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生睡醒的時候，屋里一片漆黑。

　　他下意識地喊了聲有沒有人，結果沒有人回應他。

　　腦海里浮現出今天白天的一幕，郭明生居然有些興奮，難不成現在牧哲兄還在運輸糧草，而他提前醒過來了？

　　他立刻摸索著下了床，一不小心磕到了桌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好疼。

　　在桌子上慢慢地摸了摸，摸到了一根蠟燭。再往旁邊摸一摸，摸到了火折子。

　　把蠟燭點燃，眼前的一幕讓他沮喪，什么嘛，這是玉家貨倉！

　　院子里傳來幾聲羊叫，郭明生疑惑地把蠟燭放在堂屋，掀開門簾看出去，哪里來的羊？

　　廚房里有亮光，兩只白色的羊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約約能看出個輪廓來。一個身影在亮光處出現，是玉錦兮。

　　“醒了？會宰羊嗎？”

　　郭明生下意識地道：“會！”

　　“那就好，今天晚了，明天早上幫忙把這兩只羊殺了。”

　　玉錦兮轉身又回了廚房，灶上還有從韃子那邊順來的牛肉沒煮好呢。

　　郭明生三步并作兩步，直接去了廚房，好香。

　　“是什么？”

　　“牛肉。”

　　“哪里來的？”

　　“韃子那邊順的。”

　　郭明生無語地看著玉錦兮，你這么淡定真的好嗎？那是韃子的軍營啊大哥。

　　玉錦兮撈出一塊來放在碗里遞給他：“嘗嘗。”

　　郭明生吹吹熱氣，咬了一小口：“好吃。”

　　呼呼哈哈地把一整塊牛肉都咽了下肚子，果真好吃。

　　看來是熟了。

　　玉錦兮撈出一塊來，把鍋蓋扣上，任由灶膛里的火燃著，從熱炭灰里掏出幾塊烤熟了的地瓜來，又重新扔了幾塊生的進去。

　　烤地瓜，香米飯，水晶肘子，大拌菜，外加剛出鍋的一大塊牛肉，這便是今天兩人的晚飯了。

　　郭明生頭也不抬，吃得甚是香甜。

　　玉錦兮今天也頗有食欲，每回用空間用得狠了，她都感覺肚子特別餓。

　　兩個人默不作聲，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飯，郭明生很自覺地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清洗。

　　倒是知道不白吃人家的東西，玉錦兮更欣賞這個少年了。

　　這個時代的人講究君子遠庖廚，像他這樣的出身，還能主動去廚下幫忙，已經不單是家教好壞的問題了。

　　看來這小子真的是憋著勁，要靠自己的本事頂門立戶。

　　“你不回去復命？”

　　等他回來，玉錦兮問。

　　郭明生嘟囔著：“我還不知道糧草在哪兒呢，怎么復命？”

　　玉錦兮帶著他去了后頭的倉庫，郭明生看著被堆滿了的貨倉，眼睛眨了又眨，對著玉錦兮看了半天，到最后還是沒說話。

　　不問了，問了他也不說。

　　郭明生吸吸鼻子：“你跟我一起回去不？”

　　玉錦兮搖頭：“你那值房不舒服，我就不去了，明天早上在這里等你。”

　　郭明生應了聲，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一溜兒小跑回了衙門，晚上比白天更冷。

　　路上遇到巡邏的好幾隊兵士，倒是都認識他，十分奇怪他大晚上還在外頭跑。

　　郭明生一邊跑一邊告訴他們一個好消息：“跟兄弟們說，糧草已經運來了，不用擔心餓肚子啦！”

　　軍中糧草告急是不公開的秘密，郭明生這么一說，所有的兵士都興奮起來，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感到愉悅的不止是這些兵士，指揮使閭丘聲更是歡喜，非要讓郭明生詳細匯報今天的過程。

　　郭明生便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情講了，自然沒忘記說自己在來去的路上全程昏睡的事實。

　　閭丘聲不敢置信地問：“你看清楚了，真的是糧草？”

　　郭明生點頭：“真的是。大人，這位玉六少爺本事不一般。”

　　閭丘聲呆坐在椅子上：“難道這世上，真的有神仙不成？”

　　郭明生掰著手指頭數：“進出敵軍大營如若無人之境，搜集軍情，順人家的牛羊。一個人頂幾百人使，幾百里路須臾可至。想讓人昏睡就昏睡，大冬天的吃新鮮菜……”

　　閭丘聲聽他亂七八糟地數玉錦兮的異常之處，終于意識到了其中最關鍵的一點。

　　“你說他帶著你走那么遠的路，一會兒就到了？”

　　郭明生：“是啊，我特地看了看日頭，絕對不超過一個時辰。”

　　“你全程昏睡？”

　　“嗯。”這個不能提，越想越不甘心。

　　“他還順手牽羊？”

　　“不但有活羊，還有燉了一半的牛肉，也是他從韃子軍中順的。”

　　郭明生又想起來一點：“晚上還有一盆水晶肘子，那絕對不是韃子那邊的，也不可能是現做的，不知道他從哪里弄的。”

　　閭丘聲沉思道：“聽聞術士中，有一種術叫五鬼搬運術，和這個倒是頗像，難道此人會五鬼搬運術？”

　　郭明生嚇了一跳：“那不是邪術嗎？”

　　閭丘聲：“的確是邪術不假，可這人身上，好像并無邪氣啊！”

　　郭明生仔細回憶和玉錦兮所處的日常：“是沒有邪氣，而且他做的事情，對咱們都是有利的。”

　　“難不成是入世歷練的方外之人？”

　　郭明生：“啊？這個倒有可能。對了，他說過自己有師門的，這些都是他師門秘術。而且，他不能成親，對了，不能成親！”

　　閭丘聲自認為了解了真相：“看來的確是世外高人，這是入世歷練來了。這樣的人有大本事，可得罪不得。”

　　郭明生：“牧哲兄看著倒是挺可親的人，對人也挺好。昨天還有以前認識的商人上門求助呢，我看他答應得也挺痛快的，也沒說要什么回報。”

　　“傳說昆侖有仙人，從不輕易下山，只要下山便是天下大亂之時，難不成天下又要大亂了？”閭丘聲喃喃道。

　　郭明生見他一會兒一個想法，一會兒一個判斷，不由出了個主意：“明天問問他不就成了？”

　　閭丘聲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傻小子：“成，你去問問吧。順便問問能不能幫咱們運幾千兵出城夜襲。”

　　郭明生領命，回自己的值房睡覺去了。

　　閭丘聲：“……”

　　這傻小子不會真的去問吧？他在開玩笑啊喂。

　　想想老郭家那一大窩子的狐貍，怎么就生出這么一個憨憨來呢？

　　閭丘聲放棄了，反正他也沒派這傻小子上戰場，就算是很對得起他們家了。

　　郭明生真的去問了，不但問了，他還提出一個附加要求：他要參與夜襲。

　　玉錦兮無語地看著他：“大人允了？”

　　不是說這小子大有來頭，就連指揮使閭丘聲都得小心護著嗎？

　　郭明生撒謊不打草稿：“允了。”

　　“騙人！”

　　玉錦兮直接給他撅了回去。

　　郭明生控訴：“牧哲兄，你這樣太過分了！”

　　玉錦兮白了他一眼：“還有事嗎？沒事我出城了。”

　　郭明生的控訴眼神中帶了幾分委屈。

　　玉錦兮看不得他這樣子，心軟地解釋了幾句：“你以為夜襲那般容易？幾千人呢，我倒是能給運出去，可怎么運回來啊？你當韃子都是木頭啊，眼睜睜地看著我一個個地拉人？這幾千人出去，能有多少人回來還說不定呢，大人怎么可能把你放出去？！”

　　郭明生小聲嘀咕：“不是還有你嗎？”

　　這是看她有本事又好說話，就賴上了？玉錦兮哭笑不得：“要你這么說，我干脆把韃子的統帥給你們抓過來不就完了？韃子自然就退兵了。”

　　郭明生眼睛一亮：“好主意！”

　　“呸！”玉錦兮啐了他一口，“若是能做，我早就做了，還用等到今天？看著你們天天上城墻打拉鋸戰好玩兒是嗎？”

　　郭明生后知后覺：“啊？為什么不能啊？”

　　玉錦兮瞟了他一眼，嘆口氣道：“我不能直接出手的，這般幫著你們運個糧草什么的，就已經是極限了。”

　　郭明生想起來一個原因：“大人說你是昆侖山的弟子，下山來歷練的，對嗎？是不是你們師門有訓，入世歷練有規矩？”

　　玉錦兮這回是真的不知道說什么了，過了半天才無力地道：“我不是昆侖弟子。”

　　“啊？那你是哪兒的弟子？茅山的嗎？我聽說茅山道士也會五鬼搬運術。”郭明生興致勃勃地問。

　　“也不是茅山的，我師門不能對外說。”玉錦兮堵死了他繼續猜測的可能。

　　“這么神秘啊？那你是怎么拜師的？我能進嗎？”郭明生真的特別好奇，主要是玉錦兮表現出來的本事太驚人了，他十分、特別、極其想學。

　　玉錦兮面無表情：“你學不了，你沒這緣分。”

　　“那你們的緣分是怎么論的？”

　　“再多說一個字，夜襲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郭明生立刻把嘴閉得緊緊的，只拿眼睛控訴她。不想說就不說好了，居然威脅他，你太過分了！

　　玉錦兮把鑰匙給他：“這是后頭貨倉的鑰匙，若是有人來拉糧草，你負責吧。”

　　用差事把郭明生困在了玉家貨倉，自己卻去找閭丘聲了，不就是運幾千人出去夜襲嗎？老讓韃子夜襲大月也太憋屈了，誰還不會夜襲了？

　　閭丘聲沒想到郭明生真的去找她詢問，更沒想到玉錦兮會主動來找他。在聽了玉錦兮的話之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真的可以運人出去？五千人？！”

　　“五千人啊？”玉錦兮算了算，一秒鐘收一個人的話，一分鐘就是六十個，一個小時就是三千六百個，五千人一個多小時就能收進空間，放出去基本上也是這些時間。

　　“只要這五千人訓練得當，能保證在整個過程中不出動靜，應該沒問題。”玉錦兮道。

　　“需要多長時間？”

　　“半個多時辰吧。”

　　“不能直接擒獲敵首嗎？”

　　果然是武人的思維，和郭明生如出一轍，玉錦兮無奈地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原則：“我不能直接出手。”

　　大人不愧是大人，閭丘聲立刻道：“傳聞越是有大能者，天地對其束縛越重，玉公子便是如此吧？”

　　玉錦兮點頭：“正是。”

　　這個借口多好，她以前怎么沒想到？

　　閭丘聲不像郭明生那般天真，考慮事情要周到得多：“那公子能保證那五千人的性命無憂嗎？”

　　玉錦兮遺憾地搖搖頭，這個她是真做不到。

　　閭丘聲懂了，如果這樣的話，那就要好好部署一下了。

　　不過玉錦兮也給了個希望：“只要能有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也能把他們帶回來。”

　　閭丘聲立刻召集心腹議事，準備調兵遣將。

　　玉錦兮嫌指揮使司的地圖太粗糙，自己準備了一副更詳盡的。其實若是有時間，弄成沙盤更好，只是她原本沒想著參與戰事，就忽略了這一點。

　　不過，她提供的這副詳盡地圖還是讓閭丘聲如獲至寶，這可太詳細了，連韃子軍營里的兵力布置都標注了，有了這副地圖，何愁夜襲不成？

　　前來議事的將領看了這副地圖之后也眼睛放光，個個拍著胸脯保證只要自己帶兵出去，肯定能將韃子殺個片甲不留。

　　五千人對十幾萬人，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

　　別看上輩子嫁了個軍人，可玉錦兮對軍事，尤其是這冷兵器時代的軍事，真的一竅不通。見閭丘聲和幾個心腹對著那副地圖指指點點地布置兵力，純粹就是個看熱鬧的份。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反過來也成立，那就是若想把敵人趕跑，燒了對方糧草絕對是個取巧的法子。幾經商議之后，閭丘聲定下了夜襲策略，分出兩百人，專門去放火。

　　玉錦兮原本擔憂沒了糧草會讓韃子更兇猛攻城，誰知她剛一提出這個顧慮來，就被其中一個將領打消了。

　　“放心，韃子的火油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夜里我們就往城墻上澆水，一會兒就凍上了，來再多人也不怕。”

　　原來以前沒用這一招，是因為韃子那邊也有相應的攻城物資。

　　玉錦兮不說話了，她是個外行，還是提供輔助就得了。

　　頭一回夜襲，不可戀戰，到最后閭丘聲點出兩員大將來，兵分兩路，一路從東北方進攻，一路從西北方進攻，匯合地點則放在了城門口。萬一玉錦兮一個人忙不過來，還可以有大軍策應。

　　玉錦兮看了看他們的作戰路線，這是要橫穿整個韃子軍營么？如此一來，傷亡肯定不小吧？

　　她忍不住指了指北邊的一處樹林道：“在此處匯合不成么？韃子肯定能想到我們會往城門集合，若放在此處，將士們想來也會少些阻力。”

　　幾個將領都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玉錦兮有些忐忑：“我說錯了？”

　　閭丘聲感嘆：“沒有，多謝公子大仁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