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晨光劃過藏書樓的屋檐,盤坐在地上的張小遠也合起了手中的書。
看了一夜,他依然沒有任何發現,甚至大多數醫書他根本看不懂。最致命的是這些書太多了,如他這樣看下去,不知道要看到猴年馬月。
或許來藏書樓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張小遠并不知道他的病該往那個方向治,毫無頭緒,注定失敗。
“就算這里有那么一本記載這種病的書,自己又該怎么找?”
張小遠看向那個角落。
此刻他正在東北角,這里是醫道類藏書區,恰巧,可能就是張二豐嘴中所說的一個老頭呆的地方。
張小遠甚至能看到東北最角落,窗口下的一張躺椅,躺椅前是一張小小四方木桌,木桌上放著一副棋盤,棋盤上,黑白兩色棋子錯亂相交,在棋盤另一邊,放著一張矮凳。
一副殘局,仿佛正在等待破解它的主人。
張小遠完全看不懂,他不會下棋。
“也許今天可以問問張二豐口中說的那個人。”
張小遠起身,發現小殷已經醒了,眼睛又一閃一閃盯著他。
看著窗外逐漸明亮的宏偉帝城,張小遠心情越發沉重。
“走,去找點東西吃!”
……
一大一小出了大門。
守門人又變回那個矮胖的中年男人。
張二豐他爹,張大豐。
“小遠……”
“小遠!”
“嗯?”
“師父!”
張小遠驚喜地發現張大遠正在張大豐的木亭前向著張小遠招手。
“師父,你怎么來了?”
張小遠走近,高興問道。
張大遠笑臉變黑臉,“怎么昨晚都沒回去啊?擔心了一整晚!”
張小遠心里一暖,嘴上卻說道:“就只有三天時間,那還不得抓緊時間啊!”
“昨天怎么不說清楚!”
“我忘了!”
……
張小遠知道師父并沒有真的生他的氣。
“師父,小殷的事查的怎么樣?”說完他將小殷放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藏書樓前的臺階上。
張大遠也坐了下來,在張小遠身旁:“我問過了,這女娃爹娘都在船上,也都沒逃過這一劫,她在南域到還有一些叔叔姑姑類的親人……只是這數萬里的路程,不知道多久才有回應啊!”
張小遠聽了心里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
他此時很想讓小殷一直留在身邊,但又擔心自己的病。
“小遠,你找到辦法了嗎?”張大遠接著問道,臉寫滿期待。
“沒有!”
張小遠沉默的搖著頭。
“嗐……這才多久啊!還有時間,我再去天樞那邊問問,看能不能找到辦法!”
張大遠拍了拍張小遠的肩膀,一臉輕松地笑道。
張小遠也笑了,聽到天樞,他又問起方臨的狀況。
“聽說他沒什么事,他宗門里的長輩聽說出了這事兒也都趕到了旭陽城,現在完全不用擔心他!”
“那蘇先生他們還在嗎?”
張小遠又問。
“他們還在,白天出去,晚上都會回來!”
“師父,你等一下帶小殷回去吧!”
張大臉漸漸黑了下來,這次是真黑。
旁邊這個不像自己徒弟!
“小遠,你怎么回事?”張大遠很嚴肅問道。
“我……”
張小遠一臉苦笑。
“我……師父……我可能找不到治病的辦法了……
我現在都不知道我身上這個到底是什么東西,是不是一種病……這樣瞎找……藏書樓有近千萬書……”
“你說什么!”
張大遠一聲大吼打斷張小遠,把后面的張大豐都嚇了一跳,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你還沒死呢?就算你現在病發,那個什么狗屁病就一定會要你命嗎?
辦法多的是!這里不行就去青陽!青陽不行就去北荒!北荒不行我們去西陸!西陸不行找艘船我們去海上!
他娘的……
只有還有一口氣,就要給我一直走下去!”
張小遠眼眶有些濕潤,低著頭,不敢說話。
張大遠吼完,又有些心疼,他拍著張小遠的肩膀,“剩下的時間你就在里面好好找,外面就交給我!”
張小遠抬起頭,又笑了起來,“嗯,好!”
張大遠看著徒弟,嘆了口氣:“走,帶你們去吃東西,你們這身也該洗洗了,全身上下不像個樣子!”
……
張小遠很累……很累!
多年的求醫之路近乎要榨干他的精氣神。
他并不懼怕病發時的痛苦,身體的痛苦不能令他疲憊和害怕,真正折磨他的是未知。
未知!
那是世上最令人恐懼的東西。
張小遠不知道下次病發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命,他也不知道下次病發的時間。
來自深淵的巨手仿佛隨時要將他拉扯。
哪怕?哪怕明天就去死!
至少他可以好好的,認認真真的把握今天,以最勇敢的那個自己迎接該來的命運。
張小遠不想稀里糊涂的,或是吃著飯,或是洗著澡,或是睡著覺……就那樣暴斃死去,的沒有一點……
體面!
還好,有師父一直陪著!
……
張小遠許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飽飯了。
小小食肆近乎快要被他一人吃空,店家看他的眼神像是見到鬼。
張大遠看著正胡吃海喝的徒弟,恨鐵不成鋼道:“沒有你師父,你怕是要被餓死了!
瞧瞧,這個小……小殷,都跟你學了什么,第一次見四歲大的娃娃能吃兩碗羊肉面!”
張小遠看了看已經撐的快要走不動路的小殷,心中自責極了,這段時間跟著自己,小殷過的太苦!
“不能再吃了!”
張小遠一手拍開在小殷手中那雙顯得很大的筷子。
再吃下去怕是要出事!
被拍掉筷子的小殷低下頭,用她那已經臟的不行的袖子擦了擦嘴巴上的油,又在身上隨手擦了擦手上的油。
“你看你看!好好的大閨女被你帶成啥樣了,和你小時候一樣!”看見這一幕的張大遠擰著眉頭,說完,抬起手擦了擦嘴巴上的油湯。
張小遠心里悄悄嘆了口氣,接著啃起自己的羊肉。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來。
師父,給我些錢!
“你要錢干什么?”張大遠謹慎的問。
“欠了蘇先生錢,還他!不多,就二百三十錢!”
……
吃完后,幾人又來到一家成衣鋪前。
“今天好好把你們身上這身行頭給換換!”
張大遠看著兩人乞丐一般的行頭,嘴角都忍不住抽搐。
張小遠往身上左扭右扭的看了幾下。
確實很凄慘!
再看看小殷,頭發都跟牛尾巴似的,臉黑的像鍋底,棉襖上的油多的就差一點火星就能著。
張小遠咧嘴一笑,掩飾尷尬。
小殷也學著,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已經不太白的小白牙。
……
于是三人在小伙計的一臉嫌棄中進去,而后又在小伙計一臉諂媚中出了店鋪。
買完衣服,張大遠又領著張小遠和小殷來到一家命為:狀元客棧,的客棧中,聽掌柜說,在這家客棧中住容易出狀元。
而且,已經出了好幾位了!
當然這和他們沒有關系,只是想找個住的地方。
張大遠很豪氣的就開了一間最貴的上房,一開就是一個月。
“驛站太遠,也不好住,這里離藏書樓最近,在旭陽城這段時間就住這兒吧!”
張大遠將鑰匙遞給張小遠。
又順便塞給張小遠一小塊金錠。
“夠你用好久了!”
張小遠驚奇,沒想到師父會如此大方,以往都摳門的很。
“師父,你呢?”張小遠問道。
“我不是要忙著找你治病的辦法嗎?”
“哦!”
“先去洗洗!”
……
房間中。
洗完的張小遠換了一身絲綢白衣。
他頭一次穿絲綢這樣貴重的衣服,滑膩膩的,很不適應。
“師父,要不還是穿麻衣吧!”張小遠忍不住說到。
“說什么呢?來天下第一城不要穿的好一些啊!多穿幾天就習慣了!”
“可是我感覺怪怪的!”
張小遠站在銅鏡前,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和衣服是兩個顏色。
一黑一白。
“沒事,秀氣的很!”
“是嗎?”
“是!相信師父的眼光!”
“哦!”
“小殷還沒洗呢?幫她洗一下!”
……
兩個男人站在浴盆面前,兩雙大眼直勾勾盯著站在板凳上的小殷。
張大遠皺著眉頭,“你撿來的,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張小遠一臉凝重,“這……不太好吧!”
“說什么呢?她現在就是你閨女,這算什么!”張大遠拍了一下張小遠的頭,一本正經說道。
張小遠:“我……”
小殷一雙大眼一會兒看向張大遠,一會兒又盯著張小遠,“哥哥,我會自己洗啊!”
“哦!”
“哦!”
“那太好了!”
……
門外,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門兩邊。
兩人都不說話,一時間安靜無比。
“我該走了!”
張大遠率先開口。
“哦!師父慢走!”
“嘿,你這是什么話?不好好留一下?”
張小遠臉上露出笑容,“都什么關系了,又不是不見了!”
張大遠沉默了一會兒:
“也是!”
“我走了啊!”
“嗯!”
張小遠盯著師父,“師父再見!”
張大遠摸了摸張小遠的頭,留下一句話后離開了狀元客棧。
“命就是好好活著,既然還活著,就高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