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拜毒教舊址,忽然傳來一聲哨音。在紛亂的空間傳遞,掀起了驚濤駭浪。
林蝶再度見到張姮,唯有異常的喜悅;他沒想到人竟會主動來見他!
“你來了!”明知故問,林蝶的眼睛又泛著危險的藍色光芒,站在天龍王上,俯視著就站在廢墟外的人:“你竟然會來!一個人?怎么,你不想看到有人再被你害死了嗎?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想求我放了這些人?還是你已經絕望了?打算投降?”
張姮對著廢墟那一面無數正在大快朵頤的蜈蚣,忍受著血腥彌漫的氣息道:“可你不會放過我,即便對你俯首稱臣,你也不會放過你厭惡的一切,不是嗎?”
“哈哈哈哈——!對!對極了!你還是這么會說話!”林蝶狂笑起來,讓天龍我靠近了她一分,血味煽動著陰風和陰險的話語齊說:“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會信守承諾的人!可現在,我要為你破例,想先問問你現在,還想做什么?”
張姮反疑問道:“為什么你會問?現在不都在你的掌握中了嗎?”
林蝶盯著她,回道:“因為你是個意外!你總會在我自以為得勝后,卻讓我嘗到失敗的結果!并讓我一點點想起我討厭,甚至已經遺忘的情緒!我不喜歡有人脫離我!而我也不會再讓懸崖處的意外發生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張姮反笑:“林蝶,我一定會再離開你的,縱然你神通廣大,可天上地下,總會有阻隔你的存在,而我就是。”
林蝶面色猙獰道:“你是說命不久矣的事嗎?沒關系,只要我在,我一定會保住你的性命。不但如此,我活多久,你也會在我身邊多久。只區別是,你不會在勾動我不愿意想起來的東西,也不會在忤逆我,乖乖的,就比如......這個。”
他從腰側的布袋里掏出顆頭骨,金黃色的頭骨,張姮看著,似乎猜到那是什么。就見對方像展示一件絕美的藝術品道:“還記得他嗎?將你扔下懸崖的,你的小情人。”
張姮不言,林蝶卻故作詫異道:“久別重逢,你為什么這么冷靜?哦,我知道了,你已經看不出來了,他那時的面容也就剩下血肉模糊了。可惜我那時只顧著找你,回去時,他的尸體已被我的大奴吃得干凈。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這頭顱保下。之后為了讓他不至損裂,特意鍍了一層金,又用釉蠟保護,這才覺得他有生前的威風。對了,他之前的名號,就有個金字。”
張姮在月色下,依舊靜止不動。
林蝶疑惑道:“你居然一滴淚,一聲哀嚎也沒有?你居然如此無情,他可是拋卻性命,讓你得以逃生的恩人,即便生死兩茫茫了,為什么不為他哀傷?”
他話語透著不值,但張姮矗立在對面,就是感覺不到一絲情緒波動。林蝶卻沒有輕易上前,他覺得張姮或許在醞釀。可等來的答案,又是意外的。
“林蝶,你怕蝎子嗎?”良久,張姮如是說。但這輕描淡寫卻給林蝶的心,加重了一層陰霾。
“你說什么?”天龍王遮擋了月光,靜謐的環境,連一絲風都感覺不到了。
“我曾經在太峩山,找到一具干尸,她的項鏈告訴我,她是韶音人。而在那里,有無數只能照亮囚牢的蝎子。”張姮無視對面叫人膽寒的聲音,接著說:“它們的前足和蟄尾,渾身都布滿著尖刺,淬著劇毒。但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從那里逃離的嗎?因為她,給我了這個。”
說完,她鼓足勇氣,在一眼望不到邊的蜈蚣大軍面前,吹響了骨哨。聲音并不是孩童玩具那般,而是極盡低沉的聲波,震顫著不管是人還是蠱獸的心,除了死王人傭。
林蝶死死盯著那渺小的獵物,似乎輕聲一呼,就能將她碾碎,可他卻先被那波動刺激的猶如千刀萬剮!瞬間,周圍的蕭殺,好似變成了久遠之前的居所,渾身每一處都被無數只蝎子啃食,而蝎毒不管他如何反抗,也總能順著血脈蔓延到全身......
林蝶捏碎了手中的頭骨,好像那正是張姮的頭,并且泛著藍色妖異的眸色迅速變成了血紅,然后對他身邊的一切下了命令:“殺!殺了她——!!”
黑夜似乎被這瘋狂劃開了血痕,百足大軍碾壓了眼前的一切,與發瘋的主人一起,奔著張姮逃離的地方追去。那是韶音境內,與拜毒教舊址相反的另一座山。可林蝶不在乎對方意欲何為,他只要這個渺小的意外消失!
張姮依舊只有逃,可再不覺得是以往的倉皇,更不是躲過一劫后的草間求活。除了喘息,只有喘息,喉嚨的血腥也幾乎充斥大腦,可她始終沒有停下腳步。
哨音,牽引著一切的罪孽,奔襲更甚掃蕩地進入無人的山間。這是她早就做好的準備,哨音驅散了這里一切茍且偷安的生物,可之后如果,張姮并未想過,她也不想思考了。若上天需要她在韶音終結,那她就要帶上所有的噩夢,給自己陪葬。
祝孟極在那一聲哨音后,被身上的蠱逼得清醒!可晨輝初起,張姮已經不在了。
他忙躍上高處,只見地覆天翻的蜈蚣,帶著永無消散的塵煙,朝著相反方向涌動。沿途一切,又是一片新的廢墟。
他忽然明白為什么對張姮消失毫無察覺,是那哨音,在他告知真正用法以后,她替韶音做了決定!
祝孟極已經來不及展現他的情緒,甚至直接從高塔處躍下,多虧了祝妃妃操控的飛蛾,才沒讓他四分五裂。可同樣來不及說話,因為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兄妹二人坐在蜥蜴上,召集了所有拜毒教徒和長老朝著蜈蚣進發的地方追去。
祝孟極用笛音,將飛蛾幻化成了鋪天蓋地的火蛾,卻無奈修為大減,只攔截了半數蜈蚣大軍,拜毒教徒則立即操控著四術,紛紛加入困于火牢的戰局。可蠱術催化的物種依舊數不勝數,實力占據著上風。
祝妃妃和祝孟極在掩護下跳過火勢,繼續跟隨前方勢不可擋的大軍,可兩只剛剛尸化的死王人傭沖襲二來。他們一躍躲過,蜥蜴則自挺身型,纏上南尞王與之廝殺,等祝長老帶著支援趕來,宸國國主也順勢被逼退。
祝孟極落地后,吐出腹中的蠱母,雙手將其護在手心,念動著韶音古老的咒語。然后就在成群的大蜈蚣襲來的關頭,祝孟極的四周,地土開始翻滾,很多蜈蚣被迫陷入了近在遲尺的裂縫,然后前仆后繼,被地下的無數地龍曲蟮糾纏,在咆哮中被毒液慢慢腐蝕。
可這番天坑地縫,并未阻止林蝶憤怒下的進程。而祝孟極因修為再度折損,跪在地上勉強支撐。眼看著天王龍在護佑下即將消失,吐出污血,想再度吹響血珀靈笛,卻被隨之而來的麻姑阻止:“你心已經亂了。”
接著麻姑從自身的簍里掏出只雪青色的刀螂,然后向天一拋,一只怪異的大鸮立即出現吞入口中。
祝孟極會意,抓住大鸮的腳騰空而起,飛過依舊成群結隊的蜈蚣大軍。
遠處,麻姑的聲音響起:“從山的東面,帶她去無丈天——!”
山中,張姮已經精辟盡力,她自然不知蜈蚣身后,拜毒教眾已經群起反擊,只拼命的朝山上去。林蝶的百足大軍已經包圍了山頭,張姮這個獵物,似乎注定再無可逃。只是那枚骨哨叫人忌憚,于是張崇這頭死尸傀儡,成了即將粉碎張姮的唯一利器!
張姮看著他那雙經過淬煉粗糙的黑手,只覺得怕是輕輕一彈,頭顱就能被彈飛。攥著骨哨,明白哨音不會對這僵尸有什么作用,退無可退,可也是不想再退。
林蝶的聲音被淹沒在百足大軍的摧毀中,可那磨牙鑿齒的恨意,竟是清晰可聞的。似乎這就是命令,催動著張崇揮開抵擋的樹木,一步步靠近。他的力道很大,樹木近接折斷,卻不知疼痛為何物;他早就是個死人,他現在存在的意義,除了殺戮就是殺戮。
李珌和楚騅就是亡于這雙手下。
張姮自知報不了仇的,但死在他手下也無妨,至少和李珌算是同生共死吧。
她此刻所在,已是山頂。周圍沒有特別顯著的灌木,讓尾隨而至的獸們一目了然。亢奮之情,殘暴表漏無疑。可一道陰影,卻又讓他們為山止簣。
張姮只覺得脖領猛地被拉起,整個人也跟著騰空而起,以最快的速度飛離了嘶吼不絕于耳的山頭,來到半空。
“抓緊!”祝孟極單手抓著大鸮,如今加上張姮,有些承受不住多的重量。可林蝶看著遠去的獵物,就在他眼皮下,在刀刃邊消失,自然憤怒的爆喝,而張崇似乎聽懂了命令,猶如獵犬,立即奔著大鸮追去。在看清了他們的方位,林蝶抓著天王龍的觸角也率眾追逐。
——他要看看,無丈天究竟還有什么能保得住張姮!
祝孟極看著誓不罷休的百足軍,只能寄希望無丈天的庇佑。
而張姮努力抓著倚靠,自是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將所知的林蝶弱點全盤脫出:“林蝶不喜歡網,而且,他害怕蝎子。至于那行尸走肉,我的伎倆對付不了他,怎么辦?!”
“蝎子?網?”祝孟極聽罷,忽然想到對策,忙告訴她:“我有辦法對付了,至于尸傭,我們先去無丈天,那里險峻,量他厲害也不會輕易追上的。”
祝孟極并無夸大,大鸮一路飛掠,跨越了一處深渠后,群山峻嶺呈現眼前。而遠處聳立著一座山峰,不但威嚴,峰腰樹木蔥郁,秀氣充盈。此時正是日出,金烏正停在峰頂,比之太峩山金圣頂更透著一絲圣潔。
可在山中段時,大鸮忽然降下再不上前。祝孟極道:“還記得,我說的那個傳說嗎?”
張姮點頭:“南母神娘在此地孕育的神君。”
祝孟極道:“南疆最古老的部族,是有鱗目,也就是蛇,韶音便是他們的后代。而有鱗目的圖騰,就是南母神娘派遣的降龍神,近代韶音人尊稱之為虺。我們一直堅信無丈天,是虺降息之地。大鸮不敢靠近,便是因此。”
“我們要去那里嗎?”張姮跟在他身邊,看祝孟極有些疲倦,便像攙扶,可對方搖頭視意不必:“不打緊。現在是日出,可我們必須在日落前趕到那里,否則障氣散去,反而不妙了。”
張姮不明白,難道不該躲著障氣嗎?祝孟極道:“你不懼毒物,我也一樣不將此地障氣放在眼里。可有它們在,我們的行跡才不容易被發現。不過不是為了躲避林蝶,而是山間的蛇君們,在障氣下它們聞不到我們的氣味。你走時也要小心些,虺的子孫,我是不能傷害的,若驚醒它們,想脫身勢必麻煩。”
張姮不知韶音的險惡,只能跟著祝孟極朝著無丈天去。但她如此,祝孟極卻忍不住問道:“你不怕我是在謀劃最后一步,故意帶你進陷阱?”
“我相信你不會。”張姮淡然處之,畢竟前狼后虎,她這個垂死之人夾在中間,還有何顧慮?
祝孟極也不再多言,兩人朝著威嚴之地進發,祝孟極雖然事先提醒,可卻擋在張姮身前尋路,看到的蛇君,也是輕松避過。而這一路也風平浪靜,可見那些險要給百足大軍和尸傭還是造成了些阻礙。但沒人敢掉以輕心,停下腳步。
日中之時,祝孟極帶張姮在兩山間穿梭,無丈天,也就在眼前了。
“我們要爬上去嗎?”張姮看著遙不可攀的地方,忍不住脫口問出。
“正中的位置,有一處平臺,我們的目的地,就在那里。”祝孟極的答案,算是折中。
張姮看著無丈天峰,也只能認命。
障氣漸濃,也不知是障還是霧,前面的路,已經快要看不清了。而身前引路的祝孟極身在其中,忽然又傳來疑問:“你真不覺得我在騙你?”
騙?張姮無所謂了,到最后,她還能有這份價值,短暫的人生,也值得了。
祝孟極的身影已經快要看不見了,話音在霧中穿梭:“前面是祭臺,你確定,還要走嗎?”
“我已經沒什么可失去了,若有,便是這條命。可如果我能換取你們的安逸,那也值得了。”張姮邁步前行,并無退縮之意:“韶音,我很喜歡,她很純粹,也從不掩飾,是我看到的,最真實的世界。我雖然,不是南疆人,可我也希望,這個地方存在下去。至少人世間,還有這樣的凈土,可以依賴,可以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