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站在旁邊的山坡上也不禁笑了起來。韓鸮則領著那幾個甲士教官過來了,他們也是早已看到扶蘇在旁邊觀戰。
“參見公子!”
“公子,不是我說,韓鸮這是在作弊!”一名甲士行禮過后就訴苦,“他提前挖好了陷阱!”
“演習規則又沒說不能提前‘踩點’。”韓鸮嘿嘿笑道,“而且陷阱是挖在我的陣地這邊,又不是挖你家門前。”
“你……”那名甲士為之氣結,“公子你評評理,他這不是強詞奪理嗎?以野人那智商,他們哪懂什么陷阱?”
“呵呵。”扶蘇忍住笑,岔開話題給他們打圓場說道,“你們都說說,這段時間演習都有什么成果?”
“公子,不是我看不起這些野人,但是他們真的就是一群飯桶。”那名甲士埋怨說道,“他們合在一起就是一大群人,分開就是幾小群人,幾群人之間完全沒有協同作戰的意識。”
“作戰的時候,同是友軍,一群野人能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另一群野人被圍殲而無動于衷,等這群野人死光后,另一群野人接著上,排著隊去送死,娘的咧!”
“公子,就你眼前看到的這群飯桶,還是我們從那些野人中挑選出來的‘精兵’,你敢信?”
“哈哈。”扶蘇又忍不住大笑起來,繼而看著韓鸮問道,“幾場演習下來,有什么收獲沒?”
“有!”韓鸮說到演習經驗就收起了笑臉,認真地說道,“幾場演習下來,不敢說有什么戰術成果,但是心得體會倒是有幾點。”
“哦?說說。”扶蘇顯得很有興趣。
“第一點是野人的進攻戰術一團糟,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戰術可言。”韓鸮逐一娓娓道來,“進攻就是一群人一擁而上,以人多欺負人少,遇到一點挫折很容易一哄而散。”
“第二點是,相較于進攻,野人防守會更強。”
“第三點,其實也是第二點的延續,那就是對野人來說,弓箭和盾牌是強大的武器。”
“很好。”扶蘇點點頭,“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雖然距離真正的‘野戰軍’還有差距,但是至少已經讓野人能聽從指揮調遣。”
“僅此一點,就已經是巨大的進步。慢慢來,不用著急。”扶蘇笑道,“他們雖然笨,但是我只要求他們比面對的敵人聰明一點就可以了。”
野人現在可能面對的敵人,自然就是其他野人。
“既然方向已經知道了,那就去做吧。”扶蘇看著那些原本躺在地上的野人已經紛紛重新站起來了,一個個鼻青臉腫。
雖然武器都包著石灰布團,但是一棒子打下來還是挺疼的。而且一些“陣亡”的野人,竟然非常聽話地躺在地上不動,被“活著”沖鋒的野人踩到也不知道挪位置。也不知道應該好笑還是好氣。
不過聽話的野人還是挺可愛的。
“給他們著甲吧。”扶蘇看著已經重新列隊的野人,雖然演習受傷很正常,但是如果出現非戰斗減員,那就太可惜了。
“公子,我們沒有那么多的盔甲。”韓鸮皺著眉說道,“煉出來的那些青銅,也全被拿去做農具了,哪還有多余的盔甲?至于皮甲,獸皮都被拿去做被子鞋子。”
“又不一定要金屬皮甲,你怎么就轉不過彎來呢?”扶蘇拍了韓鸮后背一巴掌,“他們將要面對的敵人有幾個有金屬武器的?做竹甲行不行?難道竹甲防不住木矛竹矛、木棍木棒和石片做的箭頭嗎?”
“是了呀!”韓鸮一拍后腦勺,恍然大悟,“我真夠笨的!這腦筋怎么就轉不過彎來呢。”
”公子,我現在就去辦,現在就帶人去砍竹子!”
鹿兒島周圍的丘陵地帶多的是竹子,做竹甲材料不成問題。而且竹子加工也非常簡單,只要鋸成一小段一小段,再破開成片,在竹片上鉆幾個小洞,再用麻繩將竹片一片片竄起來,一副簡單實用的竹甲就完成了。
竹甲的加工工藝簡單到連鹿兒島的仆婦都能做。為了加快竹甲的制作進度,閱鹿書院甚至將竄竹片布置成學生的手工作業。
野人的主要武器也是竹弓竹箭,雖然射程和威力遠比不上秦弩,但好在材料來源豐富、制作工藝簡單,適合短時期內大批量生產。而且加裝了青銅箭頭的竹箭,在面對幾乎0護甲的野人時,依舊可以一箭穿心。
扶蘇現在暫時還不想將秦弩下發給野人,一來是秦弩制作復雜,產量不足。二來以野人那智商,其實很多是玩不轉秦弩。就一個簡單的扣動扳機發射弩箭的原理,弄半天他們還是不明白。
演習已經結束,韓鸮已經拉著隊伍回去。這些被挑出來的野人,半天用來參加勞動,半天用來參加軍事訓練。
而參加軍事訓練可以獲得一份固定的口糧,如果在訓練中表現得好,升為隊伍中的“伍長”,就還能多一份口糧。這種穩定的食物來源途徑,讓很多流浪野人對此趨之若鶩。
但是“野戰軍”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能被挑出來的都是佼佼者,或者說是矮子里拔出的高個更合適,不然甲士教官也不會那么生氣。
扶蘇將秦朝的十二級軍功制稍作簡化和改良后搬到了這里。
野戰軍五人設一伍長,十人設一什長,然后是百夫長,千人將,帶領萬人以上的是將軍,十萬以上就是大將軍。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野人中最高的職位只有什長,不是扶蘇不想給,而是以野人現在的表現實在是給不出手。
夕陽沉下海平面后,外出打漁的樓船也回來了,經過簡單改造的樓船船尾架著絞輪,拖著漁網,已經有了幾分漁船的樣子。
這些漁船靠岸后,鹿兒島的碼頭立刻就忙碌起來。
保鮮的問題沒辦法解決,所以這些漁船早出晚歸,大部分都在近海捕撈,或者放海釣。
在這個時代捕魚真的太方便的,這里的魚根本就沒有被捕撈的經驗,餌料放下去,幾十秒就會有魚咬鉤,而且都是大魚,十幾斤重的金槍魚在這里只能算是小魚。
沒辦法,靠近世界四大漁場之一的北海道漁場,這得天獨厚的條件,就算喝魚湯都能把人喝成胖子。
魚多了,鹽作為唯一的防腐保鮮材料,需求量劇增,好在鹿兒島沿海,陽光充足,是曬鹽理想的場所。
鹽工用經過太陽曬干的海灘泥沙澆海水過濾,制成高鹽分的鹵水,再將鹵水存在池中,在陽光下蒸發結晶成鹽。
這樣制成的海鹽雜質較多,有一絲苦味,但是由于鹽的需求量太大,只能將就著先用。
而且扶蘇認為野人應該是分不清鹽的味道是好是壞,熊本部也同樣如此。
鹿兒島自用的是井鹽。鹽工在巖鹽型礦區采用鉆井水溶開采方法制取的井鹽純度更高,味道也更好,缺點是受制于巖鹽礦區距離和大小,井鹽產量不夠高,還不能像海鹽那樣大規模生產。
入夜之后,每家每戶的屋檐下都掛滿了晾曬的咸魚。
扶蘇坐在東宮的露臺,吹著微微的在海風,伸出筷子夾起一片冰鎮著的三文魚刺身,在花椒制作的麻油中翻滾一下,然后放進口中慢慢地咀嚼。
這條三文魚從離開海水到被切成薄片鋪滿盤子里的“小冰山”,再到放到面前的茶幾,前后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嫩滑的魚肉入口即化,三文魚仿佛在口中活了,自己蹦跳著從食道游進胃中。
扶蘇放下筷子,三文魚刺身味道雖好,但是生魚片太過寒涼,不適合多吃。
于是剩下的這大半碟生魚片,都進了羊過的肚子。
只見羊過將三文魚刺身蘸了花椒油放進嘴里后,眼睛就立刻瞇了起來,嘴巴細細地嚼著,生怕錯過了味蕾與三文魚片的每一次接觸。
最后一片三文魚刺身下肚之后,羊過從貼身的獸皮袋子里拿出一個小陶瓶,拔出上面的軟木塞,慢慢地倒出米酒在面前的小碗里,然后單手親親捏起小碗,輕輕地啜了一口。
“啊~~~”
羊過整個人躺在竹椅上,從嘴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此刻正在靈魂出竅呢。
人間美味,莫過如此!
“可惜沒有芥末。”扶蘇看著羊過似乎要升天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不然你會體會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升天美味。”
“我的王啊,世上還有比這更酒入愁腸愁更愁的食物嗎?”羊過頓時睜開眼睛從竹椅上坐了起來。
“當然,我知道世上有一種叫‘茅臺’的珍釀,和它一比,你現在喝的米酒,就是濁水而已。”扶蘇搖著頭笑了笑,“還有,我不是這里的‘王’,你其實可以像他們一樣叫我‘公子’。”
“茅臺?”羊過立刻瞪大了眼睛,“在哪里?王啊請告訴我地點,我踏破天涯無覓處,必找到它!”
“茅臺是仙釀,但此刻還不存在于這世上。還有……”扶蘇說著就收起了笑容,板起臉道,“你以后說話別亂用詩詞成語,我聽著別扭。”
扶蘇覺得這羊過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學講漢語學得賊快,就是喜歡亂用詩詞成語這毛病讓人頭大。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羊過揮揮手抗議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
“行了行了!”扶蘇揉揉太陽穴,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也不知道羊過是從閱鹿書院哪個教書先生處學來的,在他眼中,講話會用詩詞似乎是一種“文化人”的象征,所以到處顯擺,就是這經常詞不達意的聽著讓人頭疼。
“我的王啊,你不用擔心,羊過的命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沒幾天活了。”羊過說到這里,整個人就蔫了,就連說詩詞成語也不能提起他的精氣神。
“怎么?還沒喝到我釀的茅臺,就想著死了?”扶蘇打趣說道。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羊過已經活了三十五個春秋,羊過沒有見過能活過三十五個春秋的人。”羊過說到這里,整個人的精神都萎靡下來,“我王的茅臺,羊過是喝不到了。”
羊過說到這里,伸手摸摸自己的斷臂,臉上戚戚焉。
“羊過是見不到下一個春天了。”
“活三十五個春秋算什么?”扶蘇一臉鄙夷地看著情緒低落的羊過,拿起旁邊的毛筆,在一張羊皮上奮筆直書。
片刻之后,扶蘇將這張羊皮甩給羊過。
“我將這一套‘長生之法’賜予你。只要你堅持照著做,我保你不止能看到明年的春天,還能再活三十五個春秋!”
“果真?”羊過嚯地站起來,雙手捧著羊皮整個人兩眼放光。
“我會騙你嗎?”扶蘇一臉的不屑,“我發誓!你要是活不到七十個春秋,就天打雷劈!”
“好!”羊過激動了,既然王都發毒誓了,那就肯定是真的,那就是說他羊過還有三十五個春秋可以活!
當接近死亡的觀念從心頭抹去之后,羊過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單手匍匐在地親吻扶蘇的靴子。
“我的王啊,你終將會成為這片大地的王的!而羊過將是你最忠實的仆人!”
“快點起來!”扶蘇嚷道。
羊過滿懷感激地被扶蘇雙手扶起,好一副君臣惺惺相惜的模樣。
扶蘇則趁機抖抖腳甩甩自己的皮靴子,心想:娘的,口水惡心死了,這靴子估計不能要了吧。
還有那毒誓,主語可是“你”,你活不到七十個春秋被天打雷劈死了,可不能怨我啊呸。
“還有,你以后能不能別叫我‘王’?也叫‘公子’行不行?”
“如你所愿,我的王。”
“千秋萬代,一統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