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貼著門,仔細地聽著人群變得混亂,恍惚間好像是有小偷。一會兒又變得安靜下來,我才從廁所偷偷地探出頭來,確認售票員已經過去了,才若無其事地從廁所走出來,仿佛剛才是內急所致,洗了手,仍舊回到了座位。
真是一場及時“偷”啊!我心里暗暗地感激了這個小偷,也算他積了一場陰德。
也許是白天的小偷的原因,乘務員好長時間都沒來查票。不知不覺已經晚上了。我們五個有三個座位,我和大妹我們又被塞進了椅子底下?;疖嚊r且況且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腦海。
睡得正沉,媽媽把我叫醒。我一下子撞在了座位的底座上,頭一下子就起了個大包,才想起我還在座位底下。
我從椅子底下鉆出來,坐在座位上,眼睛又不自覺地閉上了,差一點睡著。我趕緊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清醒。胳膊和腿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們顛顛簸簸到哈爾濱的時候已經半夜了。一下車,那個阿姨就不見了蹤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我們五個在風中凌亂,不知該往哪去。
風有點大,太冷了。感覺需要穿棉衣。
媽媽左右看了看,指著一處臺階說:“走,咱們去那里坐著等會兒?!眱蛇叺臋跅U雖然能擋些風,媽媽抱在我們的最外層,還是太冷了。
忽然,眼前一亮,一束刺眼的光芒照傳來。我抬起一只手擋住了光芒,看見一只手電正照在我們五個頭上,厲聲問道:“干什么的?”
我們五個緩緩地站起來,仿佛像是犯罪的犯人。還是我媽先說了話:“同志,我們就是在這里歇會兒。”
“你們先下來,跟我一起到警衛室?!本l員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們。
媽媽護了我們四個,慢慢地下了臺階。我們才跟著乘務員一起到了警務室。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我們四個,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看得我心里直發毛。逃票的事,不會被這么容易就被發現了吧?
我看了看弟弟妹妹,臟臟的皮膚上套了一身嶄新的皮囊,確實看著有些不協調,媽媽沒舍得給自己買一身,仍舊穿著昨天來的衣服,頭發也亂糟糟的,跟四個孩子形成鮮明對比。
乘務員一轉身,緩緩地坐下,突然,他一拍桌子厲聲問道,“說,你是不是人販子?!”
“什么?”我媽楞了一下,繼而就笑了出來。我們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我可不是人販子。這都是我的孩子,不信你問問?!?p> 我們四個也被乘務員逗樂了,附和地點著頭。
“那你們有票嗎?”乘務員態度緩和了些。
“有,”說著我媽就把包裹里的票拿出來了。乘務員看了看票,又看了看我們?!澳氵@票不對啊,你應該買兩張成人票,兩張半票?!?p> “一個成人允許帶兩個孩子吧?!蔽覌尳器锏卣f。
“就算是那樣,你還得補半張票?!背藙諉T的聲音更嚴厲了,仿佛因為我媽的口氣有點氣憤。
“我沒錢了?!蔽覌尯敛华q豫地說。
什么?聽見我媽這樣說,我吃了一驚。不會吧?早知道這樣,媽媽買衣服的時候就應該攔著她啊。
“不可能,你的包里肯定有錢?!?p> 我媽媽什么也沒說,立馬把她帶的唯一一個包里的東西“嘩”一下子都抖落了出來,把東西一樣一樣地鋪在桌子上。里面都是我們昨天穿的破衣服,現在聞著甚至有一些臭味。還有兩個因為接開水而變形的礦泉水瓶子,確實沒有一分錢。
乘務員也仔細地看著,好像是真的,深出了一口氣,但并不打算放過我們,“那就給家人打電話打錢吧?!?p> 這下可怎么辦?要是打電話要錢不就暴露了嗎?
“打不了?!睕]想到媽媽更直接。“不瞞您說,我是打架跑出來的,你看看我身上這疤痕。”說著她就把身上的疤痕一一展示給乘務員看。
乘務員仔細看了看,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招也確實不太近人情,就說:“那就給東北的的親戚打電話,先補上吧?!?p> 這下總沒辦法了吧?我心想。
“這樣吧,”我媽眼睛一轉接話道,“我先把四個孩子抵押在這里,等我到東北了,我拿了錢再來贖四個孩子,你看這樣行吧?!?p> 什么?把我們四個留在這里?你可真敢想啊。我心里有點發顫,就算是想甩掉我們四個包袱也沒必要這樣吧。
乘務員看了一眼四個要飯花子似的孩子,若有所思,許久長出了一口氣,說到“到時候你不回來,我還得好吃好喝伺候你四個孩子!虧都虧死了,”說著自己都樂了,“算了算了,你們走吧……”
“哎,謝謝謝謝?!蔽覌屟杆傺b了東西,手一攬,推著我們四個就往外走,走著走著還小步跑起來了。
我悄悄問,“媽,咱們真的沒錢了嗎?”
“噓!”媽媽做了個手勢。
我們坐在臺階上,雖然凍得哆哆嗦嗦的,但還是困得不行。我的身體在行動,腦袋已經睡過去了,恍恍惚惚地跟著我媽上了另一列列車。
到了火車上,媽媽就把我像塞行李一樣,塞到了座位底下,也算是躺著睡了一覺。
媽媽帶著我們東躲西藏地逃票,我常常被人誤認為是媽媽的妹妹,很讓人懷疑是兩個人販子拐了三個孩子,因此遭到了很多的盤問。那時候,有一個特別火的小品——《超生游擊隊》,海南島,吐魯番……躲避追查的情景跟我們現在一模一樣。
不管怎么波折,怎么勞累,記不清多少天,我仿佛已經適應了火車的節奏,我們終于坐上了去佳木斯的火車。又轉火車到了勃利縣城,才終于結束了火車之旅。
我們踩在地上的時候,還感覺在火車上一樣哐當哐當的,左搖右晃,走路仿佛要向一邊倒去。
出了勃利縣火車站,又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坐了好長時間的汽車,才終于到了“東小五站村”。
也不知道,現下他追沒追上來,追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