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喜歡這個地方,麥子的清香洋溢在仲夏的微風里,郊外臨溪的樹下正是愜意。
往年福克斯城外租田的農戶們可不會這么認為,牛頭們會在田里干的汗流浹背,痛斥農田主不勞而獲的狡詐。
癱在樹下休假的諾蘭就是狡詐的典范,他是脫產的貴族子弟,是農忙時可以在樹下休憩的人。
他慵懶的黑色長發向后披落在地上,濃郁眉毛下的眼皮有些無力,一搭一搭地開合著,直到紫紅的瞳孔徹底隱沒在深沉的困倦里。
夏日的午后總是令人煩悶無力,無情的光芒撕扯著地面上每個生物的神經。
近些年人類給這片土地帶來了變革,帶來了不一樣的風景。
農用魔具在福克斯的實驗性普及大大降低了農民們的勞動強度,往年長達一月的秋收在今年有望縮短數周。
福克斯的大人物不得不承認,人類在某些領域確實處于領先的地位。
“老爺,秋收……”盡職的管家正向他的老主人報告福克斯城秋收的狀況...
老管家灰色的毛發配上一絲不茍的裝束顯得十分的嚴肅,板正。一米五的身高在灰狐中也是難得的高大。
老主人是福克斯城的主人,紅楓山谷的擁有者,睿智的密林之主,尊貴的帝國伯爵—席林·福克斯。
席林已經是上了年紀的老狐貍了,棕紅的毛發略帶花白但油亮調順。
一米六的瘦長身軀斜靠在棕色的蒙皮椅上,睿智的頭頂在毛發上稍有些吃虧,稀稀疏疏但卻整齊地向后搭在頭頂上。
那可是老管家今早辛苦了十分鐘的成果,是老年人最后的倔強。
老管家沒過多久便匯報完成,他放下手中的報單,退立在側,像一顆灰色的木頭,一動也不動。
他知道老主人并不是那么在意這些事情,睿智的智者早在播種之時便預料到了當下的豐收。
“豐收…嗎,也是時候收獲了”老狐貍瞇了瞇眼咕噥了兩聲,隨后轉過了他心愛的轉椅,面對著椅子背后巨大的落地窗,狹長的雙目逐漸飄渺,直到徹底隱沒在眼皮里。
仲夏耀眼的太陽不情不愿地向西墜下,大樹的枝葉不再能遮蓋太陽耀眼的光芒,逐漸從遠處爬上諾蘭的臉頰,直到眼皮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嗯~~~”這個睡了一下午的年輕人伸了個愜意的懶腰,坐起來面向落日靠在了樹上,眼瞼半開不開,逐漸清醒,光的君王在天空的盡頭猶自照耀著,相較于午時倒是柔和了許多。
牛頭們慢悠悠地收拾著田里的魔法器械,一掃一大片的鐮刀狀風刃收割器,自帶脫殼效果的魔能石磨。
跟以往用魔晶供能的奢侈品不一樣,這些玩意兒居然是太陽能的,當時聽魔導部下派的指導技師說這些是太陽能的時候,諾蘭大為震驚。
可當看到淡黃的麥粒從石磨的出口噴涌而出時,年輕諾蘭的心中再無任何懷疑,唯有對這奇妙事物的感慨與贊嘆,以及對人類的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緒。
十數個年頭以前,在諾蘭非常年幼的時候,老席林告訴他:“諾蘭,你是要去到人類國度去的。”
“為什么呢,狐貍為什么要去人類的世界呀?”當時的諾蘭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與周邊同伴的區別,他跟他的伙伴一樣喜歡吃肥嫩的烤雞,一樣喜歡鉆溫暖的樹叢。
可憐的人類幼崽并沒有意識到同伴狹長的狐貍眼中倒印著的是一幅與眾不同的軀體。
“小諾蘭,我們該回家了”低沉的嗓音從樹上傳來,旋即一只一看就十分穩健的松鼠落在了諾蘭的肩上,深灰的緊身衣外披一件迷彩披風,漆黑的大眼警惕著周遭的一切。
這件披風是諾蘭的得意作品,能夠實現任何環境下的靜態隱身,并且能夠在暗夜中潛行。是正兒八經的精品魔具。
“知道了知道了“諾蘭看了看松鼠搖搖頭,隨即一個呼哨喚來了他的坐騎—配鞍備器通體烏黑的駿馬“石頭”。
“我敢說這匹牲口又去找平原上那些小母馬的麻煩了。”松鼠砸了咂嘴,嘖嘖兩聲。顯而易見,這只討厭的松鼠是個話癆。
“現在是秋天!你以為他跟你一樣?”諾蘭怎么受得了別人說自己的愛馬壞話,抬高聲音反駁這個該死的話癆。
“秋天怎么了,我聞到其他馬的味道了,是母馬!”松鼠突然聳了聳鼻子,一臉肯定。
“廢話!還特么能是公的不成”諾蘭有些氣急敗壞,他意識到這該死的松鼠說的很有可能是對的。
這匹好色成性的死馬在周邊的口碑可不怎么樣,最喜歡干的事情是鉆進別人的草場里跟母馬廝混。
可誰讓它跑得快吶,這畜生的魔力親和極高,步履飛快,是難得一見的好馬。
老伯爵家的馬倌一度贊嘆,這家伙潛力極高,未來可期。
一想到這諾蘭就氣不打一處來,這畜生什么時候能爭氣一點,別什么未來可期了,到現在就連遺傳魔法都沒學會幾個,成天就知道跟母馬廝混。
石頭正跑地起勁,時不時一個響鼻,嘚溜嘚溜的好不快活,渾然不覺背上的愚蠢人類正在心里說它壞話。
福克斯坐落在紅楓谷的西側較矮的那座山峰之下,楓江的支流西楓河的上游地區。
西楓河對山體經年累月的侵蝕使得福克斯得以在建立在一塊內凹的巨大山體上。
山體的地表徑流自福克斯的東西兩側環繞而下,于城南五里外的一處稱作“涌泉“的底下徑流出口處交匯成西楓河。
西楓河流至山谷西南部與東楓河交匯而成楓江。
諾蘭下午休憩的農田位于涌泉西南三十五公里處,是福克斯的小麥種植區,西風河與楓江沿岸種植水田作物,其間離河流較遠的內部地區則為旱田區,主要種植小麥。
太陽在遠山逐漸沉落,大地一片一片地慢慢蒙上了陰影。河邊嘎嘎亂叫的野鴨也逐漸降低了聲響,遠覓晚歸的最后幾只飛鳥也稀稀拉拉地落回了自家的樹梢。
“嘚溜嘚溜…”四周只剩下了石頭在石制的道路上奔行的蹄聲。
天黑的很快,有點太快了,西邊的天空本應有一層日落星升時該有的漸變橙紅。
可現在只有黑黢的天幕,這很不對勁,這讓諾蘭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當下距涌泉還有五公里,按照石頭的腳程,離一行人踏上歸程不足二十分鐘。
諾蘭勒馬駐足,打量起四周,石頭不安地原地踢了踢腳,響了響鼻。
遠處,一架板車散倒在地,車旁靠西側躺倒著一團陰影。
“我聞到了不妙的氣味”松鼠打量著周遭的黑暗,法術靈光在它的大眼中亮起。
“是血腥味…”諾蘭警惕了起來,取出掛在石頭鞍套上的小型弓弩,裝上了一支以藥囊取代箭頭的磷光箭矢。
“十一點鐘方向,咻”松鼠觀察了一陣后突然出聲,磷光箭應聲射出。
“啪”遠處,明亮的花火在半空中綻放,下方直接二十五米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一道黑影迅速隱沒在道旁的樹叢中。
“站住!”諾蘭高喊一聲但并未追擊,又是一箭射出。
“唔!”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痛呼。
“沒有發現法術陷阱,存在魔力痕跡”松鼠對諾蘭點了點頭,嗖地一下彈射而出,身軀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諾蘭輕夾馬腹,催動石頭緩慢上前。
這是一輛運麥的馬車,一頭牛和一個牛頭躺倒在地,已無生命氣息,二者脖頸處各有一道致命的傷口。
牛頭更是被開膛破肚,猩紅的血液灑了一地,銅鈴般大睜的雙眼仿佛控訴著世界的不公,就這么定定地盯著空無一人的虛無天空。
諾蘭不忍地移開了雙眼,嘆了嘆氣。
若他所料不差,二者應該是兄弟,真是悲慘的一天,福克斯又有一戶人家永遠失去了他們的頂梁柱。
福克斯郊外的農田由貴族租借給農奴承包,牛頭們憑借著強壯的軀體和憨厚的個性占領了最大的農奴比例。
像這種牛獸搭配牛頭人的兄弟組合最是常見。
在這個古老的帝國中,獸人與他們不享有繼承權的野獸兄弟大多親密無間。
牛頭們健壯的肉體對應的是極大的食量,一般一戶牛頭由一對兄弟與一名雌性牛頭人或一對牛頭牛獸夫妻組成。
后者的組合中雌性多為牛獸。一般情況下父代在子代成年后與之分開生活。
而普遍更為健壯的雄獸則被視作家庭的頂梁柱
眼前這對兄弟的死亡對一個家庭來說無疑是極為悲痛的事件。若二者都是單身漢那事情另說。
板車連帶車軸短成兩截,麥子濺射般灑了一地,牛頭的傷口位于頸部左側,牛獸則位于右側,二者尸身相距五米,先前見到的陰影是牛頭的尸體,再前方是牛獸的尸體。
“什么樣的怪物才能將這對健壯的兄弟于頃刻間殺害”諾蘭看著斷裂的板車,緊了緊手中的短弩,心中有了一些猜測。
遠處,巡邏隊令人安心的火光逐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