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衛尚也清醒過來，趕緊搖頭，一臉拒絕。
開什么玩笑！
無論是才干、謀略、手段、見識，還是感情各種方面來說，他都不如阿弟。
況且母親的臨終之言猶在耳側，他更不想與弟弟爭搶，生出什么齟齬齷齪。
衛奢表情嚴肅的在兄弟二人間巡視，見這幅場景，徹底下定決心。
他沒有給長子發言的機會，摸著胡須，一錘定音道：“長幼有序，有道理。”
“父親！”衛尚急了，他根本不稀罕家主的權位。
“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衛奢嚴肅道。
衛書也拉著衛尚的衣襟，衛尚也只得作罷。
說罷，衛奢拿出一把長劍，開始將衛尚當做家主繼承者傳授。
“此劍名為七星龍淵，乃是楚莊王所賜，傳至我家，已歷九世，作為歷代家主的信物，現在我就把此劍交給你……”
事已至此，衛尚只能莊重的接過家主的信物之劍。
七星龍淵？
衛書的眼神極其驚愕，內心掀起滔天巨浪。
熊啟說的家傳寶劍居然是這把劍，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七星龍淵，是一把誠信高潔之劍，作為代表信義的神器。
可它不是帝國丞相宣君的配劍嗎？
怎么會出現在他們衛家？
衛書瞳孔微縮，一時間邏輯混亂，理不清這其中的關系。
就在愣神間，衛奢成功的將七星龍淵交給了長子衛尚。
衛奢十分滿意，露出笑容。
七星龍淵本就是誠信高潔之劍，完全契合長子的品格，倒也不會墮了此劍的威名。
然后，他看著陷入震驚狀態的次子衛書，蒼老的聲音響起。
“你已經二十歲了，四年前與田家姑娘就該完成的婚事，也該完成了。”
哈？
涉及人生大事，衛書趕緊將一切拋在腦后，從家族的地位來說，他的婚約幾乎是政治聯姻。
這一點，衛書是接受的。
他不需要靠著任何人就能上天，但是這個聯姻對象也太差了吧。
田家嫡女？
田密！
衛書不知道該怎么去評價這個女人。
他是個自律的人，可不想自綠。
《天下》中，田密身為農家六堂之一的魁槐堂的堂主，妖艷嫵媚，與農家高層人物都有一些特別的關系……
昌平君的點評很到位，她善于利用自己的身體去達成自己的目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優勢并放大這種優勢。
衛書對田密的這種做法沒什么感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和活法。
他尊重，但不支持。
更難以接受枕邊人是這種人。
衛書不清楚田密是怎么從一個大夫之家的嫡女，淪落成農家內部水性楊花的代名詞。
他只知道娶這種女人簡直是毀終身。
“田家姑娘今天會隨族中大夫拜訪幾日，你去見一見，明年成親，正好培養一下感情。”
衛奢的話語看似平淡，可語氣中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知道衛書出于某種未知的原因，并不喜歡這位知書達理的田家姑娘。
可那又怎么樣呢？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明年成親？能不能”衛書整個人都不好了，滿臉的不情愿。
“不能。”
衛奢語氣強硬，直接反駁，冷冷地看著這個喜歡胡鬧的次子。
衛尚拉了拉衛書的衣襟，向他搖頭。
“阿弟，你們的庚帖早就互換，文書也已經定下，若是退掉親事，對衛、田兩家的親密關系都會有極其惡劣的影響，況且這也太過失禮了……”
“田大夫之女，本就是大家閨秀，長相端莊，知書達理，況且棋藝高超，你不是最鐘意這種類型的女子嗎？”
知書達理？
衛書一臉疑惑，感到十分荒誕，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這是你母親生前定下的。”衛奢平淡的補充著。
母親？
衛書遙遠的記憶被喚醒，眼前浮現一個十分溫柔的婦人……
他張了張嘴，卻覺得如鯁在喉，什么話也說不出。
最終。
他冷著臉，不發一言，算是默許了。
“你先去城外迎接吧。”衛奢淡淡道。
衛書沉默的離開了祠堂，步伐沉重，像是戰場赴死般莊重。
沉悶而壓抑的祠堂中，只留下了衛尚和父親衛奢。
“父親，為什么是我？”衛尚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從能力、才干、家族威望、學識……
各方面來說，阿弟明顯都是要超過他這個兄長。
當然，衛尚完全沒有半點嫉妒之心，反而為此欣喜。
衛奢看著溫良寬厚的長子，搖頭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你這個弟弟，能力不凡，但野心太大。”
“遇到明君、強君，他也就甘心做個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將了。”
“可遇上昏君、弱君，以他的桀驁性格，只怕就要成為只手遮天的權臣了，輕則弒君把持朝政，重則演化為田氏代齊、三家分晉那樣的裂土竊國之舉。”
“到了那時，史書上就會留下他弒君謀逆的記載，衛氏家族的列位先祖也會因此蒙羞……”
衛奢還有句話沒說。
當今楚國的太子和幾位素有賢名的公子，賢則賢矣。
可與楚莊王、楚昭王那樣的明君比起來，仍舊有不小的差距。
這種現實下，衛書是會成為忠臣良將，還是竊國權臣？
人心是復雜的。
衛奢不知道答案，在他有生之年只怕也看不到答案了。
父親那冰冷的話語向一把把刀，扎進了衛尚的心中。
衛尚緊緊握著七星龍淵，心情復雜無比。
他已經領悟出父親選他成為家主的原因了。
一方面是讓他日后以族長和兄長的身份規勸。
另一方面想讓衛尚在萬不得已之時，以族長身份和衛書做切割，避免整個衛氏家族覆滅。
衛尚心亂如麻，他不相信那冰冷的未來，可萬一是真的，難道他真的要大義滅親嗎？
他做不到……
“尚兒你放心，只要你以親情為枷鎖，那么你這個弟弟始終是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將……”
衛奢開始寬慰，按照正常發展，事情絕不會發展到最絕望的那一步。
他看相占卜都十分準確，次子衛書雖然手段毒辣，道德感弱，但是十分珍視親情。
只要身為兄長的衛尚以身作則，能以自身為枷鎖，時時規勸，不會出大事。
“是。”衛尚臉上的擔憂稍減，可心中仍舊是七上八下。
衛奢看著列祖列宗的靈位，臉上寫滿了莊重和復雜。
就算衛書的仁義、忠誠、抱負都是假的。
可若是能裝一輩子，于國有利、于民有利，那假的與真的又有什么區別呢？
“家族的名譽……”
衛奢有些恍惚，四十年前，他在這里也是從父親的手中接過了七星龍淵，發誓要振興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