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向府前院里燈火通明,前來祝賀的朝廷官員絡繹不絕。而后院卻十分的安靜,如果不是知道這里是向府的后院,恐怕會讓人以為這是兩家人在這里居住。
“行兒,哎,算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向母嘆著氣,一點都沒有即將成為皇親國戚的喜悅之情。
向歌行笑了笑。到現在了他還是決定要一直瞞下去,逃婚這件事誰都不告訴,“安心了娘,孩兒這又不是去送死,你想想,成為后宮之主多好的事啊,我這一步就比我爹幾十年走的都高,真正的位高權重了。”
“那能一樣嗎?”向母瞪了他一眼,呵斥道:“武凌君娶夫,選誰不好,為什么偏偏選中了你?這其中的隱情....”
“算了,算了,不說了。”向母突然擺擺手,像是知道接下來的話不能說出來。
向歌行眼里異光閃動,從母親話里來看自己這個婚事看來并不簡單,并不單單是因為自己這個前任有才能啊,不過他現在并沒有一探究竟的念頭,自己馬上就走了,女帝大婚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送母親回房之后已經到了是晚上八點,按照往日的規矩,收金人九點就該到向府后門將木桶抬上牛車。
為了避免中間處岔子,向歌行決定提前一個小時就藏進去,匆匆的回到屋里,從床底下掏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裹,想了片刻后,又將放在被窩里的那封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最后輕輕的關上門直奔茅房而去。
用棉花塞住鼻孔,檢查了一下木桶并沒有發生自己擔心的一幕,遂松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把木桶下方的模板扣出來,向歌行撅著屁股開始緩緩把整個人往里面塞,等到背部進去一半后,便把頭壓倒腿里,一點一點的往后挪著屁股。
正當向歌行挪到腿關節時,一道聲音傳來,“賀老漢,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啊,可是提前了足有半個時辰。”
“咳咳,明日不是貴府公子大婚嘛,我們就想著早點來給你們弄了了事,省的出什么岔子,萬一因為我耽誤了陛下的大婚那就是罪過了。”賀老漢沙啞的聲音中咳嗽不斷,一聽就知道是因為長年累月做收金人積攢下來的毛病。
茅房里向歌行急的滿頭是汗,剩下的兩條腿始終收不進來。
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向歌行全身用力往后挺,可是背部已經靠到桶壁之上,還是有兩個小腿肚卡在外面,往后是沒辦法了,那就只有往上頂。
向歌行慢慢的轉動身體,本來坐著的姿勢竟然讓他轉成了跪著的動作,“哐當,”因為動作過大來回晃動木桶,把蓋子給晃到了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不僅把向歌行嚇了一跳,也把外面的兩人嚇了一跳,“少爺,你在里面嗎?”
向歌行默不作聲,只是拼命地往里收腿。
又問了兩遍依然沒人回應之后,家丁笑了笑,“八成是大耗子,走吧,咱倆趕緊把這桶人中黃給你抬上車。”
兩人剛走進茅房,咔一聲從木桶那邊傳來,賀老漢下意識道:“你們這府里的耗子膽子挺大的,聽到人聲也不躲。”
“哈哈,府里的耗子膽子確實大。”家丁笑了笑。
“就這桶是吧?”老漢走到桶邊,往里面看了看,發現滿滿的一桶,都快漫出來后,打趣道:“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吃得多拉得也多。”
而那個家丁則疑惑的撓撓頭,“我記得沒這么多啊,今天中午我收拾的時候還是半桶呢啊?”
“得了,這屎尿還能憑空增長不成,肯定是你記錯了,來搭把手,這么多,咱倆還不一定能弄走呢!”
‘我記錯了嗎?“家丁想了想,越想越覺得自己搞錯了,索性也不想了,上去抬著另一邊,兩個人用盡力氣才勉強抬離地面,慢慢的往外走。
木桶里面的向歌行松了口氣,把手伸到屁股后面死死的摳住那塊木板,生怕它掉下來。
哐當,木桶被放到了車上,賀老漢和家丁雙雙喘著粗氣,兩百斤的東西從后院抬到后門可把他倆累的夠嗆。
“要不要進去喝口水,”家丁和賀老漢顯然是極熟。
“不了,不了,我這老腰要是做了你們這府里板凳,今天就別想起來了,我先走了,下次來再說吧。”賀老漢坐在牛車上沖家丁擺擺手,揚起鞭子,“駕,”驅趕著黃牛就離開了天臨街。
向府, 向榮書房,四個勁裝大漢守在門口,視線來回掃動,一只手始終放在腰間,衣衫之下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帶有利器。
屋內只有兩人,主位上坐的卻不是向榮,而是一個麻衣老叟。
老叟須發皆白,長眉垂至嘴角,每次開口都使得眉毛飄動,看起來煞是有趣。
“老山長,我還是有些不甘心。“向榮垂著頭,拳頭緊握。
老叟嘆了口氣,幽幽道:“女帝始終是女帝,她在上面一天,令就不可違,再說了這一切的計劃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嗎?”
“可,可是,我現在后悔了。”
拍了拍向榮的肩膀,老叟背著手往外走,神情倏然冷了下來,淡淡道:“難道就你有犧牲嗎?你兒子只是沒了前途罷了,旬,徐,太叔這些被抄家滅族的,哪一家不比你向家付出的代價大?”
向榮頹然的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連老叟離開都沒注意,直到有人敲門才搓搓臉,起身時已無半點剛才的神情。
雍和五年,七月初六,女帝大婚。
從昨日戌時起,上京城夜如白晝,城內煙花爭奇斗艷,女帝所喜的大紅色,鋪滿整個內城。
連續兩日不再宵禁,使得上京城內無論是酒舍,還是青樓妓館都選擇了日夜不歇,來往人中笑意盎然,就知不知道是為了這兩天的放縱還是女帝的婚事。
卯時,數十位禮官領著數百同樣身穿大紅的侍衛,浩浩蕩蕩的走出皇城,直奔向府而來。
自古來從未有過女子稱帝,所以女帝成親更是見所未見,宗正府與禮部為此可是犯了大難,實在沒辦法之下,決定采用比公主招贅高上數個規格的禮數。
不過這樣的決議,倒也說的過去,因為女帝即使已稱帝,但公主的身份她還未擺脫。
看到宮內禮官過來,盯著黑眼圈的陳年才算是松了口氣,自從被禁止入府,他是連覺都不敢睡,不但自己圍著向府巡邏,還勒令這隊禁軍和自己錯開時間巡防,生怕出一點幺蛾子。
“陳指揮使,真是有勞了。”,領頭的禮官和陳年是舊識,兩人有點扯不清的親戚關系,不過不敢放在明面,所以才如此客氣。
陳年拍拍屁股上的土,咧嘴笑道:“等到你們來我這也算是功成圓滿了,接下來就不關我事了,我就先走一步,回家好好睡上一覺去了。”
禮官拱拱手,領著人進了向府。
即使是再想冷淡,向榮夫婦今天還沒露出來絲毫的不悅,反而是滿臉笑意的聽從禮官的安排。
“那,向御史,下官就先去向公子臥房了,雖然時間還早,但這種事還是宜早不宜遲,先把該做的做完,大人感覺如何。”大禮官很是客氣,笑吟吟的請示。
“去吧,去吧,王六過來領著大禮官過去吧。”向榮也是笑呵呵的回道,仿佛是真心喜歡一樣。
從客廳出來,王六在前,五六個禮官在后,入了后院在向歌行門口停下了腳步。
“少爺,少爺,宮里的禮官來了,您該做準備了。”王六當當當的敲起門。
幾分鐘過去了,屋里毫無聲響,王六再次敲了敲,“少爺,少爺,該起床了。”
依舊無人應答,王六和大禮官面面相覷,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底升起。
咚,咚,咚,禮官上前用力拍門,或許是用力過大,咯吱一聲,房門竟然被他拍開了。
王六先往里走,先看床,上面空無一人,環視一圈,視線最終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張信紙上面,他三兩步的走到桌邊,僅看前幾個字就讓他雙腿發軟,上面寫道:“爹,娘,我走了,讓武凌君那賤人想娶誰就娶誰去吧...............”.
大禮官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妙,跟著王六的腳步準備看看信上寫的什么,可是機警的王六伸手一握,直接把信揣到懷里跑了出去。
他以從來沒有的速度跑到客廳,臉色煞白的說道:“少爺,少爺......”
意識到是出事了,向母唰的坐了起來,緊張道:“少爺怎么了。”
“少爺留了封信,跑了,逃婚了,”
啪,向榮的茶杯掉到地上,
“怎么可能?”向榮的聲音都尖了幾分,大驚的看著王六。
王六哆嗦的剛掏出皺巴巴的信件,就被向榮搶了過去,上面就只有簡短的幾句話,字體卻如鱉爬的一樣,而這讓向榮確認無疑,因為除了向府內極少的幾人,沒人知道才氣通天的向家公子,一手書法爛的不能再爛。
“孽子,孽子,,,”向榮氣得頭腦發昏,縱使他再不想向歌行入贅女帝,可是逃婚這個手段是他萬萬接受不了的,里面牽扯的太深,太深,深到他一個正二品的都御史也不敢想象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呆著干什么,趕緊去找,給我找回來。。”向榮手指發抖,對著王六怒吼出這一句后,像是沒了精氣神,癱軟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嘴里喃喃道:“他怎么敢,怎么敢,怎么能跑呢。”
大廳外,還沒來得及進去的大禮官聽到這一切后渾身抖如糠篩。對著一旁的小太監結結巴巴道:“快回宮,告訴陛下,向歌行逃婚了。”
小太監一刻不停,直接沖出向府,奔向皇宮,此刻,他覺得,女帝要怒了,天要塌了,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皓日,云淡風輕之下,似乎那滾滾欲動的烏云已經籠罩了整個都城,腦子里則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五年前,上京鐵甲縱橫,掛滿白綾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