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魏興一副要邀功的表情，霍蘇御忍住了皺眉的表情。
一個縣，至少也得有十萬戶口，十萬多的人，居然就只有三名醫者，這好意思邀功嗎？
霍蘇御暗自吸了口氣。
對，是他忘了，就現在這個社會的局限性，醫術還真就不是一般人能學的，要么就是家學，要么就是師徒相傳。
總之，醫者還真就沒那么多。
一個縣三個醫者也差不多了。
霍蘇御問魏興道：“那三名醫者呢？”
“在呢，都在那兒候著，臣立刻就讓他們過來！”魏興說著，立馬伸手，便要讓手下將那三名醫者帶過來。
“不必了。”霍蘇御攔住了他，“百姓性命攸關的事，你可有跟他們說，過來是要救治疫病的？”
“說了說了。”魏興點頭，討好笑道：“能為殿下做事，這是他們的福氣，哪兒還有推辭的，臣一說他們就過來了！”
霍蘇御皺了下眉。
這種對上司殷勤，想邀功表現什么的，霍蘇御能理解，但是無法茍同，因為這沒了尊嚴的有所求背后，或多或少會傷害到其他人的利益。
霍蘇御可不敢說那三名醫者真是自愿來的。
瘟疫又不是小事，一個不小心傳染上，若是造不出解藥，可能就是一個等死的下場，以現在這個醫療水平，瘟疫可是相當于絕癥的存在。
雖然這么想著，但霍蘇御只能在心里對三個人說聲對不起。
這里的流民先前已經統計過了，總共有八十七個人，男女比例三比一，還有一部分小孩，幾乎人人身上都有膿包紅疹。
若是讓林嵐一個人來照顧這么多人，那肯定是遠遠不夠的，就算林嵐再天才，他一個人也分身無術，照顧不了這么多，所以只能暫時讓這三名醫者協同幫助。
至于后續人手，霍蘇御眉眼微沉。
可能他要寫封信回去，讓胡瓊派研究院里的人過來一趟了。
……
賦陽。
研究院內，宋啟明收到了一封信。
是太子殿下派人送來的，還寫了胡瓊親啟，一看就是重要事，宋啟明壓根就不敢耽誤，直接去了實驗室找師傅。
“師傅，殿下傳信來了，是給你的信。”
胡瓊正在看書琢磨事情，聞言立刻抬頭，“拿來我看看。”
宋啟明趕緊將信遞過去。
胡瓊一邊拆信，一邊在心里盤算著時日，還疑惑著這個時間點，殿下應該還沒到中垠才對，不知道給他寫信是做何，結果這展開信一看，胡瓊立刻大驚失色。
“疫疾！”
胡瓊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面色難看，“糟了，殿下遇到疫疾了！”
宋啟明被嚇了一跳，“疫疾？殿下怎么會遇到疫疾？沒聽說最近哪兒有疫病啊。”
“是流民，殿下在進入中垠郡地界的時候遇到一伙流民，從霽會而來，遇水災逃竄。”胡瓊給他簡單說了下大致情況。
宋啟明無言，“那，那這該怎么辦啊，師傅，殿下給您寫信，是不是要讓您過去一趟啊？”
“差不多，殿下讓我派人過去。”胡瓊沉思，“這事，你立刻在公告欄上貼告示，看看都有誰愿意去這一趟，畢竟是生死攸關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知道了師傅，我這就去辦。”
宋啟明出去發通告了，胡瓊現在也坐不住，趕緊收好信去倉庫清點醫療設備。
這可是疫疾，輕易馬虎不得，尤其是像他們這種醫護人員，一定得做好防范措施才行。
宋啟明公告貼的很快，公告欄是每個研究院工作人員都會注意的地方，他一有動作，看到的人便都圍了上來。
“殿下急令，要讓人前往中垠……”
“是疫疾！殿下遇到疫疾了！”
“什么？告示都寫了什么，我看看，殿下怎么會遇到疫疾，殿下如今可還安好？”
“別吵別吵！這上面說了，是殿下去中垠路上遇到患了疫疾的流民，現如今正在泗陽縣外呢！殿下現在需要我們去幫忙！”
“我去！我要去泗陽，你們誰愿意跟我一道？”
“我，我也去！”
“還有我！”
等到胡瓊清點好物資出來，一看報上來的人員名單，不由得老懷欣慰。
不愧殿下一片真心相待，這群人還算有良心，沒有在殿下需要的時候逃避，不錯。
而負責報名這事的宋啟明還在一旁道：“師傅，他們幾乎都要去泗陽縣，還爭著搶著要去！可我一想研究院內不能沒有人，所以就挑了些家中還有兄弟的人去，師傅你覺得這樣行嗎？”
家中有兄弟，這樣就免得自己日后不幸染上疫疾后，家里后嗣斷絕，沒有繼承，不像那些家中只有一根獨苗的那種。
胡瓊頷首，“可以，你自己琢磨著去弄吧，千萬別是讓他們自己不甘不愿去的，哦，還有，成親不久以及稚兒要照顧的，也別去了。”
宋啟明點頭，“我知道了師傅。”
研究院動靜不小，皇宮內，梁文帝看到霍蘇御的來信，也是氣的差點沒讓人將他提回來！
“他就沒把朕的話放在心上！”
梁文帝氣的撩桌，“去的時候還知道哄朕，讓朕放心，可這才離開幾天？知道是疫疾不避開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在那兒停留！真以為自己弄了個研究院就會醫了？簡直無法無天！”
這火氣太大，宋高不敢吭聲，只得小心翼翼上了杯茶給他。
梁文帝氣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只能無奈嘆氣。
孩子大了不聽話，天高皇帝遠的，他這做父皇的除了罵他幾句還能怎么辦，無非就是再派些人手給他，再弄些銀兩過去，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全罷了。
“宋高，去交大司農過來。”
……
泗陽縣外七公里的官道附近，扎了一個涇渭分明的營寨。
一半營帳用的是淺色麻布，一半用的則是深色。兩處中間扎了籬笆，荊棘纏繞在上面，示意眾人不要輕易跨界。
營帳里到處都彌漫著一股藥味，而這兩方營帳中，無論是誰，幾乎人人都很忙碌，面上無不戴著奇怪的白色口罩，手上還戴著白色手套。
相較之下，深色營帳這邊要忙碌得多，進進出出的，透過他們的眉眼可以看出凝重之色，而淺色營帳那邊，雖然忙碌的人也有，但基本透著一股沉悶的死氣。
深色營帳那邊，最中間守衛最森嚴的那處營帳里，霍蘇御正在里面盤查送來的物資。
“林嵐要的藥材都齊全了？”霍蘇御拿著清單問道。
前邊站著的是越九勤，聞言道：“泗陽縣太小，林醫要的藥材有的這里沒有，屬下已經派人去郡城收集了。”
“安排好了就行。”
霍蘇御放下紙，抬頭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頭暈眼花。
無奈扶額，霍蘇御停了一會兒。
越九勤擔憂道：“殿下，忙了這么多天，您還是要多加休息才行，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霍蘇御也不是不想休息，可他心里裝著事，想著周圍還有這么多等待救援身患疫疾的災民，他就壓根睡不安穩覺。
要知道就這么短短五天時間，那群災民就死了四個！
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眼睜睜看著自己病死的痛苦外人是無法體會的，霍蘇御不是醫者，也無法過去照料他們，他們死前的樣子入不了他的眼。
但霍蘇御卻記得他們死時的樣子，一身膿血，神情麻木僵硬，渾身污濁骯臟，顯得格外狼狽。
霍蘇御閉了閉眼。
越九勤看著他的目光隱憂，也沒走，就在一旁等著。
好一會兒，霍蘇御才睜眼抬起了頭。
“我之前說過，那些死了的災民必須得火化處理，你說動了他們的家眷沒？”
疫病會傳染，吃穿都得注意，就連那些死去的人也不能直接埋了，畢竟若是一個不慎，污染了水源或者直接接觸了人，那照樣會傳染，還是火化最為安全。
可是就現在這個時代，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發絲都不讓動一下的，火化這種事情那是對父母的大不孝。更還有種挫骨揚灰的仇恨說法。
越九勤搖頭，“說不動。”
死去的四人有三個還有親眷在，在的皆是妻兒。一聽要將自己夫君父親的尸體火化，她們就哭著喊著說不行，抱著死去的尸體不撒手，越九勤也是沒有辦法。
霍蘇御皺眉。
尸體都晾在那兒這么幾天了，還好現在不是夏日最炎熱的時候，不然沒個兩天尸體就腐爛發臭了。
不過現在離這情況應該也差不遠了吧？
既然手下人說不動，那霍蘇御決定自己去。
“不行，殿下！”
越九勤一下就跪在地上了。
“屬下已經違背皇上指令，讓殿下一直待在這里，殿下如今的安危本就不妥，若殿下仍執意要過去，那屬下就只能違背您的話了。”
這把霍蘇御一下就整無言了。
盯著越九勤的后腦勺看了兩眼，霍蘇御想了想，最后只能又默默坐回去。
罷了，還是不要為難底下人了，他是太子，一國儲君，在這個封建社會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誰死他都不死的那種，對，他還是別任性了，免得給人添麻煩。
霍蘇御郁悶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