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兒！”族長一聲慘呼，身形搖搖欲墜。身旁幾人連忙上前扶住！

　　“殺了他！殺了他！給我殺了他！”族長指著前方，聲嘶力竭的命令到。

　　王直丟下刀，轉(zhuǎn)身便逃！

　　該問的問題已經(jīng)問過了！

　　該殺的人也已經(jīng)殺過了！

　　至于能不能逃掉，那是另外一個問題！

　　從他決意動手的那一天起，他就預料到了這一刻。

　　世間事，從來就沒有什么十拿九穩(wěn)，萬無一失！

　　若所有人都是聰明人，那誰來做那個蠢人呢？

　　前世，某朝甲申年，滿朝公卿個個是人才，沒有一個不聰明！

　　戊戌之變，聰明人占了六分之五！

　　常公麾下，黃金十年，大師云集！

　　……他也當了三年聰明人，夠了！

　　從此以后，若有機會活下來，做一個剛直無雙的武夫吧！

　　去做該做的事！

　　但行前路！

　　無問西東！

　　他跳下山坡！

　　他越過高崗！

　　他穿過叢林！

　　他涉過溪澗！

　　四面八方，都是來圍獵他的人。人們扛著鋤頭，拿著鐮刀，鼓噪著，驅(qū)趕著，耗盡他的體力！

　　就像圍獵一只誤闖下山的黑熊，當他被耗盡體力的那一刻，就是他身死的那一刻！

　　山光西落！

　　池月東上！

　　他在鷹嘴嶺最高的山崖上喘息。

　　那些拿著鋤頭的鐮刀的人攀爬不上來，所以只能舉著火把，將他圍困起來。

　　除非他能殺下山去，殺個人頭滾滾，拼出一條血路。

　　否則，餓也能餓死他！

　　——沒有人勸降，人們就是想餓死他！

　　“王鷲！”他朝著學堂方向的夜空中大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王鷲是族長的名字，在平林鎮(zhèn)，往日里可沒人敢直呼其名！

　　“平林鎮(zhèn)能夠安享太平，不是靠你一張老臉，也不是靠你一口巧舌！”

　　“不是靠絡繹不絕運往白云城的糧車！也不是靠你送出去的白花花的銀子！”

　　“靠的是，西山三千修士的鮮血！”

　　“靠的是，云霄山殫精竭慮的謀劃！”

　　“靠的是，中陸億萬人族修士的后盾！”

　　——喊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了。

　　山谷傳來回音，縷縷不絕！

　　又過了一陣子，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叔叔們！嬸嬸們！”

　　“我死之后，王鷲會給你們減租，白云城會給你們減稅！你們的孩子會有學上！族中的醫(yī)生會給你們看病！你們老了可以去干輕巧的活！”

　　“這一切，不是因為他們心善！”

　　“只是因為，我來過！”

　　……

　　今夜沒有山風，鷹嘴嶺上那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傳出了好遠。

　　山嶺下寂靜一片，人們將火把綁在竹竿上，竹竿插在地上，各自或蹲或站著休息。

　　沒有人交談。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空中突然想起了“啪啪啪”的聲音！

　　那是某個人的鼓掌聲！

　　人們抬頭看去，便看見山嶺上一輪圓月，于那圓月的清輝之中，一個人影憑虛而立。

　　正是他在鼓掌！

　　清脆的聲音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妙！妙！妙！”那人說到：“本以為這山下是爛泥一灘，沒想到在這爛泥里還能捉住一只小泥鰍！”

　　山下眾人急忙跪拜了下來，顧不得昨日雨后地面的泥濘，個個磕頭不語。

　　“明日你直接來遴選現(xiàn)場找我吧！你當入我李乘風門下，前程無量，未來可期！”

　　余音不絕如縷。

　　山下眾人又等了很久，才敢抬起頭來。

　　那，就是云霄山上的仙師大人啊！

　　一個個面面相覷，又是驚訝，又是震撼。

　　再看向山嶺之上，明月依然在，仙蹤卻已無！

　　“這……剛才那是，真的嗎？”

　　“是吧？”

　　“這么說，那小子……現(xiàn)在是云霄山的仙師了？”

　　“應該算是吧？”

　　“那我們……？”

　　“不知道啊，要不……看看？”

　　人們的目光開始左右上下的搜索著。

　　族長王鷲并沒有參與今晚的圍捕，幫他主事的是白天那位中年人，此時他還跪在地上，假裝沒有聽見這些言語。

　　于他而言，最聰明的做法，便是如此了！

　　山下的火把依然在跳動！

　　只過了一小會兒，便看見一個少年將火把從竹竿上取了下來，朝著山下的方向走去。

　　這只火把一動，緊跟著三三兩兩的火把也跟著動了起來。

　　又緊跟著，一片又一片的火把加入進來，匯聚成星火溪流，向山底下流去。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后，他才從地上站起來，臉上陰晴不定。

　　身邊跟著兩個跟班倒沒有在此時拋棄他。

　　“剛才第一個下山的人是誰，看清了嗎？”他問。

　　“看清了，是葉燃。”

　　“等云霄山的仙師離開之后，弄死他！”

　　……

　　王直仰面躺在山石上，眼望著山頂?shù)穆煨呛印?p>　　腦海之中，一粒菱形的晶體倏然成形。

　　每一次念頭通達，都意味著必然有一次艱難的前奏！

　　三年以來，他一共凝成了十二枚念晶。

　　每一枚晶瑩的念晶，都與那個長雀斑的小丫頭相關。

　　第一枚，是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病餓交加，自忖必死，用盡全力爬到了鄰居的門口。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給了他一碗熱粥，又給他熬了苦苦的藥，讓他終于活了下來。

　　第二枚，是他躊躇滿志地收拾行囊準備出山拯救世界，結(jié)果在山下遇見了一只長著兩頭腿的魚！這時候小鈴從他身后跑出來，兩人利用魚妖的視線沒有正前方的弱點，九死一生。

　　第三枚，是小鈴替他交給族中十兩銀子，叫他去學堂里好好讀書！

　　第四枚，是他有一次取笑小鈴臉上的雀斑，說她像一只鵪鶉蛋，惹得小丫頭大哭不已，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她哄得破涕為笑。她說：“好吧，以后可不要這么說我了好不好？”

　　第五枚，是下雨的時候，他們一起在大雨中奔跑，在山洞里升起火堆，彼此傻笑！

　　第六枚……

　　第七枚……

　　……

　　現(xiàn)在他凝出了第十三枚！

　　可是，小鈴，你還會再回來嗎？

　　……

　　天上星辰億萬，明月只有一輪。

　　可是小鈴啊，我如果能夠再蠢一點，就該帶著你一起去鄰鎮(zhèn)上買桃花糕的！

　　……

　　我若是再蠢一點，早就該上門求親了吧？

　　小小鈴說不定都一歲半了吧？

　　……

　　我若是再蠢一點。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