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諾怒火中燒，睜著眼睛到天蒙蒙亮。起床，洗澡，特意穿了長衣長褲遮擋淤青，伊諾沒有害人之心，但絕不容許小人得逞。伊諾把昨天電飯煲里的米飯加熱，搭上豆腐乳草草解決了早餐，然后對著鏡子按摩了一會眼圈，希望能消腫，再練習了笑容，背上書包，扛著自行車下樓，去了學校。
伊諾微笑著走進教室，與周邊同學神采飛揚的笑談昨日秋游趣事，然后精神飽滿的早讀、上課，她非常滿意自己的表現。
課間操，伊諾挽著女生的手下樓，張晶晶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伊諾回頭。
“你昨天回家沒發生什么事吧？”張晶晶試探著問。
“什么事？沒有啊！怎么了？”伊諾笑著說。
“沒什么...關心你...”張晶晶盯著伊諾的臉揣摩著什么，隨后臉上有了一絲失意的表情。
伊諾保持著笑容，挽著女生繼續下樓，眼睛微瞇了一下。
成長的代價是毒打，可笑動手的還是自己的父親！只是不解張晶晶的母親唱的又是哪一出？接下來的初中生涯里，甚至一輩子，伊諾注定了會遠離這家小人，商人的子女確實有心計，惹不起，伊諾還躲得起。關心？呵呵......姜伊諾不傻，只是很多事情沒有人教她該怎樣去處理，后知后覺了一些。
姜伊諾放學回家，家里意料之外的有了煙火氣，母親回來了，一掃昨日陰霾。
“媽媽，你怎么回來了？”伊諾喜笑顏開的問到。
“你爸爸接我回來的。”
父親那尊煞神在家，伊諾不敢細問，只是眼珠子轉了轉，腦補著他嬉皮笑臉討好母親的鏡頭，伊諾差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就算是嬉皮笑臉，估計也是流里流氣的。
晚餐很豐盛，有她最愛的蒜薹肉絲，伊諾由心而笑，仿佛一切煩惱都消失了。孩子就是孩子，情緒來得快也去的快，即使身上的淤青還沒有散去。
某日午后，第一節課是小老頭的語文課，姜伊諾做著準備。小老頭講課常常帶著夸張的表情自我陶醉在講臺上，使得學生忍俊不止。伊諾的成績中等，座位一直被安排在前排，可能班主任覺得她是可塑之才吧。
小老頭踩著鈴聲站上講臺，起立坐下，一氣呵成。剛準備講課，教室后面傳來一片哄笑聲，伊諾扭轉身好奇的打量著后面。
“你們在笑啥子？再笑給我滾出去！”小老頭估計沒睡醒，午后肝火旺盛。
小老頭沖下講臺，幾個箭步就到了教室后排開始抓人，抓起來一個就推出去，有幾個同學反抗，小老頭大吼：“滾出去！”
伊諾納悶著，這是要鬧哪樣？令伊諾感到更詭異的是，小老頭走回講臺的時候，把她也抓起來推了出去，附帶還贈送了三個字：“滾出去！”
這......是推上癮了？嫌攆出去的人不夠？隨便抓一個湊數？還是看伊諾不順眼？
幾個學生站在教室外大眼瞪小眼，伊諾還真沒經歷過這種事。
“剛才你們在笑什么？”伊諾問其他人。
“不知道，有人笑我就跟著笑了。”
“我也是”
“我也是...”
“那他為什么推我們出來？”
“他好像是隨便抓的人。”
“看誰不順眼，就抓誰？”
“應該是的！”
......
幾個學生站教室外想半天都想不明白為啥被攆出來，看著教室里小老頭做作的神情，聽著瑯瑯的讀書聲，伊諾難受：“走，咱們滑旱冰去，反正下午他有兩節課！”
即使幾個孩子到學校外逛了一圈，心里還是悶悶不樂。
這件事搞的姜伊諾好幾天心里都不舒服，憋著一口氣，回家跟母親商量，能不能找老師補補數理化英語，同母親談論學習上的事是從來不會被拒絕的，母親表示支持。正巧母親一位同事的愛人是物理老師，自然而然伊諾就在那位老師那里補課了。
母親這位同事年齡較大，姜伊諾從小就稱呼她袁婆婆；她的愛人，伊諾稱戢老師；他們有個矮小帶眼疾的女兒，據說生下來時不足3斤。袁婆婆給人的感覺很和藹，說話非常有耐心，不似母親那樣急促生硬；戢老師像個老頑童，每次課間都會教伊諾下棋。
以前大人之間聊天，伊諾聽說過戢老師的事，據說十多年前，戢老師放學后與同單位的女老師在教室里搞曖昧，被學生撞見了，結果雙雙下調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教書，最近幾年才調回本地。
伊諾問過母親：“為什么袁婆婆不離婚呢？”
“離了殘疾女兒怎么辦？是為了孩子才委屈求全的啊。”母親少有耐心的為伊諾解釋。
“可我不是殘疾啊！”伊諾的思維向來有些跳脫，言下之意就是母親不用為了伊諾委曲求全。
母親的臉抽抽......
姜伊諾偷偷觀察過袁婆婆和戢老師，他們相敬如賓，同父母之間的火藥味完全不同。伊諾后來有了總結：男人都有可能出軌，就像父親、戢老師；女人都會為了孩子過下去，就像母親、袁婆婆。
父親有個朋友，小學時候姜伊諾一家常去串門。那家男主人鮑學兵年輕時因為在異地偷竊，被人打的奄奄一息躺在馬路邊，被現在的女主人李素珍救起。李素珍原本是有家庭的，還育有三子，只是原配家暴，素珍心中怨恨，后來救起鮑學兵日久生情，離家出走隨鮑來了黎家壩，幾年之后又產下一子。
就在伊諾初三這年，鮑學兵和李素珍開了一家茶葉店，請了一個技校剛畢業的小女生看店。令人驚愕的是，鮑學兵和這個技校女生搞在了一起，還明目張膽的與李素珍鬧離婚，素珍憤恨，深夜乘著鮑學兵熟睡，在他臉上劃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最終還是離了。
伊諾覺得，素珍阿姨那晚應該是想殺了鮑學兵，只是心中牽絆著小兒子，對不起前面三個兒子，不能再對不起小兒子，最后只得在鮑學兵臉上劃下傷口泄憤。
伊諾心想，將來如果自己遇到這種事，要離就決然的離，不離也不能像父母那樣折騰，累、鬧心、還丟人；更不能像素珍阿姨那樣驚心動魄，劃一刀還不是離了？多此一舉！
補課占用的時間多了起來，每天搞的伊諾昏昏沉沉，母親一直認為伊諾的英語基礎差，要求補課老師為她補基礎，恰巧伊諾的英語老師特別負責，每篇新課文都要求所有學生當面背誦。
伊諾的小聰明勁犯了，照著英語老師在課本里做的標記練習，照貓畫虎后相似度極高，僥幸躲過去好幾次檢查，伊諾為她的杰作捧腹大笑，知情的同學偶爾也請她幫忙作弊。
有天伊諾敗露，放學被留下來補背，幾個學生隨英語老師回家，老師摘菜做飯，學生拼命壓榨著自己的臨時記憶力。待伊諾回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伊諾打死都想不到，一頓罕見的雙打等著她。
上次雙打是在初二，伊諾覺得家里壓抑，逮住周末的機會偷偷與女同學結伴去了很遠的地方摘桑葚，那個地方伊諾從來沒去過，但是她很喜歡：一江之隔是青山，湍急的江水沖刷在大塊大塊的鵝暖石上，大齡孩子有的在江里野泳，有的站在鵝暖石上嬉笑，岸邊有一大片矮小茂盛的桑樹林，翠綠的桑葉又大又圓，葉子下墜滿了黑紫色的桑葚，像極了畫里的世界。母親總是妄想伊諾會早戀，所以那天回家，父母一邊相互指責埋怨，一邊不由分說的合作把伊諾毒打了一頓，最后還要求滿臉是傷的伊諾帶著他們去同學家證實了一番。伊諾心里憋屈，打就打了吧，還要頂著傷出去丟人。
伊諾回家的時候，大門敞開著，瞬間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還沒跨進門，就遭到訓問：“說！你去哪兒了？”
“我被留下來背英語了。”
“不老實，跪下！”
伊諾僵持著，堅決不跪。
父親一腳踹過來，伊諾吃痛，不得已跪下，但倔強的神情使得母親一個耳刮子扇過來：“我們去學校找過你，你給我說實話，到底去哪里了？”
“我真的在老師家背英語啊...”伊諾含淚抗辯。
“還不老實....”父親撲過來一頓拳打腳踢，間隙還不忘怒目圓睜的指責母親：“都是你慣的！”
母親手握癢癢撓擇機揮鞭：“說不說實話...說不說實話...”
伊諾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痛的變了形，但絲毫不敢動彈。
待父母覺得打的差不多了，也有可能是打累了，才重新問：“說！你到底去哪兒了？”
伊諾慢慢跪坐起來，抬起頭嚎道：“我真的是去老師家背英語了啊！”
“我們去學校找過你，去二姨家找過你，還去江邊找了你......你說，你是不是耍朋友去了？”母親咬牙切齒的問。
“我跟哪個耍朋友嘛...就是去英語老師家了啊....”伊諾覺得母親有病，這種莫須有的罪名還能靠憑空想象？
父親：“那我們就去英語老師家問！”
母親：“現在太晚了，明天我去學校問！”
伊諾：“我帶你們去嘛！”
父親還不忘威脅：“要是問出來不是，哼！”
......
次日，姜伊諾一整天都在遮掩淤傷，生怕同學看出端倪，雖然母親去向英語老師求證了，但伊諾根本不奢望父母能跟她說一句對不起，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曾向伊諾表達過任何歉意。
伊諾后來一直都悶悶不樂，每天跟趕場一樣渾渾噩噩的上學、補課。
伊諾覺得無論自己怎樣做，都改變不了父親拉黑著的臉，還有母親噴火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