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以后的瀚海衛,拂曉的時候天就變得燥熱起來。送水的軍吏來得很早,在太陽出來前就給各家分好了水。漠淼和父親早早就起床束發,綁上頭巾就出門去校場上操。
“漠遠、漠淼,帶上餅子!”漠淼的母親追上還沒走遠的爺兒倆,把一包紅谷餅子遞給了他們。這是把塞北邊城特有的紅谷碾碎之后,揉成圓形餅子,在火上烤了之后做成的食物,香酥可口,且便于攜帶,保質期長。漠遠接過餅子,從包里抽出了兩張餅遞還給妻子,對她說道:“我們一天吃不了這么多,你們留著吧?!比缓笈ゎ^就要走,妻子扯住他胳膊,把餅子又塞回了包里,回道:“你不吃,孩子也不吃啊?”漠遠看了一眼漠淼,沒再糾纏,對妻子說了聲“回吧”,扭頭跟漠淼一塊兒去了校場。
沙土路上,從各戶走出來的軍丁匯集成一股股人流,大家朝著一個方向走去。瀚海衛已經近三十年沒有真正意義上打過仗了,但是基本的軍事訓練卻沒怎么荒廢。威遠城繁榮的時候,有小股的盜匪滋擾往來的客商,瀚海衛和周圍幾個衛所武裝清剿過這些盜匪,其他情況基本沒有動過刀槍。威遠城荒廢以后,盜匪因為沒有營生,也銷聲匿跡了。打過大仗的老兵活著的不多,其中就包括呼延都尉。年輕的時候他們跟北邊的沙羌騎兵有過正面的大規模沖突,那時候部隊訓練還研習戰陣,現在也不講究了,訓練的都是單兵軍事技能。
漠淼在去校場的路上問漠遠:“爹爹,今年的收成不怎么好。缺水到還能忍,餓著肚子確實不好熬啊。你說都尉也不想想辦法,他這個官兒怎么當的?”
“別瞎說!”漠遠喝止漠淼?!岸嘉究隙ㄒ苍谙朕k法。自從上次大病以后,他的身體越來越差,衛所里事情又多,你怎么能這么說都尉?!”漠遠斥責漠淼。
“漠校尉?!甭飞系娜艘娏四h,紛紛給他打招呼。漠遠一一點頭回應。
“聽說都尉大人今天要來校場巡查!”人群中有人說道。
“嘟……嘟……”遠處響起了一陣號角聲,大家開始快步向校場的方向跑去。校場四周圍著木柵欄,南北各有一個出口。校場正東檢閱臺上豎著一面大纛,上繪金色麒麟圖案,牙邊如刀鋒一樣,在西北的厲風下迎風招展,這表示今天都尉要來。
隊伍列畢,呼延都尉在一名小校的攙扶下走上檢閱臺。小校給他搬來了一把木椅子,想扶他坐下。呼延都尉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把椅子撤掉。之后,他兩手掐腰,喘了幾口氣,然后用力站直了身子,右手攥拳,朝著胸口錘了一下,立馬咳嗽了幾聲。身邊的小校移步向前,想要幫他順順氣。突然好想感覺到不合適,又退了回來。這一系列動作都是在大家的注視下完成的,臺下的軍丁肅立,紛紛攥緊了右手拳頭,朝著胸口錘了一下,向都尉敬軍禮。
“大家估計都盤算過了,我們的糧食快不夠用了。呼延達無能,讓大家跟著我受苦了!”呼延都尉直奔主題,沒有一句多余的場面話,說完他向臺下行了個揖禮。臺下安靜地很,沒有像他起初預料的那樣發生喧鬧。他咳嗽了兩聲,接著說道:“蒼龍衛和附近的幾個衛所已經沒有什么人了。我準備派出一隊人馬,前往那幾個關口,翻查所有的府庫、谷倉、校場、營房和牲口廄所??茨芊駥さ盟寺湎碌奈镔Y,不論糧秣、刀槍、車輛、馬匹或其他牲畜,只要能用上的,盡數取回。有用的,我們留著。多余的,我們去找北方的沙羌人交換物資?!焙粞佣嘉菊f完,檢閱臺底下一陣聒噪。
“沙羌人?那不都是些蠻族嗎?”
“跟那幫人打交道,我們能落到什么好處?”
“那是北方的敵人???”
......
呼延都尉費力地抬起手,制止了大家的繼續討論。喘了幾口氣后,用力地對大家說道:“年輕的軍丁也該歷練下了。這次漠遠和曹騰帶隊,挑上幾十個好的,再加上那幫十二歲左右的年輕人......再多,我們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糧食和水供他們用了??瓤瓤?.....”呼延都尉邊說邊咳嗽。旁邊的小校上前給他拍了拍背,這次呼延都尉沒有拒絕。
“漠遠,曹騰。把能走的牛都帶上,還活著那二十匹戰馬,給你們勻一半。人挑好后報魏司東校尉登記,早些上路吧。”呼延都尉說完,在小校的攙扶下走下了檢閱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