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間的溫泉房都比較寬敞,一室一廳,唐風設計,用的是上好的實木地板,打掃得一塵不染,地板漆光澤幽亮,遠觀猶如平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室內一應的矮幾、矮榻,地毯是極具唐朝特色的仕女圖,客人借助柔軟舒適帶靠圍的坐墊靠椅席地而坐,很是放松愜意。
穿著齊腰襦裙的服務員幫林曉嵐推開趟門,有禮地請她進去。林曉嵐點頭回禮,在玄關處換了鞋子,緩緩走了進去。
白云間有不少的居家服提供,但眼前易博滔挑的這套倒讓她始料未及——內里穿著純白中衣,外面披著一件深紫色錦緞深衣,敞開著兩襟,一腿彎曲平放,一腿拱起,就這么慵懶地靠坐在坐墊靠圈里。他的頭發還是濕的,飄了幾縷在額前,胡子早上應該沒刮,兩腮和下巴都是冒頭的小須根,活脫脫一副古代貴族男子的私室坐臥圖。
在這樣的場所用這樣的打扮會見一名女子,輕佻到了極致。
林曉嵐除了最初的一驚,倒也沒有特別的表情,她兩腿并攏著側身坐下,平和地看著對面的男子,“易總,請問找我何事?”
易博滔挑了挑眉,眼神落到她前方的茶杯上,“鳳凰單樅,新找的,試試。”林家是歸僑,保留了不少老一輩的傳統,喝茶喜歡喝烏龍,尤其是喜歡坐在茶桌前,對著各式各樣的茶具有條不紊地猶如敬畏神祇一般履行著繁瑣的泡茶工序,然后慢慢地品、慢慢地沏。
林曉嵐卻沒有動。
“怎么?怕我下藥?我在林總眼里,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堪了?”
林曉嵐真不愿跟他過多糾纏,微微蹙眉道,“我們開門見山吧,你把我叫過來,也不會是為了喝茶敘舊,何必七繞八拐的呢?”
易博滔幽幽地喝著茶,其實他不是很喜歡烏龍,D市的傳統是喝綠茶,西湖龍井、顧渚紫筍、松陽銀猴、武陽春雨,等等,但是為了林家,他把自己的娘胎里帶出來的喜好都改了,桌案之上,只有各色烏龍。
等了好一刻鐘,他終于開口,“曉嵐,我來建名,一半為前程,一半為你。都說建名是堅決執行職業經理人制度的企業,只要你有能力,就能成為這家企業的掌舵人。這個巨大的誘惑讓多少有為青年放棄央企、國企、大型民企,來A市加入建名。”
易博滔起身,踱著步子來到林曉嵐身邊,彎腰在她耳側輕聲說道,“我曾一度以為,我這兩半的心愿最終是可以合二為一的,你嫁給我,我幫你管好建名。林家的人,躺在股份上數錢就是了,鞍前馬后的功夫,都可以交給我易博滔。曉嵐,這不好嗎?”
林曉嵐下意識地躲開,凝視他,“師兄,我對你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大一的時候,你是風云人物,而我只是剛入大學的小女孩,對你是敬重。工作之后,你是我的領導,一直帶著我成長,對你是敬畏。如果我做過什么讓你誤解了我的本心,我很抱歉。關于老街區改造的項目,我想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如果你真的有興趣,我們可以簽一份共建協議——”
“不、不,曉嵐,談這個就沒意思了,”易博滔將她打斷,并沒有要跟她談工作的意思,“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你對我,向來溫順體貼,說對我毫無感覺,誰信呢?”
“你用錯詞語了,工作上我聽從你的指揮,生活上我尊重你的想法,那都是出于對你的敬重,談不上所謂的溫順體貼。以前,你在市場部做的一切決定,都是出于發展建名、維護建名,我為何要違逆?如果我的不違逆讓你誤會了什么,我只能再次道歉。”
易博滔的臉色逐漸鐵青,冷然接道,“一個顧文暄,讓你變化這么大?”
“那是我的私人生活,請你不要干預。以前段玉宇的事我不再追究,以后,也請你不要再越界。”
“越界?呵呵呵……曉嵐,我對你,愛了那么久,呵護了那么久,現在,成了越界了?”
“可是我不愛你。”
“我不信你從未動心。”
“從男女私情的角度考慮,從未。”
易博滔明顯怒了,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額上青筋暴起,明顯是強忍怒意。他自問自己還不是真的登徒子,即使是在當前春色旖旎的環境下他也不會對林曉嵐做太出格的事情。
不太出格,但是要她明白他的決心。
他跪在林曉嵐身后,撐著坐墊靠圈的扶手,把林曉嵐圈禁在自己胸前,貼近她的耳畔說道,“我只給你一個選擇,離開顧文暄,我會回建名,帶著我在英華經營到的資源,讓建名成為南方最大的民營建筑商。”
他噴薄而出的熱氣讓林曉嵐覺得耳廓發癢,但是如此曖昧的姿勢和如此挑逗的行為卻絲毫不能讓她燃起任何的欲念,她就如靜水,表里澄亮,毫無波瀾。
她身子向前傾,拉開二人的距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湯涼了,口感卻依然清爽潤滑、細膩優雅。
“可是,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她嘴角彎起,眉眼低垂,聲音是那樣的輕柔,聽著就像是芳心暗許的女子在款款地講述她的情郎,羞澀而又平和,就如同在最美好的年華,描繪著最美好的圖景。
易博滔撐在她靠椅扶手的手掌頓時握成了拳,指關節明顯發緊,整個拳頭一片煞白。他的呼吸瞬時急促,即使不回頭去看,也知道此刻他的胸腔必然在劇烈地起伏,就像積聚了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一般。
面對他的怒火,林曉嵐保持得還算鎮定,她來這里的目的,首先是想解決兩人之間的矛盾,如果無法解決,那就要和他劃清界限。因此說一些重話、氣話,都在她的預想范圍之內。如果他不逼她,她也不會說出那句話。雖然那句話不是真的,但她確實芳心已許,發不發生,都是遲早的事。
易博滔忽然一手掐在她細膩的頸脖上,恨不得擰斷她的脖子!
林曉嵐伸手去掰他的手掌,她知道他不會真的掐死她,但她依然會害怕,這是人的本能。
可是易博滔一直不松手,就像是眷戀上她滑膩白皙的頸脖似的,林曉嵐的呼吸有些受阻,卻又掰不掉他的手,很不好受,但她只是僅咬著牙關,沒有明顯的掙扎。
“哐當——”,清脆的瓷片碎裂聲傳來,易博滔頓時被驚醒,不自覺地便松開了手。林曉嵐趁機掙脫他的桎梏,站了起來,往一邊躲去。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桌面,茶具一應俱全,剛才的聲響并不是這里茶具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