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戚到含清殿后,張姮和姒玉立即恭迎。對方一坐下就問張姮請他過來,發生了什么事?
張姮道:“這......其實是長河唐突。只因今日從靜沁齋回去鹿壽堂,半路經過含清殿。聽里面吵嚷,唯恐有人傷了德儀,這才不經通傳進來。可卻看見兩個壓著一個大吵大嚷的丫頭,著實不成體統,細看竟是雙燕,且她吐露了些不簡單的話。”
姒玉忙解釋:“殿下怕是聽岔了,什么不簡單的?!明明就是瘋話瞎話!皇上有所不知,這雙燕自命心腹,可越來越無法無天。那日被皇上下旨處罰,哪知她體賤,回來就精神錯亂。嬪妾想著與她的情分,這才先瞞著藏在后院慢慢治療,誰想這丫頭竟真的瘋了。”
張姮這時恍然道:“原來如此,若這樣倒是一場誤會,還凈說些什么寍王饒命的,也不知寍王是誰。”
她不知道,可張思戚卻清楚的很!一雙眼睛立即盯上姒玉,對方嚇得面色慘白,可畢竟有孕在身,孤注一擲道:“皇上恕罪,這雙燕以前在西宮侍候,誰知她伺候嬪妾前接觸過什么人?嬪妾真不知她究竟怎么了?”
這話說得好笑,難道她就不是西宮出來的?張思戚自然不信這拙劣的借口,讓人將雙燕帶上。
對方早被折騰的狼狽不堪,這才幾天的功夫,好像是給杖斃了番。張思戚一見就知事情不對,大聲質問:“賤婢!你說寍王!還求他饒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雙燕被呵斥,嚇得猶如聽見打雷,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饒了奴婢啊!不是我!是德儀!是她害你!她用鳥害你!別讓鸚鵡,找我!別!”
她這番話刺激得張思戚險些癱倒,幸虧張姮及時扶住。姒玉也嚇得不輕,五個月的身子已經不穩。
張姮忙勸道:“皇祖父保住圣體,別被這瘋話沖撞。”
張思戚卻靜不下心了,姒玉見狀忙道:“陛下!嬪妾冤枉!嬪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一番楚楚可憐,倒是張姮先疑惑了:“娘娘這是做什么?雙燕做了惡,你倒急著喊冤?”
姒玉哭道:“是,殿下說得是。可是雙燕若作奸犯科,那必有人誣陷是嬪妾指使,還請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別冤枉降罪嬪妾啊!”
她這話確實讓張思戚惻隱起來。不過這時,阜平卻上殿告知張姮:“殿下,奴才于后院小門處見鄭院判行為鬼祟,于是將他扣押,帶來給皇上審問。”
姒玉一驚,等鄭院判被帶上,面色同樣土灰。
張思戚勃然大怒:“鄭卿!你身為太醫院院判,竟敢身在妃嬪后宅?!”
張姮原本是想牽引出雙燕被下藥的事,可皇帝直接聯系到不軌事上,倒讓鄭院判不想說實話都難了。果然對方被這污帽一扣坐不住了:“陛下!微臣不敢!微臣絕不敢做出有辱玉駕之事,皆因,皆因娘娘吩咐!卑職不敢不從,是她下令喻讓卑職將雙燕先藥啞,在慢慢毒害的。”
張思戚通過何凈柔也會設局害人,早已對后宮失望透頂。可如今姒玉身懷有孕,竟也這般惡毒!大聲斥責:“德儀!你!你好大的膽子敢隨意弒殺宮人?!”
姒玉立即哭道:“是!嬪妾有錯,是嬪妾不該,求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饒恕嬪妾啊!”
張思戚險些掌摑她,可幸好被張姮攔下,這才緩了氣道:“你還有臉提皇嗣!你如此惡毒,就不怕未來的孩兒被你的惡貫滿盈傳染嗎?!”
姒玉怕張思戚追究寍王的事,哭得梨花帶雨,又一時冒汗微顫。張思戚怕真危急到皇嗣,忙命人將她攙扶回寢殿。待她一走,雙燕早已昏厥,而鄭院判依舊惶惶不安。
張姮看著頭痛不已的張思戚,知道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只勸道:“為著皇嗣,皇祖父您暫熄怒火。且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您有氣處置他們就是。”
張思戚怒目盯著兩人,立即吩咐萬順:“將這個賤婢交給三思署,讓他們給朕好好審問。至于鄭院判......”
鄭院判聽皇帝提起,頓時嚇得一動不動。
張姮卻反勸道:“皇祖父,德儀的胎還需院判護佑。他雖說莽撞,又唯命是從。但您就當給未來的皇子積福,暫且饒過吧。”
張思戚無奈,畢竟張姮說得在理,可心中這疙瘩怎么能輕易解開?緩了許久才道:“你給朕滾回醫署好好反省,今日這罪,朕看在公主的面上暫且記下!滾——!”
鄭院判忙謝恩,是連滾帶爬地離開。有此一遭,御太醫之職,已是癡心妄想了。
之后有宮婢回稟,說姒玉已經安歇,張思戚在氣頭上,也沒說去安撫。張姮遞上一杯茶道:“夏日炎炎,難免心焦氣躁,您喝杯菊花茶祛祛火罷。”
張思戚哪有心情喝茶,推開便抱怨:“長河,這宮里當真是污穢不堪。原以為離開太平宮,多少能有些清凈日子,可誰知一個個居然愈發放肆起來......”
張姮也嘆口氣道:“娘娘們是長輩,長河不好評論。只單有一件事,長河實在憂心,也不敢不說了。等他日皇嗣落地,還請皇祖父找個清白端淑的人照顧才好。否則這言傳身教的,實在太影響孩子了。”
張思戚豈會不知這其中的厲害,又想到元容,心中的厭惡跟著開始翻涌。何況姒玉美則美矣,這性子卻越來越嬌嗔,若任其發展,那豈不是要養出第二個珣王了。
最后,含清殿因這件事逐漸冷寂,倒是思涼殿愈發熱鬧起來,張姮知道阮珍兒和何凈柔是一類人,且身份特別,要對付她也需謹慎,否則當年的事揭露出來,她也要受猜忌,只好暫且押下。
只是賀參侍早已投靠何凈柔,雙燕交給他,不過是另行遮瞞,可折了這條線也是夠的。
再者姒玉所懷的是假帝嗣,可寍王卻是真的金枝玉葉,皇帝命人審問雙燕,就是已經想到他的死不簡單了,要乘勝追擊,就看阮珍兒如何救張昱了。
不過張昱最近正忙著服藥壓制癇癥,朝廷上也請了幾日休沐。但徐悒發現,那宬王妃已被餓死在家中,可面上宬王府依然如故,任由那蠻夷婆的尸身在空屋里發霉發臭。
這事怕張昱還不知道,不過即便知道也是放任不管。這日有府里的小廝去后堂處理雜物,聞到一股異味,這才想起柴火房關著王妃。只靠近門縫一看,嚇得立即報告管事。四五個人打開木門,就見原本豐腴的蠻夷婆已經干癟腐臭。
幾人嫌惡,可到底是王妃,不能不呈稟。只是張昱這幾天正病著,也知二人關系不睦,正左右為難時,一個臉黢黑的家丁建議:“左右王爺也恨她,不如等入夜趁黑將她弄出去埋了。若日后那群蠻夷問起,只隨便搪塞罷了。”
管事覺得也可,畢竟人已經糟踐了,叫第戎王發現,對宬王也不好。事后稟告了,在置辦口大棺槨,量誰也不會懷疑。于是到了天黑,讓兩名家丁將王妃草席一卷,抬出了小門。
這黢黑面容的家丁,正是喬裝的徐悒,他抬人走到街上,借口歇腳,趁另一人不備,一掌打昏。直到了微明時分,才又將尸身拖出,見已經有人走動,為這蠻夷婆戴上一串那日赴宴的七寶黃金項鏈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雖然城內保不齊有流亡的乞丐,可那條項鏈明晃晃的,人們矚目又不免貪心,可始終無人敢動,只因他們認出這死尸身上的衣著與第戎人相似。有熱心的忙去報官,可在此期間人群里不知誰說了一句:“呀!這不是宬王爺的王妃嗎?!我見過她的項鏈!”
圍觀人群立時炸了鍋,一時間宬王妃橫尸光天化日之下的消息不脛而走。等五方衙門來人,幾乎都擠不進現場,秩序也雜亂無章,最后不得不請巡防總署協助。
而等消息通知張昱,他不可置信地連連質問,管事嚇得癱軟在地,不得不將昨天的事吐露。
宬王府如何喧鬧暫不管,只是皇上一聽新任主審呂沖稟奏此事,登時勃然大怒。而且駭人聽聞的還有,經過仵作初步檢驗,宬王妃沒有任何外傷,是餓殍而亡的。
對于那蠻夷婆,確實沒人有好感,可問題是,她是兩國邦交的見證,又是張昱的嫡妻。如今結束性命的理由如此荒唐,那誰不會揣摩這里面的事?所以慢說是多疑的皇帝,就是城內的流言也認定了一個事實——宬王妃是被丈夫折磨致死的。
張思戚被這消息刺激的頭風病剛緩又再度發作,試想一個苛待發妻,甚至致其死亡的皇子親王,不管表象如何,這污點已經斷送了他的繼承權。盡管他對慈獻皇后也無多少感情,可面上至少維系著夫妻情誼,也才在登基后無人詬病。
張昱直到午后才來解釋,可皇帝已不想再聽,叫人打發他自己處理,便躲到鹿壽堂尋清靜。
他不選擇后妃,除去以往的原因,也是親王的家事跟姬妾說不妥,可張姮不同。等好容易順了氣,才道:“盡管宬王身子欠佳,也與王妃不睦,可到底是朕知書識禮的皇子,比那些人強了百倍,朕也信任他。可誰想到他在眾目睽睽下被人發現這樣的家丑,這以后子民如何看待他?!皇室的顏面都被他丟盡了!這個逆子啊!如今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樣,慣會給朕惹禍了!”
張姮勸道:“長河不知王叔如何,但皇祖父要先保重身體。終究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誰也不想,皇祖父以后還得為王叔定奪啊。”
“哼!”張思戚厭惡道:“定奪?你看他現在需要嗎?!如果他眼里心里有朕,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嗎?!”
張姮又勸道:“皇祖父息怒,畢竟王叔的為人您是清楚的。可人都有三把真火,王嫂,也確實沒章法些。眼下之急,得讓衙門先查清王嫂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平息了民怨才好。”
她不提還好,一提張思戚又是連番頭痛;那樣的死狀怎能啟齒?!忙道:“她的死,不能叫人知道原因,可民眾已經知道了!若他們嚷嚷,且不說第戎王,就是外國會怎么看魏國?!這可如何是好啊?!”
張姮見他是真的焦急,索性說道:“皇祖父別急,既然先機已失,那就只能在事后上彌補了。”
張思戚忙問:“怎么彌補?這事還能補救?!”
張姮道:“皇祖父盡快讓王叔為王嫂籌備后事,一應喪葬禮數,用度盡善盡美,如此給了第戎人顏面,也能讓皇家收回些損失。而民眾不過是閑來碎語,事后總會知道王叔沒有苛待發妻。一切,先保住他的名聲要緊。”
張思戚一想,事情也沒別的轉圜,于是立即下旨,為這位蠻橫無禮的蠻夷婆,擬定了一個賢惠的封號,并責令禮部,奚宮局和內事局立即配合宬王府抓緊辦理。
張昱也心知這是唯一的解決之道,于外不得不佯裝哀切,等第戎王收到消息,王妃早已裝棺入殮。不過張昱事后額外上表一事,借口說他因傷過度,對于喪儀已經無力,想請長河過府監看。
他的心思,張姮又豈會不知,如今暢青園上下皆是她的耳目,不過是想趁機支開她,讓阮珍兒借機籌謀。雖說為了彰表重視,可張姮終究是小輩,只親自委任了東君代管,又借口擔憂他的身子,準許院判為其醫病照顧。
張昱自然不肯叫人窺伺,只得接受東君,不過還是額外吩咐張姮來親自吊唁一趟。
張姮與張思戚請旨后,翌日便起駕去了。
可皇帝對于此事本是不喜,又礙于這王妃是橫死,只準了她出園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