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卿快起來?!崩顣弦话逊銎饛埑袠I,繼而輕笑著對杜讓能說道:“先生,現在可以說了吧?!?p> 杜讓能面對李曄躬身一禮后,這才緩緩的說道:“楊復恭膽敢專權無非自恃掌握禁軍兵權,而護駕之南軍疲弱不堪無以為抗,不能保全陛下,故楊復恭方敢肆無忌憚?!?p> 李曄點點頭,道:“卿所言有理,護衛京師的禁軍兵權在楊復恭手中,禁軍只知聽命于中尉,不知有朕。如之奈何?”
杜讓能低頭道:“所以陛下若想鏟除楊復恭一黨,就必須要先削其兵柄,然而北軍受其轄制已久,逆閹在軍中積威已深,削其兵柄難以一蹴而就,只能一步步來。臣有幾條計策或可為陛下參詳。”
李曄聞言精神一振,道:“快說!”
杜讓能緩緩說道:“其一,陛下遣親信判戶部、鹽鐵和度支諸使,掌握財權,禁軍之所以能為中官掌握,究其根源,糧餉是為其一,陛下若能掌控財源,諸將便需時??幢菹履樕惺?,奉承宦官之心自然疲怠,久而久之,軍心自然瓦解。
其二,楊復恭雖然勢大,卻非獨手擎天。以其驕橫之態,中官之中必有人對之不滿,或窺視其權位,若陛下能加以扶持,以削楊復恭之權勢,然后分而制之,當可依次成擒,一如當年文宗誅王守澄之故事。
其三,自光啟二年(公元886年)襄王之變后,五十四都十萬神策禁軍幾乎全軍覆沒,北軍比之前朝已大為削弱,此誠天賜良機,臣以為陛下可趁機另立新軍,托之親信,以為爪牙,必要時可依之護衛圣駕?!?p> 說完靜待李曄回復。
良久之后,李曄終于開口道:“卿的三策都很不錯,只是具體該如何實施?”
杜讓能繼續道:“如今朝中,孔公以平章事判度支,崔蘊曜(崔昭緯)也以平章事理戶部,戶部侍郎王摶王公領鹽鐵使,財權一分為三,事權分散,其中崔蘊曜以身侍閹,已不足持,然孔公和王侍郎俱是忠臣,早有抑制中官之心,陛下或可重用,為臣之策一鋪路?!?p> 李曄道:“果真如卿所說,朕定會好好重用,不負其一腔拳拳報國之心?!?p> “嗯,至于策二,臣素知西軍中尉劉季述被楊復恭壓制甚深,其雖然也是護軍中尉,麾下卻只有三都數千人馬,禁軍大半兵權都被楊復恭牢牢把持住了,其心中或多或少會有些不滿,彼之矛盾,陛下或可利用?!?p> “朕明白了,那第三策呢?”李曄微微蹙眉道:“另立新軍的想法是不錯,只是但朕怕如此大張旗鼓的做法會讓楊復恭忌憚疑心啊?!?p> 他知道,想要對付權宦和藩鎮,手中就必須要有一支軍隊——一支真正忠于朝廷、忠于天子、不被任何勢力掌控的軍隊。但那想要建立一支這樣的軍隊又談何容易?
杜讓能撫須而笑,道:“臣自然不會讓陛下大規模招募新軍?!?p> “那卿的意思是?”李曄疑道。
“臣只是想讓陛下先培養一批心腹爪牙,等時機成熟了,便可以其為骨干,擴充成軍,只要機密,楊復恭定難發現其中蹊蹺,這樣陛下便有更多的時間積蓄力量,等待機會反擊?!?p> “有道理?!崩顣夏计蹋滩蛔「吲d得哈哈大笑,笑聲止住后,神色之間仍舊難掩興奮之色,轉身,他走到杜讓能跟前,執起其手,大聲道:“賢卿,你果然沒有辜負朕的期望,此番問對,不輸于昔年諸葛武侯之隆中對,朕有你輔佐,何愁閹患不平?”
杜讓能見皇帝如此看重自己,內心感動不已,頓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他感激涕零的道:“陛下以國士待臣,臣愿以死報之。”他的這句話說得極是誠懇,李曄也被這氣氛感染,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不要說什么以死報之,朕可不想讓你死,朕還要和你一起共鑄太平盛世呢!”
“臣也一直期待著?!眱扇讼嘧R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大唐文德元年的四月二十日,是旬休日。本朝官員在職期間可以休假,稱之為“休沐”,除節令假外,百官每十日一休假,名為“旬休”,時間是每旬的最后一天。
這一日,杜讓能府中一下子來了兩位客人,分別是戶部侍郎領鹽鐵使王摶、京兆尹孫揆。
正堂中,三人分賓主坐下,杜讓能道:“你們兩人今日一同來府,似事先約定,這實屬不易啊。
孫揆一副圓臉,其神色顯得很溫和,此時聽聞杜讓能之言,點頭拱手道:“前幾日圣人不幸染疾,仆心中很是擔憂,聽聞群懿兄曾兩度入宮探視,便想過來問問,不知圣人如今病情如何?”
一旁的王摶此時接口道:“某也是為此而來?!彼焐想m也如此說,心中卻另有一番計議。
如今新朝雖然剛立,但朝中亂象已顯,北司楊復恭結黨謀私,專權自恣,南衙一干朝臣卻形容一盤散沙,無力與之爭鋒,使一班忠直之臣內心甚為郁悶,這些人心目中隱隱將次相杜讓能奉為己類人物領袖,此二人齊來,固然是關心皇帝的病情,但心中也未嘗沒有一絲借此探聽一些禁中辛密的想法,好從容應對。
杜讓能并沒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一笑,道:“兩位來我府中,某自當盛情以待,前些日子,某得密友一罐茶葉,名為西山白露,此茶據說是洪州所出,實乃茶中的珍品,某為此在后堂一角專門辟了一間茶室,頗為幽靜,諸位若有興趣,不妨移步那兒隨某一同品嘗?!?p> “相公如此惠賜方便,我等萬分感謝?!睂O揆,王摶聽出了杜讓能話里的余音,知道事情遠非表面上那么簡單,急忙起身離座,誰其前往。
他們移步進入后院茶室,迎面而來的是清香的茶味,兩人舉目一看,只見室內甚闊,似乎一塵不染,西面墻下排立著數口大缸,以及一排立柜,只是倆人此時心思并不在茶上面,待他們復歸座位上,王摶有些急不可耐的道:“圣上病情到底如何?可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