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品茗大會(1)
“肅王?鄭漪漪?”杜襄兒摸不著頭腦,這倆人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從未聽說過肅王因為鄭漪漪入宮,沖冠一怒為紅顏什么的……
不是感情問題,那必然是利益問題了。
不過鄭漪漪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庶女,又進了冷宮,她的身上,能有什么利益啊。
杜襄兒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肅王非鄭漪漪不可的原因。
“肅王今年四十有七,性好漁色,向來是熱衷收集美女的。“同樣不明所以的湛飛白試圖替她分析,卻得到了杜襄兒的無情吐槽:
“四十七了,還惦記著禍害人家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這肅王爺是不是多少沾點nt?”
“大概腦子的確不好使。“湛飛白贊同地點點頭,“不然也不會把和南越聯(lián)絡(luò)的密信藏在衣柜的臭襪子里。”
話雖如此,眼下最重要的卻是如何讓鄭漪漪避免被禍害。杜襄兒想了想,問:“肅王不是找陛下要的人嗎,這可是關(guān)乎顏面問題,陛下會給么?”
正常男人,應(yīng)該不會允許自己的小老婆……給自己戴奇怪顏色的帽子吧?
“你錯了。“湛飛白搖搖頭,糾正她的想法:“對待后宮,陛下是出了名的慷慨大方,送個女人,還不是張口就來的事,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陛下自詡明君,美色無法誘惑他,卻能誘惑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猶豫再三,他沒敢說出“其實陛下也想把你送給我“。
杜襄兒對燕惠帝這一套謎之操作震驚到瞠目結(jié)舌,這是明君,還是昏聵?不近女色還工作狂,為了籠絡(luò)人心,自己的女人都可以隨手送人?
不知怎的,杜襄兒突然腦補了東方不敗陰惻惻的嗓音——“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不過就燕惠帝對鄭瀟瀟的癡迷程度……估計也不像個會自宮的。
這樣想來,冷宮算什么,整個后宮不是都相當于沒有禁制的冷宮么?鄭漪漪尚且會對季旺這樣外貌出眾的小太監(jiān)春心萌動,也不奇怪了。
杜襄兒對皇室一家人的奇特想法百思不得其解,湛飛白見她苦惱,默默灌了一大口黃連茶,安慰道:
“肅王沒有把這事放在明面上說,陛下也還未真正下旨……如果我們能想出辦法,改變陛下的心意,漪嬪娘娘或許就不用離開了。”
“等一下,”杜襄兒靈光一閃,“你說,如果臣子向陛下要女人,一般都會給對吧?”
“麻煩精,幫我個忙吧。”
湛飛白看著杜襄兒亮晶晶的目光,一種不詳?shù)念A感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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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湛飛白以業(yè)已成年為由,向燕惠帝誠懇討要了幽磐所里趙錢孫李周吳六位佳麗。燕惠帝龍顏大悅,大手一揮,幾頂轎子載著六位美人直接送往湛府。
“沒想到趙錢孫李周吳六位姐姐,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啊。”鄭漪漪擔憂地望著轎子們遠去的背影。
她和姐妹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卻感情匪淺。六位姐姐一走,幽磐所的棋牌室空了一大半,只有擷芳閣的薛梅兩位姐妹來的時候,能湊齊兩桌牌局。
傳言說那個湛二公子是個病秧子,不知會不會欺負六位姐姐啊……
“漪漪,你知道靜妃嗎?”想起湛飛白提到的“典型案例”,杜襄兒試探性地問道。
“靜妃娘娘?”鄭漪漪嘆口氣,道:“靜妃娘娘也是個可憐人,我剛?cè)雽m的時候,靜妃娘娘作為眾妃之首,僅在皇后娘娘一人之下,是何等風光靚麗。”
“可惜陛下為了安撫鎮(zhèn)遠將軍,不僅送了其他十七個女子,把靜妃娘娘也送給那個莽夫了!結(jié)果……唉,靜妃娘娘剛走了沒幾天,竟去那樣了……”
同為女子,鄭漪漪也不免唏噓,紅顏未老,奈何薄命。
“那樣去了?”杜襄兒有些疑惑。
“就是……”鄭漪漪湊到杜襄兒耳畔,支支吾吾道:
“鎮(zhèn)遠將軍把靜妃娘娘折騰得,全身一塊好地都沒有,據(jù)說沒了以后,連衣服都不許穿,卷了塊破席子,隨隨便便扔到亂葬崗去了。”
想來心頭悲涼,鄭漪漪嗚咽出聲。
這不是nt,是變態(tài)了吧!
杜襄兒看她因為靜妃的遭遇共情如斯,心頭也是難過,誘哄著拉她入懷,難得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傻姑娘,別人的悲劇你尚且能感同身受,可如果……發(fā)生在你自己身上呢?
摸著鄭漪漪毛茸茸的腦袋,心事重重的杜襄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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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將至,坤寧宮也燒了地龍,整個殿內(nèi)暖烘烘的。
自打皇后娘娘說要準備品茗大會以來,坤寧宮上上下下整飭一新,各色茶葉干果自不用說,茶具也換了成套的汝窯青玉瓷,待到品茗大會當日,更是嚴陣以待。
到哪里都是小透明體質(zhì)的杜襄兒,遠遠看到正殿這架勢,瞬間懵圈,自己是左腳先邁進去,還是右腳先邁進去?
算了,自己是被拉來湊數(shù)的,又不是真的來和她們比拼茶藝的。
乖巧地坐在最末的位置,杜襄兒根據(jù)自己的判斷,迅速掌握現(xiàn)場可以了解到的信息:
殿內(nèi)最前方有兩個位置,對應(yīng)的應(yīng)該是燕惠帝和傅太后。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是皇后娘娘,皇后姓秦,是傅太后的娘家外甥女,一張圓臉,盡顯雍容大方的傳統(tǒng)之美。
皇后身畔,是素有秀麗溫柔之名的舒妃,桃腮杏眼,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左首第一位的,是當今炙手可熱的瀟妃鄭瀟瀟,楊柳腰肢,我見猶憐。雖然前陣子掉了孩子,燕惠帝對她的寵愛卻與日俱增。而緊臨她的,卻是一席空位。
聽說原本這位置安排了良妃,可她前夜突染咳疾,怕掃了大家興致,推說不來了。
杜襄兒沉思,正如傅太后所言,自己的便宜姐姐情商欠費,身為三妃之一,卻不樂意出席這種全程表演姐妹情深社交場合。
不過像這樣的人類高質(zhì)量后宮,燕惠帝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一陣簾動,在眾芳紛紛起身行禮之際,傅太后款款而至。眉頭輕微皺了皺,向一旁的嬤嬤質(zhì)疑道:“皇帝怎么還沒來?”
“許是政事繁忙,母后再等些時候吧。”
秦皇后好脾氣地勸解了一句,傅太后點點頭,拉著秦皇后的手坐下,慈愛道:“好孩子,委屈你了。等皇帝來了,哀家讓他給你賠不是。”
“母后這是說哪里話。”秦皇后敦厚地笑笑。“陛下是為國為民,怎么能為了臣妾這點家事,讓一國之君賠罪呢?”
“好,好,真是母后的好孩子。承峻有你這般深明大義的結(jié)發(fā)妻子,不僅是他的榮幸,也是萬民之福啊。”
傅太后欣慰地笑了笑,秦皇后是自家的外甥女,十五歲嫁與當時還是王爺?shù)膬鹤訒r,就是如此深情敦厚。如今二十二年過去,秦皇后仍是這一副恭謹大方的模樣,讓她的內(nèi)心,不禁十分熨帖。
心情大好,傅太后擺擺手,示意秦皇后開宴。
“母后,這是臣妾準備的老君眉。”
“太后娘娘,臣妾準備的是碧螺春。”
杜襄兒看著眾嬪妃獻寶一般展示茶藝,傅太后連連稱好,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惴惴不安地瞅了一眼面前的黃連茶,杜襄兒內(nèi)心一片愁云慘淡,拿不準自己這次能不能蒙混過關(guān)。
“等等,這茶——”傅太后被一陣獨特的茶香吸引,伸手端起一只青玉瓷茶杯,端至鼻尖細嗅。
只見這茶湯色紅中發(fā)褐,味苦而不澀,回味悠長,甘甜停在舌根,久久不散。
“這茶不錯,又是誰備下的?”
“母后,此茶是舒妃妹妹備的,不如讓她跟您說說,隱含其中的門道兒。”
莞爾一笑,舒妃起身對這茶湯的來歷娓娓道來:“這茶名曰'夢湘川',是取湘水之地的茶樹嫩葉篩分、揀剔、提凈,按比例進行拼配,再經(jīng)過五蒸五曬,壓制定型,最后方能制成磚茶成品。
這茶撇了青草葉味,茶葉香氣純正,茶湯清亮,茶味濃醇。且這磚茶,收藏數(shù)年仍不變味,且越陳越好,臣妾選的,便是十年的湘水黑磚。”
“夢湘川?好名字。”傅太后呷了口茶,“想來上次哀家與皇帝去湘水的洮泉行宮,還是十年之前。許久未去,倒是懷念得很。”
眼見受了褒獎,舒妃愈發(fā)笑意盈盈:“太后娘娘能夠喜歡,便是臣妾的歡喜了。”
“你是個有心的孩子。”脫離回憶的傅太后點點頭,轉(zhuǎn)頭又一次向身旁的皇后問道:
“這品茗大會都快結(jié)束了,皇帝怎么還沒來?政事再忙,也要顧惜自己的身體。國事重要,家事也同樣重要。老祖宗說過,家和方能萬事興。”
“母后教誨的是,臣妾這去催一催。”秦皇后喚了身側(cè)的侍女,道:“翎夏,你現(xiàn)在去陽明殿通稟一聲,替本宮問一句,陛下今日可有得空駕臨坤寧宮?”
“慢著,”傅太后端詳著茶杯清澈的茶湯,一字一句緩緩道“說起這'夢湘川',哀家倒是想到了個典故。古語有云,'湘'與'襄'字,本是一體分化。”
“杜襄兒。”太后忽然喚她的名字。杜襄兒也不敢再假裝自己是透明人,恭敬起身行了個禮。
“這盞'夢湘川',不如就由你——送到陽明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