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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二十五 珠簾怨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5197 2022-04-13 12:00:16

  “你還知道什么?”

  陳秉見張姮揭開這道傷疤,雖然仍是默然的態度。

  張姮見他動容,索性就將心中猜疑都說了出來:“你和趙蔓湖私通生子,可皇帝察覺了此事,害死了你的愛人和孩子......不,那個孩子還活著,只怕就是陳恬。然后你為了給愛人報仇,便決意讓皇帝感同身受,失子離心。可我不明白,這件丑事皇帝既然已經知道,但他為什么放過你只針對趙蔓湖?更讓你在眼皮底下保住陳恬?甚至還在以后予以信任,接替你的職務?”

  對于當年的事,張姮還有很多細節想不通,首先通過陳恬的心思,料定他爹不可能也是糊涂的,可趙蔓湖的身孕在記檔中不吻合,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再說以陳秉當時的身份,讓宮內人將細節掩蓋并非難事,他又怎可能故意讓皇帝察覺。

  所以,這件事一定還有黃雀在后,先有人發現了陳秉與趙蔓湖私通有孕,便借故引導讓皇帝主動察覺,卻只暴露趙蔓湖一人招致迫害。再讓悲憤不知情的陳秉報復以為的兇手,如此陷害太子也就順理成章。

  陳秉道:“愛恨情仇,原本就伴隨著殺伐,既然你都猜到,那我沒什么可說。”

  張姮搖頭否定道:“你撒謊,憑你一個御前侍衛統領,懷揣著玄天教的邪物不可能不被人發現。而且當日搜查東宮將人證物證都考慮到,計劃如此周密,分明是早謀劃好的,你敢說這都是你一個人策劃的?!”

  陳秉不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左右你去了黃泉,那些被狗皇帝殘殺的人會告訴你。”

  張姮這時放開張思曷道:“我是要死,但我得做個明白鬼。天曉得我去了黃泉,那些人是不是早就投胎去了。”

  陳秉輕蔑不理,在他看來,張姮不過是入秋的弱蟬,根本不值得自己多一分側目。但他不在意不代表張思曷不介意,畢竟張隆是康月的親子,低聲道:“說,她問你什么,就說什么。”

  “主公?!”陳秉不可思議,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覷,但不敢違抗,只得說:“主公的吩咐屬下不敢有違,但在那之前,還請您恩準讓屬下將藥喂給她。如此間隔一個時辰,她總能知道答案,還請主公恩準!”

  張思曷竟也恩準,張姮看著他手里黑漆漆的藥丸,在一旁的南別卻忽然說道:“主公,她已經不能行走,何必再給她吃這藥?”

  陳秉笑道:“主公明鑒,若是再不遏制這位,只怕應死城的人更要受其蠱惑了。”

  南別眼露兇光,卻被南唳制止。

  張姮倒無所謂拿過藥丸道:“你說得對,不過我若該吃一顆,陳老你更得吃兩顆。”

  “你什么意思?!”陳秉言辭一怔,只聽張姮笑道:“不是嗎?陳老可是皇帝的近人,私通他的妾侍更珠胎暗結,可這番大逆不道,你仍能安穩活到現在,更讓自己的親兒深陷敵營伺機而動,這番心機和能耐可非常人能及。叔祖父,若換了張姮,我可不信他是丹心一片的。而且俗話說得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就賭陳老說得是真是假。若真,那我張姮生不如死也甘愿,可若是假的,帶上你填命,也算我為父母報仇了。”

  “主公!”陳秉還想多言,可哪知南唳就將藥丸塞到他嘴里,這變故不過轉瞬,陳秉捂著脖子瞪大雙眼,好像現在就毒發成了活死人。

  張思曷又淡淡看向張姮,對方見陳秉身先士卒,那她也只好將藥丸滾進了胃囊,南別無力阻止,卻攥緊了自己的拳頭,怒視陳秉。

  張姮吃了藥自知不能耽擱,直接就問:“你自己自作孽我不想管,但你必須告訴我是誰給你出的主意,讓你找到老王爺報仇的!”

  陳秉一言不發,張姮又道:“雖然我覺得誰都會是,可最不可能的還是皇帝,因為他只是一把刀,被真兇攥在手里的兇器,一定還有人操控著這一切。你說到底是誰?”

  陳秉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左右我也活不長,那又怎會告訴你?你這個賤人自己去想吧。”

  張姮看著瘋癲陳秉,反問張思曷道:“那藥,沒有解藥嗎?”

  張思曷不言,陳秉笑得更狂妄了,竟指著穩坐的人道:“張思曷,枉我對你忠心耿耿,沒想到你竟會為了這賤人逼我吃絕命藥。呵,你果然和張思戚是一脈兄弟,為了自己的私欲枉顧我們這些忠君之士。可憐我最后竟毀在這小賤人手里,不能親自為我的愛人報仇,我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會放過你們!”

  張思曷忽然對他升起一絲憐憫,想他茍活于世,不也是為了復仇,緩緩說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內,她瞑目了,我可以救你性命,將你的毒逼出來。”

  “你說得是真?!”陳秉見自己得救,張姮卻賊兮兮將手里的藥丸攤開說道:“所以,你最好乖乖說真話。”

  陳秉一驚:“藥?!你,你竟然沒吃?!”

  張姮看著黏在手心的藥道:“別那么驚訝,左右我落在你們手里,生死早由不得自己。可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前因后果,不得不障眼下。當然,懷疑你的人是你家主公,可跟我不相干。我問完了我的問題,你的生死就看他高興了。”

  陳秉朝著張思曷看去,迫切想要問這到底是為什么,可此時身邊有個人拿著另一卷羊皮紙遞到他面前說:“主公早懷疑你了,而且這羊皮卷的拓本本只有一份,可你卻暗自另拓印,你想給誰?”

  陳秉急道:“屬下只是覺得突兀,畢竟這轒辒車是身為囚犯之人所畫,她身為公主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些東西,更幫著外人去反叛自己的親族。而且屬下也推算過,那轒辒車并不可行。”

  “我沒說可行,那僅僅只是我的臆想,是你們城主信了,別弄得我好想迷惑了他一樣。”張姮悠哉地說:“而且現在可以說剛才的話題了嗎?你好像得抓緊時間了。”

  “你......”陳秉自知在劫難逃,且張姮也不過就是想知道父母的冤情,冷哼了一聲,將當年的事盡數吐露。

  對于他和趙蔓湖如何兩情相悅,張姮并沒興趣知道,只意外的是,當初確實有個人為了幫陳秉復仇出謀劃策過。

  那是個后宮女子,但太子巫禍之前,陳秉接觸她從未見過其真容,話音也很輕,似是刻意。連那栽贓之物,也是那女子事先安排掩埋好的,而且不光如此,連陳恬也是被她調換出來交給陳秉的。只是事后,陳秉滿腹心思都在復仇上,與那女子便再無交集。

  張姮聽他敘述,問道:“你就不好奇,你們背著皇帝如此謹慎,為什么他會懷疑孕期的事嗎?他固然對趙蔓湖下了狠手,可卻放過了你,你不覺得奇怪?哪有報復是這樣的,要知對方可是皇帝啊。再說那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趙蔓湖的孩子是你的?她身為宮人,如此穢亂內宮的事不揭發反而幫你去報復?你......就不覺得自己是被利用了?”

  陳秉慘笑道:“那又如何?后宮波譎云詭,誰知道誰走漏了消息。我只恨當時只顧著孩子,沒親手殺了那狗皇帝。”

  張姮暗中思索,若真如陳秉所言,那這一切有兩個定論;其一,真的只是內宮爭斗。趙蔓湖身邊出了內鬼將消息透露了出去,好給別的后宮婦人平步青云的機會。可奇怪的是,那幾年都圍繞在太子巫禍的事上,除了張思戚的殺伐,并沒有什么后妃崛起。

  那么只有第二種可能,就如她之前猜測的,真的是有人在暗中削弱魏國的命脈。

  先有人知道了趙蔓湖私通,將事情隱晦地透露給皇帝,對方自然不會隱忍,于是之后有了一尸兩命的慘劇。然后她又借著陳秉之手鏟除了太子,表面上是幫他報仇,可實際上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斷送魏國的將來。

  雖然現在張昱看著風光,包囊了朝野,可難保不是那女子的另一步棋,徹底鏟除公子崇和梁妃黨羽后,故意讓張昱一人獨大,如果再造成父子不睦,那就更徹底斷送了魏國的皇室血脈。

  若真是這樣,那潛伏于后宮的那名女子實在是太可怕了,她不光把皇宮和朝廷都當做工具,乃至江山都劃分成了她的棋盤。若任其發展下去,魏國本已羸弱的氣數真的要隨那長天壽明燈熄滅了。

  張姮背脊生涼,通過陳秉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誤區;如果一個人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帶著一切走向毀滅,而不是在爾虞我詐的后宮謀得最高的權勢,那她再怎么追查也不可能找到兇手。

  因為誰能想到身為魏國的后宮女子,會不予余力的顛覆一個國家。

  可又究竟是誰呢?

  首先她必須要有權勢,否則三言兩語不可能讓陳秉甘愿去陷害一個太子,何況還能讓宮門禁物不被察覺,或者更準確一點說,她的表象根本不會被人將其牽扯在一起。

  其次她的心一定有很深的仇恨,恨到要讓一切都跟著她陪葬。但同時又不怕被人知道,更不擔心有朝一日東窗事發。

  張姮細想下,跟這兩個條件沾邊的,也唯有三個人——王璇,何凈柔和謝荃。

  王璇和何凈柔兩人性情都很溫良,唯有不曾多接觸的謝荃嫌疑最大,不管是年齡家勢還是行為舉止她都非常符合條件。特別是她因父親和丈夫的權勢之爭失去了一個孩子,就足以讓她瘋狂,何況她現在還有啟元這個張昱最大的政敵。

  可謝荃入宮的年份是在太子巫禍很久之后,她就算有這份權謀,可一介臣女能于宮外設計東宮嗎?就算這恨已是根深蒂固,犯得上與魏國為敵嗎?要說她是主謀似乎又不是。

  再看王璇,她家世清白,雖然入宮早,可慈獻皇后在世時,宮闈局記錄也不見有什么異樣,更不必說什么恩怨。

  而何凈柔,她是成陽大公主的人,張思戚對她可以算是又愛又恨,但她秉持著自己的心境又處處相幫于她......會是她嗎?

  張姮一直覺得何凈柔是個不一般的人,她深居內宮多年無子息,這是帝王出于姑侄矛盾的結果,而形同夫妻間的相處如果不是流于表面的做戲,那他們又是怎樣的情份?單單是審時度勢,一個備受猜疑的女子也不可能讓張思戚做到大公主殯天后,還能給她留有余地。畢竟何家和高家可是滅頂之災,就憑那點單薄的情分,光是張思戚涼薄的心性,她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地活著。

  還是說......她就是暗中慫恿陳秉的人,而她這些年表面上安分,其實暗地里為大公主操縱棋局,且表面還讓任何人以為這一切只是天道不公的無可奈何。

  如果真的是她,那啟元說過那外男頻繁出入后妃寢殿的事就是真的,那個人很可能借她的權勢藏匿著,甚至就藏在她的寢宮里,這也就不怪三思署和禁軍為什么掘地三尺也尋不到蹤跡。

  何凈柔為人淡雅,寬以待人,自從大公主后更是深居簡出,加上張思戚對她的余情,旁人就算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她,更無法想象她會與奸佞勾結,顛覆江山。

  張姮思及此不得不贊嘆她的大智若愚——欲成大事,不一定要有至高的地位和權勢,只要細針密縷,就可以在不經意間將時局發展成預估的地步。

  而她淡泊猶如靜水,早已被主宰她命運的張思戚看透,或者讓他自以為看透,如此,更好在暗中操縱所有人做她的棋子。

  “陳秉,我問你,陷害太子顛覆東宮,那女子的一舉一動你當真沒留半點心嗎?就算隔著一道墻,也總能聽到她的聲音究竟是細是粗,何況你是習武之人,對你來說,氣息如何也該有所察覺的吧?”

  張姮看著喋喋不休的陳秉追問,對方還是否認。最后忽地笑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陷害東宮事后又是怎么躲過皇帝的耳目,又是怎么找到跟他有仇的死敵的??”

  陳秉道:“他的確不知道,只怨我知道蔓湖身子有樣也晚了,落得凄慘的下場,我接到陳恬的時候只一心想離開那里。后來我明白過來,要報仇,怎么能只死一個太子?那時長陽一直有個傳聞,說狗皇帝的噩夢并未真正死去,于是我四處尋找妄圖報仇。哈哈哈,現在我有一柄刀架在那狗皇帝的脖頸上,他一定做夢都想不到我的親兒,其實是他自以為除掉的孽種,他竟還惟已重用。”

  張姮看著他,搖頭故意說道:“恐怕你被人利用了,宮闈局的人與我私交甚密,有一本秘冊曾經詳細記錄趙蔓湖的孕期,我們反復推算,發現陳恬的年紀與之符合。所以我們都猜測,他或許真的是皇上的四皇子,你被人騙了。”

  陳秉立即激動起:“這不可能!你胡說!!蔓湖是我的妻子,她怎么樣我會不知道?”

  張姮道:“那我問你,趙蔓湖當年血崩,你親眼看到那孩子的下場了嗎?”

  陳秉忽然不做聲,張姮心知自己誤打誤撞了到點子上,接著道:“按你說的,皇帝恨趙蔓湖,可他始終沒對你下手,那他顯然是不知道污穢宮闈的人就是你,否則以他的心性絕不會放過。而且關于趙蔓湖的過往我也追查過,那段日子若皇帝真的懷疑她,且有真憑實據,又何必等到瓜熟蒂落。你身為他的侍衛自是了解他最看重的就是顏面,他息事寧人還來不及,為何會選擇這種激烈的方式?他不怕因為皇嗣會節外生枝嗎?”

  陳秉徹底不知如何反駁了,因為他當時知道消息,確實已經來不及,而至于陳恬,則是有人在宮外交給他的......難道真的是他錯了?!忽然他大吼道:“不!!這是你的鬼話我不相信!”

  張姮道:“你不懷疑自己女人的死,也不懷疑自己的孩子,那我再問你,你當初逃離皇宮不覺得太容易了?要知你可是皇帝的御前侍衛統領啊,他就算在無情也該對你重視幾分,不可能不追查你的失蹤,那時他再蠢也該知道你是不打自招。所以我才會說你從頭至尾都被人利用了,一定有人幫你躲過了嫌疑,故意讓你離開在宮外運作,幫助她聚攏仇視皇帝的人。”

  石室大廳鴉雀無聲,眾人看著陳秉的視線越來越不善;如果張姮說得是真的,那么他們等于一直暴露在朝廷的監視之下了。

  張姮接著又道:“你還想繼續為誰隱瞞?還要繼續被人拿捏在手里操控嗎?當初那人知道你和皇帝的妃子私通,那不管孩子是不是皇嗣皇帝都很難接受了。可她沒有將事情揭發,反而是利用你們的感情謀劃出一系列的慘劇,事后隨便找個嬰孩兒或者根本就是皇帝的孩子頂替說是你的骨肉。而你看著他自然時刻想到慘死的妻子,心里這份仇恨自然也每日劇增,乃至于不必主使者繼續旁敲側擊,你自己就踏上了所謂復仇道路,你早就成了真兇的殺人刀。”

  昏暗的廳內不知時間流淌多久,陳秉好像又成了木雕泥塑,對張姮的一番言論無論如何也理不清。眼睛里來回閃爍著陳恬,趙蔓湖和張思戚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笑話;他可能為了一個可能有趙蔓湖血統或者根本毫無關聯的孩子,報復了他自以為殺妻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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