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下午,佟文清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飯,雅克和張春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擇菜,菜籃子放在茶幾上,他們邊摘菜邊閑聊著。
“在法國蔬菜都是用來做沙拉吧?”張春華問。
“還可以做湯,做肉的配菜。”
“吃得慣上海菜嗎?”
“嗯,媽媽做飯很好吃。”
門虛掩著,突然被人推開。
陳教授手上拎著幾個年貨禮盒,看到屋里有陌生人,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沖著張春華喊了一聲:“媽!”
張春華聞聲心里一驚,馬上將手里菜扔進籃子里,站起身來。
雅克也跟著站起來。
“俊峰,你怎么來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張春華身體有些顫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
她知道遲早都要讓女婿知道雅克的存在,但不是現在,她們還沒準備好怎么跟他說。
“學校放假了,發了些年貨,我就想著順便給您送過來。”
陳俊峰將禮盒放在茶幾上,看了看雅克,問:“這位是?”
雅克聽到方才這人管張春華叫“媽”,又察覺張春華難掩的緊張神情,大概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他打量了陳俊峰一番,這位長輩五十出頭的年經,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文質彬彬,談吐溫和。
“他……他是我娘家的親戚,最近來上海出差,順便來看看我。”
“你好,我是雅克!”
雅克率先打了招呼,陳俊峰也不能失禮。
“你好,我是陳俊峰,佟文清的老公。”接著他轉過頭問張春華:“媽,以前怎么沒聽說你娘家還有親戚啊?他管文清叫啥來著?長得居然跟文清有點像。”
張春華的手有些發抖,故作輕松地說:“許久不聯系的親戚,他應該管文清叫……叫表姨吧。唉呀,這輩份太亂,都說不清楚。”
張春華抄起茶幾上的菜籃,塞給雅克,推著他往廚房走。
“俊峰你先坐會兒啊,我們去看看文清菜做得怎么樣了。”
廚房的抽油煙機“嗡嗡”作響,佟文清不知道客廳里發生了什么事,看見母親和兒子進來,她笑著說:“正好這魚一出鍋再炒個青菜就能吃飯了。”
張春華湊到她身邊,低聲說:“俊峰來了,在客廳呢!”
佟文清笑容立馬停止,拿著鍋鏟的手抖了一下,看了一眼雅克,雅克也正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張春華知道她在擔心什么。
“我跟他說雅克是親戚家的孩子。這節骨眼上咱們先隱瞞過去,等你回去再跟他慢慢解釋,好嗎?”
佟文清嘴唇不自覺地顫抖,眼里充滿了不安。她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張春華走過去拉起雅克的說,輕輕地拍了拍。
“孩子,你知道我們在說什么嗎?”
雅克點點頭。
“外面那位是你媽媽現在的丈夫,他還不知道你的事情。今晚先委屈你了,咱們先隱瞞一陣,等你媽媽再找個機會跟他說。”
雅克又點了點頭。
這頓飯除了陳俊峰,另外三個都吃得戰戰兢兢。
佟文清和張春華不怎么說話,陳俊峰認為不能怠慢了客人,便不停地找話題。
雅克的中文口音太嚴重掩飾不住,佟文清老實交代他是在國外長大的。
“媽,原來除了舅舅一家在國外,你還有親戚在國外呢。”
張春華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故作遺憾地說:“親戚們都疏遠了……”
陳俊峰找雅克閑聊,雅克很聰明怕說錯話,不是裝作聽不懂就是不會說。
陳俊峰索性用英文跟他交流,雅克說自己從小說法語,英文也不太好。總之,就是裝傻。
吃完晚飯,張春華說雅克會在家陪她幾天,讓佟文清跟陳俊峰回家。
回家的路上,陳俊峰駕著車,佟文清坐在旁邊忐忑不安。
“連多年沒聯系的親戚都來了,咱媽的病是不是……”
佟文清在想著該怎么跟講雅克的事,注意力沒在陳俊峰的話上。陳俊峰以為她是因為母親的病情難過不想說話,加上剛才吃飯的時候氣氛就怪怪的,更加篤定了他的猜測。
“舅舅知道了嗎?怎么沒見舅舅回來?”
佟文清還是沒回應。
“文清……文清……”
連續叫了幾聲,佟文清才回過神來,茫然地看著他。
“要不明天我也收拾東西跟你去媽家住吧,正好學校也放寒假了,咱們好好陪她。”
“別……”佟文清連忙打消他的念頭。“雅克在呢,咱們先別去了,人多我媽嫌吵。”
陳俊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這一晚上有些怪怪的。按理說岳母家來了客人她應該幫著招待,可今晚在飯桌上她不怎么說話,并不像平時那么熱情大方。
她還時不時地偷看雅克,如果不是岳母的病情,難道是岳母家與雅克家有什么恩怨?
不過佟文清不想說,陳俊峰也不打算追究了。
回到家,陳俊峰走進浴室,打開了電熱水器的開關。
“你這幾照顧媽應該累,洗個澡早點休息吧!”
“俊峰……”佟文清在背后叫住了他。
她打算今晚就跟他坦白一切,如果不說,估計她都被這個一直秘密折磨下去,痛不欲生。
“怎么了?”
陳俊峰轉身看她,只見佟文清表情難過,五官扭在了一起,未開口就開始抽泣。
事到如今,陳俊峰依然以為是岳病情惡化的原因。
“俊峰,對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你……”
佟文清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陳俊峰用復雜的眼神看著她,好奇她到底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
當年他們兩人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是因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和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年輕時的佟文清不似其他女孩那么羞澀,她活潑、熱情,有些文藝又有些野性,這源于她長大的環境,陳俊峰喜歡這個在西部長大的女孩。
回上海幾年之后,佟文清看男人的眼光也變了,她早就忘記了草原上那個曾經擄走她的心的牧民家的孩子,陳俊峰知識淵博,談吐風趣,深深吸引著她。
他們倆不僅是夫妻,還是知己,從認識到現在無話不談,陳俊峰不知道她還有什么瞞著自己。
“俊峰…我……”
實在不知道怎么開口,她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用顫抖的聲音說:“雅克,是我的孩子。他是我三十多年前在青海生的孩子……”
說完,她低著,閉著眼,雙肩因不安不停地抖動,等待著暴風雨的到來。
“你說什么?文清,你再說一遍!”
聲音很近,陳俊峰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面前。
佟文清抬起頭,淚眼婆娑,眼前的陳俊峰在她眼里變得模糊,但她依然能看到他表情里的震驚。
“雅克,是我三十多年前在青海生的孩子。”
她又說了一遍。
“你開玩笑吧!那時你才多大?你才十幾歲,怎么會……”
佟文清此時已經淚流滿面,難過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陳俊峰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只覺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該做何反應。
開弓沒有回頭箭。
佟文清平復了一下情緒,將當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陳俊峰交代清楚。
“哈……”
陳俊峰癱坐在沙發上。他從教這么多年,知道不少學生早戀,也聽說過有些學生未婚生子。可是他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的愛人身上,有哪個男人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佟文清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流淚。
雖然平時家里的事情都是她說了算,但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強勢,只有懺悔、柔軟才更容易得到諒解。
突然,陳俊峰站了起來,他說:“這件事情我需要消化一下,我先到外面冷靜一下。”
他拎起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佟文清這時才放下隱忍,放聲大哭。
她一夜沒睡。
第二天一早,張春華打電話來詢問她有沒有跟陳俊峰坦白。佟文清帶著濃濃的鼻音,虛弱地回答:“說了……”
“俊峰怎么說?”
“他說……”佟文清又開始哽咽,“他說他需要消化……他……他昨晚離開家還沒回來……”
“這……”
張春華頓時覺得內心一陣酸楚,胃里攪得難受。
到了晚上,張春華又打來電話詢問:“俊峰回來了嗎?”
“沒有。”
這一夜,張春華跟佟文清一起失眠。
雅克清楚發生了什么,他并不在意陳俊峰是否接受他,畢竟陳俊峰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但佟文清和張春華總得為當年的選擇和現在的選擇接受情感上的折磨。
雅克給林溪發了條信息:“這里發生了點事情,你暫時不要來上海了,等我通知。”
本來他想讓林溪來上海,高高興興地介紹給兩位親人,如今這情形恐怕高興不起來。他不想破壞了林溪與他的親人第一次見面的印象。
“好!”
林溪此刻的心情也并不美麗。
就在昨天,網上突然出現“某網紅表面是翻譯,背地里出賣身體”、“某旅游達人白富美人設的背后竟是齷齪的交易”等言論,直指“愛旅游的小溪”賬號,粉絲一夜之間掉了幾十萬,中傷她的言論蔓延到了各個平臺,
許多不分青紅皂白的網友攻進她的賬號對她進行辱罵。
“真不要臉!”
“丟人現眼的婊子!”
“這種人還不封號嗎?”
一部分粉絲也開始倒戈,跟著罵起來。
“我說怎么一年到頭不是在旅游就是在去旅游的路上,旅游的錢從哪里來,原來是這樣!失望,取關!”
“虧我還羨慕她的生活,準備畢業之后去搞個旅游賬號呢。”
“就說她那些漂亮的的照片怎么來的嘛,原來是有同行人幫忙拍的呀!”
“終于知道她為什么拍照都不露正臉了,怕丟人。”
混跡網絡多年的她知道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操縱網絡,有人雇了寫手和水軍來中傷她。但是她不知道是誰會這么大動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