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十六年四月，陛下于兩儀殿跟魏國公段不疑會談。

　　魏國公提出雨師剛剛來降，地勢貧瘠粟米價高不過葡萄酒一絕，建議陛下推廣，雨師百姓可靠種葡萄掙錢換取國中糧食。

　　陛下點點頭，應向雨師城百姓彰顯天家恩德，對魏國公提議欣然接受。

　　期間還談及兒女私事，陛下瞧了眼柳貞，淡淡道：“這個不用記。”

　　柳貞擱筆低眉。

　　段不疑順著陛下目光看向她，心里直罵段簡蠢笨，白尚儀去府上取她籍契，居然讓人等一個時辰之久。

　　白尚儀算是小事，但段汐月獲封永安縣主就很微妙。

　　他在西北都知道齊王與太子爭鋒，幾個不爭氣的居然參與進來。

　　必須整肅家風！

　　“陛下，臣與家中兒女分別六年，回來后見他們一個個囂張跋扈，與市井潑皮無甚區別，這次肯定好好教訓一番！”

　　“愛卿，朕覺得他們都挺好的，你為朝廷犧牲天倫之樂，切不可因為謠言遷怒無辜兒女。”皇帝笑呵呵道。

　　段不疑無奈道：“陛下讓二郎去西北，臣考教他騎射，居然連軍中普通士卒都不如……”

　　他這話說的夸張，段圭沒那么差，無非是找個合適由頭。

　　陛下當然聽得出話外之音，笑笑道：“若是這樣，朕可就幫不了他們嘍。”

　　君臣哈哈大笑。

　　一旁聽眾柳貞脊背漸漸僵直。

　　太子被派到郊縣巡視，皇帝明顯要避開太子，單獨跟段不疑談段汐月問題。

　　既不像太子妃和平陰公主鼓吹那般，把段汐月嫁給老實巴交的郭仁皎；也不如太子設想那般，將段汐月嫁給鄭安儼。

　　但很合段汐月意。

　　倆人她誰都不想嫁。

　　送走段不疑后，皇帝伸了伸懶腰，意味深長說了句道：“魏國公深得朕心。”

　　殿內金狻猊熏爐里燃著昂貴的龍涎香，云云繞繞吐著青煙，彌著殿內異香撲鼻，靜靜等候皇帝下句落地。

　　“魏國公擴地千里，卻教不好兒女。”

　　說完他冷不防瞥了眼柳貞，旋即撤回目光。

　　齊總管呵呵一笑：“昭陽殿的海棠開得正盛，陛下可要去看看？”

　　“好。”

　　兩人離開后，柳貞拖著有些發麻的雙腿離開兩儀殿，剛出側門，讓涼風一吹，方覺里內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她距離原地去世只差兩個彈指。

　　之前她觸龍說陛下以身作則，導致皇子們‘兄友弟恭’。

　　剛剛陛下意思是：段不疑是個看得清局勢知進退的好臣子，但幾個兒女依舊學不到父親半點聰慧。

　　通過段不疑的對比，陛下認為柳貞的說法有問題。

　　簡言之，皇帝在記仇。

　　“你怎么了？”謝兆伸出巴掌在她眼前晃晃。

　　他站在側門多時，等著柳貞給自己行禮，結果她一直在發呆。

　　柳貞雙目噙淚委屈地快要哭出來。

　　謝兆心一下子揪起：“剛剛陛下說什么了？”

　　“不讓泄露兩儀殿所見所聞。”柳貞小聲囁嚅，“你手上是什么？”

　　“二哥給的葡萄酒，你拿過去喝。”謝兆把手上盒子遞給她。

　　他思忖片刻，又道：“父皇從不殺女眷，而且對于無威脅之人向來寬厚。”

　　這倒是句實話。

　　陛下于先帝陵前殺靈太子自立，朝臣議論靈太子謚號，眾人都說戾，唯獨陛下說靈。

　　以及靈太子女兒，到了出嫁年紀都給郡主封號覓佳婿嫁出去，其中有個還是貴妃看上的。

　　“真的？”柳貞帶著哭腔問。

　　謝兆‘噗呲’笑出聲來，伸手刮了刮她秀氣高挺的鼻子：“自然是真的。我還得去東平郡王府上赴宴，有什么要我帶的？”

　　“風箏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