
夜,在彩燈中顯得格外繽紛,大晟殿前更是無風(fēng)也無蟲。當(dāng)曲樂響起,一身華美單衣的舞姬,拽著早已固定好的壽宴綢布,飛舞一般來到舞臺上。那舞姬身段絕美,羽扇飄飄盡顯飛羽之感,舞姿也彰顯柔情蜜意。恐怕這世間,當(dāng)真是絕無僅有。而隨著她翩翩起舞,周圍遍布的各式花朵,在光照下也映出了如夢似幻的美,叫人看得癡迷。
直到曲樂到了末端,忽然虛幻的花朵又全部閃爍出煙花,形成了一個巨大花型圖案,讓身在其中的舞姬更加美輪美奐。
眾人看得相當(dāng)癡迷,也就沒及時反應(yīng)接下來的慘劇。
梁懿不知何時擠到了張思戚的身后,面目猙獰,舉起手中的匕首就刺。危急時刻竟是何凈柔率先反應(yīng)過來,來不及制止竟直接撲到帝王身上擋襲。
“啊——!”梁懿的匕首正刺進何凈柔的肩頭,張思戚一時來不及回身,可也知道身后發(fā)生了變故。人群立即混亂,可有些朝臣卻好似故意抵擋,故意制造騷亂,讓在場之人全亂了分寸。
張思戚高聲大喊侍衛(wèi),可陳恬卻正被擋在外面。梁懿見勢抽刀再刺,萬幸王璇又來抵擋讓帝王再次躲過一劫。混亂中不知誰高喝一聲“動手”,原本在外圍伺候的侍監(jiān)扔掉托盤抽出暗藏的短刃,朝著侍衛(wèi)和朝臣就襲,只是轉(zhuǎn)瞬間,哀嚎四起,就近之人盡數(shù)遭難。元樅等人自是趕忙護駕,御前侍衛(wèi)和羽林衛(wèi)也紛紛阻擊,可很多人在騷亂下你推我搡,侍衛(wèi)們顧忌權(quán)貴竟伸展不得手腳,一時被毫無顧慮的叛逆者收割。
紈美人躲避不及不幸一刀穿胸,連帶著慎慧怡險些遭難,不過她被撞倒后,立時裝作昏迷躲過一劫。劉葆嚇得左躲右閃,竟直接推倒寶芳滾到臺階下,險些被趕來救駕的禁軍踩踏。
張昱拼命地想往張思戚那去,可無奈事發(fā)突然,他那孱弱的身子反隔更遠,眼見一個侍監(jiān)揮刀向他砍去,姒美人驚叫著正欲去救,忽然阮珍兒推倒了張昱,侍監(jiān)一個失手,再度砍殺阮珍兒,被禁軍的長矛立時刺穿。
而混亂中的張啓之沒想到場面混亂至此,沒經(jīng)歷過宮廷政變的他想逃,卻被人群擠得往回去。
張姮心急如焚,也被人擠到外圍邊,此時正處在大晟殿地基最高的邊緣,還不等她站穩(wěn),背后不知是誰用力一推,她因慣性早已傾斜的半個身子,直接從高處摔了出去。墜落地沒有裝飾,只有堅硬的石地,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忽然一雙大手及時接住她,可下墜的重度讓底下的人也跟著摔倒,竟是鮑挄。
張姮驚魂未定,但看見這久違的面孔,下意識地想要分開。可鮑挄這時不知中了什么邪,就是死抱著她不松,像是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子,并貪婪著吸取她的體香,感受著她胸部的柔軟......
張姮被他的舉措刺激得驚恐不已,急得大喊:“你放開我!放開!”
鮑挄并未聽她的話,他們身處又陰暗,除了頭頂上的嘈雜竟無人發(fā)現(xiàn)。張姮惱羞成怒,抽出手給了鮑挄一巴掌,對方這才松開,張姮也疾步往他最遠的地方逃,可偏偏鮑挄就是緊追不舍。慌亂的在禁軍中逃竄時,猛一抬頭,見那高臺上的舞姬,此刻竟用羽扇對著雜亂的人群,行為詭異。
大晟殿前,元樅正與抓狂的梁懿對峙,元翦和陳恬等人也應(yīng)對那些叛逆,張思戚更是背對著誰都沒注意到的臺階以外。
張姮怔在原地,鮑挄忽地一下又將她抓住,可顧不得反抗,奪過身邊一名禁軍的弓箭,張姮瞅準(zhǔn)舞姬的方向就射。
冷箭呼嘯,那舞姬一驚,見張姮等人察覺,立即調(diào)轉(zhuǎn)羽扇的機關(guān)發(fā)射暗箭。鮑挄這時抓住張姮的手又迅速搭箭拉弓也射出一箭,兩只箭半空正中相折。
張姮沒想到鮑挄的箭術(shù)如此高深,怒道:“放開我!你快去抓人!”
鮑挄沒說話,只是揮了一下右手,四周的禁軍就朝著高臺的舞姬而去。
張姮見他仍緊盯著自己,直覺眼前的鮑挄極度危險,詢問的聲音竟不自覺顫抖起來:“你,你要幫陳恬,在這個時候殺了我嗎?!”
鮑挄不言卻趁著紛亂強擄她入懷,并用低沉著聲音對她耳語:“你知道陳恬一件事,關(guān)乎他們計劃的事,明白了嗎?”
張姮當(dāng)然以為他是在天方夜譚,到底她什么時候知道能禍及陳恬的秘密她根本就不記得。可難道就因為這樣,她今天就難逃鮑挄的滅口了嗎?忽然她又聽對方說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話:“殺了他!他既然要殺你!你就必須殺了他。否則,陳恬就會殺死這座城里所有的人!包括皇帝!”
張姮震驚中忘了掙扎,越來越無法理解這兩個人。
如果他們是同一黨,那為什么鮑挄現(xiàn)在對敵對的她說這些,他不怕自己告發(fā)嗎?還是他已經(jīng)背叛了陳恬。難道今夜的騷亂,都是陳恬一手策劃的!?
不容多想,忽然四周陣陣巨響,那些本為裝飾的花朵忽然爆裂開來,閃著危險的火花,發(fā)散出怪異的香味,讓很多在大晟殿的禁軍紛紛痛苦倒地。忽地又是一陣人聲鼎沸,一群黑衣人和宮內(nèi)的侍監(jiān)又開始了新一輪殺戮,對著那些以無反抗能力的禁軍清剿。鮑挄捂著口鼻,拽著張姮連番躲避,此時竟有宮婢也在叛逆者中跟著擊殺眾人。
張姮知道這絕不是一般的騷亂,這一定是謀逆,是有人想要逼宮造反!
再看三帝殿各個入口以盡數(shù)被人占據(jù),除了一處尚在廝殺,只有大晟殿可退了。見鮑挄又和兩個侍監(jiān)對峙,忙揮開他的手朝著張思戚的方向奔去。眼下的局勢,已明顯是有人設(shè)計好的,皇帝縱然被動,可終究還是有羽林衛(wèi)護佑,若撤進大晟殿興許能等到其他禁軍趕來。
只是,那些燃起的花發(fā)散出的迷障久久不散,且明顯帶著克制人行動的毒,禁軍有翻墻而入的,但一聞到這古怪,立時失去了抵抗,成了刀下亡魂。
元樅等且戰(zhàn)且退,護著張思戚等人剛踏進殿內(nèi),正欲緊閉大門。忽然殿內(nèi)傳來謝珖的聲音,那些本在殿內(nèi)伺候的侍監(jiān)好似得了命令,此刻竟也全抽出手中啐毒的匕首將驚魂未定的人砍殺。而原本隱秘在殿外的黑衣刺客,立時朝著陳恬和侍衛(wèi)撲去,讓梁懿得了掙脫,也加入了廝殺的隊伍,場面極度危急。
“娘!”
“埌兒?!”蕭晴和兒子不慎被沖散,而一名正行兇的侍監(jiān)抓住機會沖著落單的元埌就舉起尖刀,危急時刻張姮來不及思索沖過去就將其撞開,可那侍監(jiān)只一個踉蹌,直起身又朝著兩人撲來。
元稔想救,可被逆犯侍監(jiān)纏著,蕭晴也根本來不及,眼看著匕首就要扎進元埌的身子,張姮又及時撲過來抱住他,只用單薄的身子對峙那冰冷的武器。
忽然兩道寒光急閃,侍監(jiān)的肚腹和胸膛分別被一箭和一塊碎裂的玉盤擊中,立時倒底身亡——是鮑挄放箭,元翦雜碎了玉盤及時相救,這才讓兩人免于危難。
“埌兒!埌兒!”蕭晴擊退了糾纏的宮婢跑來抱住兒子,鮑挄也趕緊拉開張姮。可就在所有人拼命往一處躲的同時“轟隆”一聲巨響,那曇國進獻的四孟王母石像突然爆炸,碎片就像彈射出的暗器將就近之人盡數(shù)擊殺。可隨之而來還有濃煙彌漫,嗆得眾人也咳嗽不止,而且明顯和外面那些毒煙一樣,讓人手腳綿軟,好像意識也漸漸離了身子,不過這不代表人就此陷入昏迷,只是紛紛倒地?zé)o法動彈。
張姮也是同樣,只不過她不是因為迷霧,而是緊挨著她的鮑挄忽然倒在她身上,讓她因重創(chuàng)不得動彈,想掙脫給胸腔填滿空氣,可對方就像被灌了鉛水,無論如何也挪不開,反觀鮑挄卻心安理得感受身下的不安,更低聲提醒:“別掙扎,這些兇徒,正在清剿還有反抗力氣的人。”
張姮大驚,確實發(fā)現(xiàn)那些古怪的侍監(jiān)和宮婢,連帶著一伙兒不明身份的刺客對著妄圖反抗的侍衛(wèi)們痛下毒手。
可明明宮里宮外重兵如云,怎么還會有叛逆在這樣的場合公開謀逆?難道,是有宮人里應(yīng)外合?
鮑挄似乎知道她想什么,低聲耳語:“這霧很強勢,而且到現(xiàn)在也沒消散,帝殿外面的禁軍若想闖進來,吸入便會癱倒任人宰割。何況,他們也不敢在這時貿(mào)然行動,畢竟皇帝都在這些叛逆的手里,除非有人調(diào)元氏和金陵軍進宮,否則單靠禁軍恐怕解決不了今日的危急。”
張姮驚訝無比,沒想到變故突發(fā)至此,也當(dāng)真是低估了梁國人的膽量,他們不僅讓梁懿和福倚宮的宮人全成了傀儡,更在萬壽宴上當(dāng)眾行刺試圖謀反。夾帶怒火道:“你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你怎么可以任人禍亂宮闈!”
鮑挄不怒反笑:“你以為這次之后,我還能活著繼續(xù)做禁軍統(tǒng)領(lǐng)嗎?”
張姮這才明白自己的幼稚,今日這般造反的暴亂,禁軍不管有沒有責(zé)任鮑挄都難逃一死了。縱然亡羊補牢,可以張思戚的暴虐,所有禁軍不陪著他殉葬就已經(jīng)不錯了。
鮑挄見她無言以對,不再妄動,則用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此時竟無聲地笑了。對方被他的詭異弄得心驚膽寒,還沒開口詢問,對方的舌頭就侵進了口中。
霸道,粗魯,而且不容她躲閃。
張姮早嚇得呆滯,任憑他的掠奪。良久,鮑挄離開她的唇,又對著她耳語:“如果跟你死在一塊兒,那我自是認了。但你還得活著,可惜啊。”他的話云淡風(fēng)輕,似乎死亡就是一個笑話,真正想要的只是她的美好。
“瘋子!”張姮努不可謂:“你和陳恬都是瘋子,為了一個連當(dāng)事人自己都不記得何時發(fā)現(xiàn)的秘密就寧可錯殺不放過,另一個則是不問青紅皂白愚忠,你們?nèi)际钳傋樱 ?p> 鮑挄又笑了;如果可以,他下輩子也不想再遇見陳氏父子,讓自己再成一個了瘋子。
四周的迷霧還未完全消退,他們的“親密舉止”一時沒有吸引此次暴亂的主使者。
而那名美艷無比的舞姬,卻慢慢從迷霧中現(xiàn)身,此刻殿內(nèi)的燈火熄了大半,赤紅的舞裙襯得她像是地獄而來的羅剎,跨過那些死尸和早已動彈不得的臣子來到張思戚身前。她取下面紗,露出一張妖艷得叫人雌雄莫辨的臉,張姮見他如此善于偽裝,心中認定這就是那個假扮宮婢一直潛伏在福倚宮的人,可如今知道卻為時已晚。只聽對方陰險無比道:“皇帝陛下,在下沈玉,梁國十三世子的心腹,奉命,來給魏王獻上驚喜。但不知,您可滿意啊?”
眾人大駭,不曾想這梁國竟送來如此狼子野心之輩,更直接威脅他國君主性命。只見這沈玉又在眾人的驚愕中輕拍手掌,梁懿這時竄了出來,她目光呆滯也沒有講話,只聽到吩咐,將在人堆里的張思戚拎了出來,讓他以下跪姿勢倒在沈玉腳下。
張思戚自然大感屈辱,可驚駭于梁懿的力氣和毒不敢反抗。
元氏一門見皇帝被擒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可架不住這迷霧實在厲害,眼下除了怒目而視也別無他法,更不敢出言刺激。
沈玉這時低頭對張思戚道:“皇上,我知道現(xiàn)在你恨不得將我們這般逆犯千刀萬剮。不過勸你還是稍安勿躁,因為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先將你割喉帶你魂歸地府,若你不在乎,那么現(xiàn)在,您盡管喊吧。”
張思戚如何敢,現(xiàn)在朝廷等于被梁國人攥在手里誰敢擅自行動。
此時,曇國和大隨氏的使臣竟與梁國一眾聚在一處,齊國使臣癱軟在地,尤為狐疑:“你,你們怎么?”
曇國使臣笑道:“大人勿怪,我等本是梁國臣屬,王命難為還請您見諒。至于大隨氏,他們本就不忿原來魏國的羞辱,有此難得的機會,大隨氏陛下自然也不會放過。不過你放心,這終究是我們跟魏國的恩怨,齊國雖然霸道了些,可十三世子是不會讓你走得痛苦且屈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