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在猶豫什么?”這一回,云繡先開了口,她抵不住內心洶涌澎湃的斗志,“我一個人也能勝任的。”
馮華通皺眉:“可你是我的學生,是我帶你來了怒江。”
云繡說道:“但您不可能一輩子帶著我啊。老師,我知道您的擔憂,這不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也關乎您,因為您對我負有責任。”
“你以為我是怕擔責任嗎?”馮華通聲音有些嚴厲,“云繡,我一把老骨頭了,人生該嘗過的滋味、該有的經歷都有了,還怕什么?可你不同,你還這么年輕。”
云繡擠出笑容來:“瞧您說的,好像我真的要出事了一樣。”云繡心想,她的直覺沒有錯,馮華通確實是過分緊張了。
云繡思緒里理了理措辭,說道:“馮老師,我已經24歲了,受過七年的民族學專業訓練,隨隊下過田野七次,獨自下過田野五次。”
“米德23歲只身前往南太平洋小島,楊成志26歲獨自進入大涼山,林耀華31歲進入藏區,費孝通25歲前往大瑤山。您不也是25歲就一個人去了中越邊境做調研嗎?我為什么不可以?”
“比起你們,我又經歷過什么挫折呢?我不用自己找路、坐車進怒江,不用獨自去結交當地人以得到調研的許可,不用擔心沒地方住沒人理會,您已經為我安排好所有的前置條件,我只需要留在這里,繼續做田野就可以了。比起前輩們,我已經落后太多,也享有太多的優渥條件了。”
“玉不琢不成器,我不可能永遠躲在您的庇護下,那樣我是沒法成長的。而且,留在合水村算不上有什么風險,你們不是還在蘭坪嗎?這里與其他田野點并沒有什么區別,其他地方我可以一個人去,這里我也可以一個人留。馮老師,我覺得您過于緊張了。”
云繡字字清晰,聲聲堅定。
馮華通恍惚看到了多年前的莫如念。
“我想進怒江……有什么不可以呢?那些民族學大家,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就勇闖未曾探索之地。我為什么不可以?”
那一年莫如念26歲。
她永遠停在了26歲。
馮華通笑了笑:“是,你說得對,是我過于緊張了。你早就經歷了獨自一人下田野的過程,早就完成你作為一位民族學者的成人禮了。我卻還把你當小孩看。”
馮華通心知肚明,是好友的意外,令她失了判斷。其實如今這樣好的條件,還會有什么危險?
云繡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情緒多少有些激動,如今緩下來,也覺得自己話說得沖了些,便向馮華通道歉:“老師,對不起,我有些激動了。我只是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馮華通看著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你要千萬注意安全,小心謹慎,有什么事情就找楊村長通知我,不要硬撐。”
云繡雀躍的心又起:“好,我都記下來。”
“你啊,一碰到你喜歡的事情,眼睛就會特別明亮。”馮華通難得地說了句極為感性的話,“云繡,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就像當年的莫如念一般,閃爍智慧的光芒與求知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