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烏云給本就很黑的夜空添了一層墨。大雨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上,電影院散場出來的人群三三兩兩,匆忙披著外衣四散而去。
微醺的路燈邊,一對年輕男女倚在一把傘下,雨中夾雜著一絲微弱的警笛聲?!澳?.你覺得..今天的電影怎么樣?”川撐著傘,眼眸卻一直不敢看向她。
“嗯..就是男主到最后太慘了。”他身邊的女生答道。
川正想回答“我也覺得”,幾道身影忽地從陰巷里掙出。他們帶著猙獰的豬頭面具,背著麻袋,鈔票散落了一地。
兩邊對視了一瞬,川的心臟快跳到了嗓子眼里。他拉起娜的手,加快了腳步。那幾人也轉身跑開。可就在這時,其中一人的面具掉在了地上。
“啪嗒!”輕微而沉重的落地聲。
川扭頭看向他,他手中冰冷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槍聲已響起,他只來得及轉過身去。
川聽見那人罵了幾句,然后腳步聲越來越遠...他松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懷中受驚的娜。下一刻,川的瞳孔緊縮起來,娜的臉上濺滿了血滴,而自己的左胸,似乎已經開了一個洞。
川一直想喊出什么,但喉嚨像是被死神扼住了一樣發不出聲。他絕望地倒向地面,手中的傘也失重般脫落。迎面刺來的冷雨模糊了川的視線,他最后聽見的,是娜驚恐的尖叫。
“??!啊..”
川從座位上驚醒,看見的是電影院散場的微光,以及已經黑掉的熒幕。四周的座位皆空,只有娜仍在他身邊。
“有那么無聊嘛?你怎么睡著了?”娜的語氣里似乎有些生氣?!鞍?.最后一個喜劇結局,被你錯過咯。”
川的心跳依然很快。他沒在意娜說了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快步朝出口走去。影院外的夜下很安靜,半卷縹緲的云輕繞在銀月邊,襯著月光皎潔。
娜轉身朝他笑道:“月色可真美,能送我回家嗎?”
川愣在了原地,他用左手摸摸胸口,剛才的穿透感如此真實,難道..只是夢嗎?
“我們..繞廣場那邊走吧?!薄鞍。俊辈坏饶然貞?,他已經拉著她往反方向走去...
直到半個月過去,川才徹底相信那只是一個夢。
那天下班,疲倦的川在車站看見了一個高挑、美麗的女孩,那正是在等他的娜。她遙遙地向他招手,小步跑到他身邊。
“累壞了吧,一起去那家新開的烤肉店?”娜一直看著他。川點點頭,突然想起來問道:“我們上次去過的那個?”
“上次?我們還沒有一起吃過飯吧!你是不是把我和哪個女孩記混了?”她插著腰嗔道?!澳翘炷氵€教我發朋友圈的啊...你忘了?”川無奈地摸摸頭。他幾經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記憶貌似變得不一樣了。
娜托著下巴思索著,斜眼看向天空。霞瀾已然鋪滿了大半個黃昏,余輝直直透來,輕柔地撫在這個她愛著的笨蛋的背上。
下一秒,她感到腰間受到一股力,好像是被川給推開了。
慌亂中她來不及反應,只看見一輛失控的貨車徑直撞在那個男人身上。
川在半空中抬起眼,看著捂緊嘴巴的娜?!拔?.”他拼命地想說出那幾個字,卻被死神再一次扼住了喉。他的血留在了撞得變形的車頭上,人隨著破碎的擋風玻璃飛出,重重落在地上。
“我!”川下意識大聲喊出了這個字,卻欲言又止。他看見娜就站在自己身邊,在車站旁?!澳?.我..我”川后怕地抱著她,幾個字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你干嘛?哪里不舒服嗎?”川被她推開,狼狽地答復著:“沒什么..我只是..”
“要不今天就先這樣吧。等你準備好了,下次再約我出來。”娜失落地掉頭離去。
“娜..你在說什么?”
回頭看向發愣的川,她道:“你說約我去吃川菜的,失憶了?我們三天前剛認識?!闭f罷,她已走遠。
川無力地癱倒在地,他想去追她,可無能的雙腳并不準予。怎么會這樣?他發瘋地摁著頭,周圍的濃霧也愈發厚,徹底遮住了夕陽與山頭的依戀。
川如一具死尸,麻木地恍惚到了海邊。
咸咸的海風拂面,川淌入海水里,一步步朝深處走去。他的身體劃動海面,漾開了一層層波紋,那波一圈圈朝外擴散,又推開了周圍的海水。川一頭扎進水里,海水封住了耳朵,從他的口中大把涌入肺部。
死亡就像是進入了大海里的川,漾出了層層波瀾。無論生命怎樣輪回,都會被這些波影響,導致周圍的世界和原來不一樣。而娜也在他的死亡中被這些波漸推漸遠。
是這樣嗎?川停止了思考。
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沙灘上。這一次的話,她可能徹底把我忘了吧。
忘了也好..曾經的一幕幕在川的眼淚里流過。自己明明喜歡她,卻總是不敢說出口。不敢見人,不敢出門,什么都怕..這樣的女孩,離開這樣的他,也沒什么不好的。
可是..當那天透過咖啡店的落地窗再次望見她背影時,這些想法卻頓時煙消云散。川捏緊了拳,目光一直盯著她。他心底清楚,他不想再后悔了。那日清晨朝陽格外似火,曬的他心頭一片熱辣。
“喂..”娜摘下耳機,眼前這個陌生的男生,正親切地看著自己。
“好久不見?!贝ㄐχ谒磉叄瑳Q定了一個新的開始。
這之后,川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的笑容間總是煥發著自信。他想,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來面對這個世界,還有身邊的人。
三個月后,這對情侶一起出現在了七里濱的海灘。
大海吻著遠方的天空,半輪紅日是它留下的唇印。
“娜,我喜歡你。”川轉過身來看向她,終于在海風下說出了這句話。
娜笑了,她的臉跟天空一樣紅。
突然,四下皆黑,冰冷卷在了他的身上。
川其實早已被槍殺。一切都只是大腦在彌留之際的幻想。
但在最后一刻,他才真正地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