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很快。
幾乎是一轉眼的時間，太陽就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下面，留給人們的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夜空。
“你真的一定要去嗎？”亞因試圖對格林妹的行為做出最后的勸阻。
這里離格林家還有一段距離，大約要過幾個馬路的樣子。
“我并不是僅僅為了調查老哥的喜好。”
格林妹皺了皺眉，腳步突然慢了下來。
“看來你對老哥的事情還真是一無所知啊……”
“格林的……事情？”
“亞因，你還真是完全不關心身邊的人啊。”
格林妹用冷淡的眼神看了亞因一眼，又轉過頭去看著身前的地面。
自從亞因出現后，格林妹的態度就變得相當冷淡，對亞因也有點愛答不理的。
“呃……對不起。”
雖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但都被人這么說了，應該是自己的錯吧……
亞因冥思苦想著，試圖想出最近格林身邊發生的不平常的事情，但毫無線索，連在社交軟件上的狀態也依然一如既往。
“真是讓人不爽，老哥他對你的事情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連安娜……”
說到一半，格林妹看了看一旁的葉婉欣，猶豫了一下止住話頭。
“呃……真的很對不起。”
雖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但對好朋友的事一無所知，亞因心里有一股愧疚的感覺。
“算了，這也不怪你，老哥他裝得太好了，有段時間連我都被瞞過去了。”格林妹輕聲嘆了口氣。
穿過一條小巷，寬敞的馬路出現在三人面前，馬路對面就是格林的家，但因為在修路所以得繞一圈才能走到。
三人走進電梯里，沒有人開口，空氣中充斥著沉默。
“咦……咦？”葉婉欣有點疑惑地來回掃視兩人，她還沒有搞清楚情況。
“別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和格林之間出問題了嗎？”
“沒有啊，雖然我們老是互相開玩笑，但從來沒吵過架，都很多年了。”
“那為什么……”
“去問她。”
亞因用手肘往格林妹的方向隔空懟了懟。
“你怎么不去問？”
“我感覺是我的錯……”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嗎？”
“就是因為什么都不知道才會有負罪感啊……”
葉婉欣用很復雜的神情看了亞因一眼。
“不要老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無知者無罪你知道嗎？”
“也沒有啦……只是……”
“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你們兩個收斂點，還有別人在呢……”
在昏暗的光線下，亞因好像看到格林妹的臉頰在抽縮，但伴隨著電梯門打開的聲音，格林妹的表情立馬恢復了原狀，讓人覺得剛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覺。
“坐個電梯都要被塞狗糧，真受不了……”
“嗯？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么？”
“沒什么。”
兩人跟隨著格林妹走進房門，格林房間的門敞開著，看起來他不在家里。
“這個時間他應該不在家的。”
格林妹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然后帶著兩人推開了格林的房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書柜，書柜后面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好了寫滿了字的草稿紙，紙上的墨跡剛干，看起來主人剛走不久，屋里的其他擺設也排放的整整齊齊，很難想象房間的主人是亞因印象中的那個格林。
“我其實也很少進老哥的房間。”
格林妹面無表情地環視著房間各處說道，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格林也不讓我進房間，每次來玩都把我堵在房間外面……”亞因有點郁悶地摸了摸鼻子。
格林妹仔細地環顧了房間一圈，似乎是確認了什么，抬手拉開了書柜的門。
書柜里塞滿了筆記本，數量多到連書柜都顯得有些擁擠，保守估計也至少有幾百本。
一股紙張獨特的味道從書柜里冒出來，瞬間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老哥特意警告過說不讓我打開的。”格林妹看上去并不意外，放開書柜的門示意亞因過來。
她應該早就知道這里面有什么了，之所以特意打開是故意讓亞因看到。
亞因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但他還是拿起一本筆記翻讀了起來。
格林的字跡映入眼簾，亞因一行一行看下去。
“這些……全部都是嗎？”
亞因很難想象這些全部都是格林寫出來的，那家伙平時給人的印象是開朗樂觀而又隨意，不像是那種會寫這些筆記的人。
“全部都是。”
仔細地回想前段時間格林的狀態，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是裝得太好，還是說……
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這樣了？
“為什么？”
“你在問什么？”
“平時格林還要上課，還有很多別的事情，留給他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點點時間，為什么……要這么努力？”
亞因姑且還算是一個努力的人，雖然他自己并不這么認為。
但看著眼前這一書柜的筆記，亞因還是被驚呆了。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
亞因很難想象格林是怎么抽出時間來的，在忙完了一天的事回到家之后，不停地學習，不停地學習……
這家伙不用休息的嗎？
亞因拿起一本本筆記，飛快地翻看著。
筆記上有提到，光是被格林研究過的魔法就有數千種之多。
“很多次我半夜起來，發現老哥房間里的燈還亮著。我也只能悄悄給他泡一杯咖啡，放在他的門口。”
格林妹低下頭，她的聲音里似乎在隱藏著什么情緒。
“你這種人是不會懂的。”
“為什么……”
“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格林妹的聲音突然拔高，但她很快又低下頭，不再理會亞因。
一書柜的研究資料仿佛化作名為格林的意志，沖擊著亞因的心靈。
亞因恍然意識到，自己從小玩到大的摯友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樣無憂無慮，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格林也會拼命的努力，試圖追趕自己的腳步。
“是因為我嗎？”
格林妹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作為你的朋友，他想要和你站在同一個高度，不被你遠遠落在身后。”
“我也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格林妹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說道：“老哥他真的……很拼命。”
“……”
“不是嫉妒，羨慕，或者別的什么，你能理解嗎？”
“……”
“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看著自己身邊的人輕松超越自己，而那個人甚至只需要付出一點點努力。”
格林妹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明明是相同的事，別人可以輕松地做到，而自己卻要付出成倍的努力，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
“其實……亞因他也很努力的……”葉婉欣舉起手小聲說道。
“就算在修真者里面，葉婉欣你的天賦也是頂尖的吧？”
格林妹看向葉婉欣，葉婉欣并沒有出言否認。
“像你們這種人是沒有辦法理解老哥的感受的，那是周圍的整個世界都在慢慢崩塌的感覺。螞蟻般的自己就宛若灰塵一樣渺小，無論再怎么努力也是一事無成。”
“有的人選擇放棄，有的人轉行去當個普通人，有的人依然繼續追逐天才們的腳步但最終還是無法成功。而老哥他選擇以自己的方式，去證明沒有天賦的人也是可以變強的。”
亞因隱約看見格林妹的嘴唇咬得發白。
“在學業測試那天，你最后打敗了瑪瑪茲，你知道老哥當時是用什么表情跟我說出這件事的嗎？他明明很替你開心，但內心深處有個地方在哀鳴，在告訴他，不甘心。如果換成他是無論怎么做也做不到的，正常人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戰勝對手。”
“其實我也是因為運氣……”
“運氣？”格林妹發出不屑的冷哼：“你真的以為自己的勝利是靠運氣得來的？你真的以為自己能靠著運氣在狀態極差的情況下戰勝瑪瑪茲？”
亞因試圖反駁，但卻找不到能夠反駁的話語。
“清醒一點吧，那天的戰斗我們都看在眼里，瑪瑪茲一個失誤都沒有，但你就是贏了，不合常理的贏了。天賦從來都不僅僅體現在學習魔法的速度上，無論是戰斗直覺，對局勢的判斷，還是對魔法的理解，你都比老哥強。”
格林妹用苦澀的語氣說著，緊咬的嘴唇還是沒有放開。
“在你看來，那只是普普通通的事而已，沒什么值得夸耀的。但在我們看來……”
“那是，奇跡，不可能完成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