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花嫁,你說的那只黑貓……什么樣子的呀?”白茶好奇地扭過頭,似是無意的問道,“跟這只笨貍貓一樣兩只眼睛一張嘴嗎?”
貍貓強忍住怒氣扒拉起白茶的頭發,卻又被對方毫不留情的提了起來
“它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很普通的黑貓,卻讓我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一見如故……”
貍貓低下頭,如果一個人看見一只很熟悉的動物,就有可能曾經養過那只動物。當它死了,便覺得之后遇到的所有的這類動物都是它的轉世。
“也許,是相思樹呢?”白茶見花嫁投來困惑的眼光,隨即補充道,“據說尋常妖壽三千,苦情妖壽七千——有可能是等了誰一世,再等他(她)轉世。十世輪回,妖若世世相伴便可以命相換,與第一世的靈魂做那一對亡命鴛鴦。”
“可……它為什么要趕我走?”
“未必,”貍貓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看向不遠處的平房說道,“是這里么?先進去再說。”
三人剛邁入平房,白茶便莫名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涌入。此刻才九月,不至于讓人連寒顫都生出,白茶與貍貓使了個眼色——事出無常必有妖。
幾人打探了一會后,白茶從口袋里摸出了手機照明。隨著光亮移動,白茶發現客廳內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骨架模型,離奇的是明明絕大都已泛黃卻沒有上灰。
“到底是誰住的啊,這么瘆人……”白茶一邊打探一邊感慨,突然就與一道黑影擦肩而過。
“誰?”貍貓猛然跳下,幽邃的雙瞳在黑夜中猶如兩盞靈火般耀眼。
雖然它實力早已不如從前十分之一,判斷附近妖或人的位置的本事卻還在。
若是人,哪怕它是只普通貍貓也能聽到看到;若是妖,它的靈瞳也能判斷……
問題是剛剛閃過的黑影它不僅沒有察覺,在看到之后也無法追蹤它的去向。
“貍貓——花嫁不見了。”
貍貓回過頭,下一秒地面便開始塌陷。四處的妖力恍若潮水般襲來,地下在剎那間涌出一個黑洞開始吞噬周圍的環境,骨架、木桌、墻壁全都碎若泡沫般將它卷入。
“白茶……”
一處若大的暗紅色立方內,擺放著四合院形式的模具——也并不全是,北院里,一只貍貓被人以可笑的倒掛的方式五花大綁吊在橫梁處。
院子里,一個亭亭玉立的女人正悠閑的喝著下午茶。直到聽見房內的吼叫聲,她才皺著眉停下動作,緩緩離去。
即便穿著定制的有些裸露的旗袍,也不能阻止女人悠閑自若的優雅與眼中的自信。
“你,找我來干嘛?”貍貓睜開眼,看樣子倒掛對它并沒有什么作用,“白茶呢?你把她弄哪去了?”
“別急。”女人淡然地說道,“我叫熙若齡,平日也只會耍一點把戲。如果有利益呢,心情好我也會幫一下有求于我的人——另外呢,提及一下。整個四合院都不過是我的一個小小玩具,你的妖力施展不開。”
“我又無求于你。再說,我素來與旁人無冤無仇,不可能有人讓你來殺我……”貍貓給了一個白眼,內心一陣無語。
如果真的與它有仇,但凡會點妖法的怕是都能隔空掐死它。
“我要你辦一件事。”熙若齡打了一個響指,貍貓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幫。”貍貓將頭扭了過去,妖力的確被環境抑制。
“你神氣個什么,又不是我要找你幫忙。”熙若齡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留下貍貓一臉懵地怔在原地。
“不是你是誰啊——”
貍貓趴在門檻望著女人走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花嫁。
“我就知道你是在騙人!白茶呢?沒見到白茶我動一下貓爪子都算我輸。”
“實在是很抱歉——我們擔心您不愿來到這里,所以想了一點辦法。”花嫁臉色有些蒼白,看樣子受傷的確是真的。
“她……也許回去了。”一只黑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舔舐著受傷的前爪看向貍貓回應道,“我早在一個月前就曾遇到過你們,心里便想出了這個計劃。”
不知為何,貍貓看見黑貓總覺得莫名別扭。再加上黑貓與花嫁那自作主張的行為,心中不由得厭惡:“所以,現在可以放我回去了?”
“不,不是這樣的。”花嫁連忙擺手,看樣子她對黑貓很是在意,“我們設定了很多辦法,最終也只有這次很有成效。您放心,白茶她在塌陷之前便被余泊帶了出去,她一定沒事的。”
“行,說吧,你們想讓我干嘛——但我不一定會答應。”
花嫁看向黑貓,得到回應后才開口道:“殺一個妖——白骨精,薛怡沁。”
“妖就妖,精就精。”貍貓搖了搖頭,似乎已經看穿了黑貓,“茉莉鈴,認主的玩意……為了她的命,也把自己的妖生搭進去?”
黑貓沒有作聲,但明顯被貍貓說中。
“也算值了……”
“你不能這樣貶低一只貓!難道你不是么?”花嫁有些發怒,但黑貓并未理會。
“無所謂這些。幫了我,這個便送你。”黑貓匆忙地往屋內跑去,回來時帶著一根寫滿了符文的紅綢絲帶,“把這個套手上,可以讓你短暫提升妖力。”
“報酬呢?”
“此地名為鴛鴦莊,有任何的需求都可以在這里提出——不過它們只認有價值的人情——熙若齡是老板,她答應過我滿足我三個要求,全送給你。”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她?”
“鴛鴦莊不斷紅線,不擾鴛鴦。”
貍貓沒怎么聽懂,黑貓見狀才說道:“我和白骨,當過一世情人。”
“還請……幫幫它。”
貍貓看著花嫁遞來的紅綢絲帶,正要伸手,便聽到賤兮兮的聲音大吼大罵道:“幫個屁啊——你們是傳銷組織嗎?”
再接著,三張黃符凌空飛來,巨大的聲波仿若三把巨大的劍鋒豎直而上,竟把這暗紅色的天空劃開一道裂口。
這聲音,貍貓不用聽也知道是誰——那個喜歡看白茶cos流氓小道士。
花嫁只感覺身邊微風掠過,貍貓便徹底消失在眼前,整個鴛鴦莊都只聽得見一道賤兮兮的聲音遍布每一個角落:“小齡姐——貓我帶走了,你又還我一個人情了啊——”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鴛鴦莊絕大部分客人都在愕然時,黑貓卻記得清清楚楚。
一個身著黃色道袍的年輕人救走了它。
貍貓憤憤不平地被這十九歲的道士抱住,耳畔是比平日奔跑還要快的呼嘯聲。
看著他逃跑還不忘回頭做表情,貍貓便重新思考花嫁和黑貓所說的事。也許,他真的可以嘗試一下。,那樣就……
“蠢貨!要是真的只是輕描淡寫就能殺死白骨精,我救你干嘛?”道士看出了貍貓的心事,停下時已經到了車路旁。
它松了口氣,白茶已經將它摟入懷中。
她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貍貓一下子發愁了,人的生活終究與妖不一樣。
人為財米油鹽發愁,為情情愛愛發憂,還驚恐生老病死。相比之下它在離花鎮無需憂食,無需為生老病死而恐懼。
它一直以為妖是沒有感情的,有了對象也只是為了繁衍……不對,還是不對。萬物皆有情,靈物皆有愛。
它好歹也是以前守了村子小鎮一千年的妖,卻從來沒有像它們那樣有過刻骨銘心之類的感覺。
它走出了房間,一只黑貓正坐在陽臺上賞月……
“你……還是不死心?”貍貓歪著頭看了看熟睡的白茶,跳上了陽臺。
今晚的月亮倒是格外明亮,一個寂寞的人也許看到之后會深有感觸——當然,它不是,它是只貓。
“難道,你很愛她,然后……”
“不,只是被她騙了。”黑貓吸了吸空氣,然后指了指身旁,“紅繩我帶來了,反正我留著也沒什么用。”
“你,以前是人?”貍貓好奇地問道。
“差不多吧……正好有些無聊,就和你聊聊我以前的事吧。”
“你說了我也不能幫你,那臭道士和白茶都管著我。”
“不。”黑貓搖了搖頭,“今天找你,倒真只是想聊聊以前的事。”
具體是多少年前,我也不記得了。反正那時還有奴隸,還有官,還有皇帝大老爺。
那時候呢,妖魔鬼怪還很多,也很猖獗。因此相對應的克制它們的道士、和尚,以及靈師也很多。
其實也并沒有多高大上,靈師這個職業看似光鮮亮麗,實際上也不過只是妖在作怪。
人們只把對他們作惡的妖稱作妖,而庇佑他們的則有很多贊譽的稱謂:大仙、活菩薩、什么什么神仙轉世……也都漸漸統稱靈師。
我那時還有個人名……
魏鴻嚴。”
熙若齡坐在閑莊上,正要喝茶卻見一道黑影浮現于面前,但隨即黑影便被憑空按在地上。
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的少年無力的躺在地上掙扎,一面抵抗一面艱難地說道:“小齡姐姐……是我——九歡!”
誰料熙若齡根本不在乎,只是輕輕地吹去茶杯飄來的熱氣淡淡說道:“知道。人都被你帶走來還來我這兒?”
“不是。”九歡站了起來,“我是想問問那魏鴻嚴到底什么來頭,你都不讓貍貓和我幫它,卻還要找別人。”
“安靜。”熙若齡泯了一口茶,緩緩說道,“魏鴻嚴,不正好為‘紅顏’么?”
……
“魏鴻嚴說起來,不過也只是薛家的奴隸。給點好處便蹬鼻子上臉了。”
這些話,他聽了很久。
魏鴻嚴的確是薛府的打雜工,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他沒有對親生父母的記憶,是負責薛府洗衣做飯的魏大娘把他從河灘上撿來的。
若是沒有魏大娘,他早就成了水鬼了。
魏鴻嚴總是愛這樣說,那時他渾身散發著臭味,人人都以為他只是夭折的死嬰,沒有魏大娘他早就死了。
他沒有名字。四歲時,魏大娘才攢夠錢帶著他去靈師廟里求字。
他連個生辰八字也沒有,魏大娘只好把撿到他的那日當作生日。
只見道士搖搖晃晃,嘴里“噫噫嗚嗚”地念著咒語,魏大娘也不知靠不靠譜。但聽到了“鴻嚴”二字,她撿來的娃娃便有了名字——她無兒無女,便把他當作親生的養了。
漸漸地,魏鴻嚴也能幫她辦一些事。
長大后,他也成了薛府的傭人——不是他沒出息,而是魏大娘病了,卻依舊呆在薛府。
魏鴻嚴心里清楚,魏大娘的身體病了,活不了幾年了。
他想陪陪她。
又過了幾年,魏大娘死了。他守了三年孝道。
別人夸他也好,說他裝模作樣也罷。
他不在乎,只是有些愣神。
二十歲的他竟有許多事都不清楚。
不過也罷,他的人生現在才到第二個階段。
魏鴻嚴聽一個蕩著秋千的丫鬟的,帶著積蓄和比他小些個頭的孩子在學堂學習。
可沒過多久,他就被趕了出來——錢用光了。
他又回到了薛府,因為學了點東西,和他打交道的人也多了起來。
漸漸地,他也慢慢適應了生活,成為了一個比旁人樂觀的窮人——魏大娘以前也是這樣和他說的,生活沒有過不去的坎。
薛府在整個渭陽城,算不上大,也算不上默默無聞。
每逢佳節,排面略大的府,館,堂都得順順氣數。這段時間有的他們忙,忙完后便是他們的閑暇時刻。
魏鴻嚴在薛府認識了一些打雜的伙計,一些裁衣的丫鬟。到了時候,他們便回家的回家,喝酒吃肉的吃肉。
只有他不知去向,他不喝酒,也不愛吃肉——即便有時能和他們說說笑也只是很短暫的事情,他只能留在這。
時間久了,薛府的人也習慣了他在府里游走。反正他也閑不下來,看見什么沒人愿做的事也就做好了。
魏鴻嚴有一年過完中秋,閑下手來后便照舊如此在府里走走停停。
剛來到四季園,便又看見了那個勸自己讀書的丫鬟。
想到這,他有些慚愧。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朝她走去。
這個丫鬟好像自己很少見過。
洗衣的?做飯的?
“啊……那個誰……額,你過來推我一下。”魏鴻嚴立在了原地,那個丫鬟又指了指自己,“就是你呀!來來來,我一個人蕩秋千多無聊。”
“我嗎?”魏鴻嚴有些不敢相信。
“對,就是你。”丫鬟點了點頭,淺淺一笑地回過頭說道,“快點呀!”
“哦,好的。”魏鴻嚴走了過去,抓著秋千的兩根繩子往前推去,丫鬟的未扎起的頭發便輕輕飄起。
“哎呀,你連秋千都不會玩嗎?”丫鬟瞪了他一眼,挪了挪魏鴻嚴的手教育道,“要用力推,不然蕩秋千哪有什么勁!”
“可……”魏鴻嚴擔憂地看了看園外,可又實在是拗不過這丫鬟,只好照做。
“對嘛,這樣的秋千才有趣!”丫鬟不僅喜歡蕩很高的秋千,還喜歡哼著歌。
魏鴻嚴問她,他不明白為什么她喜歡這樣。
丫鬟便停了下來,也不哼歌,也不回應。
半晌后,正要開口的她被一雙像是糙紙的手拉走。魏鴻嚴拉著她躲在了假山后面,捂著她的嘴。
外面吵吵鬧鬧的,魏鴻嚴悄悄探出頭,原來只是別的路過的丫鬟。他們又回到了秋千旁。
丫鬟有些難以置信:“你,還怕見到別人啊?”
“不不不,要是偷玩秋千——被抓到了,他們也許就不讓我逛薛府了。”魏鴻嚴連忙解釋,“薛府大夫人最近又因那件事而發憂,二夫人也被牽連發怒了。”
“她們平常都待我不錯,我不想惹人嫌。”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出去讀書的魏煙紅!不對啊,你是……算啦算啦,你放心好了。”丫鬟仍舊很樂觀,看樣子就像和他一樣,天生就是不會去思考煩惱的人。
“那,我先走了?”魏鴻嚴有些猶豫,擔心丫鬟玩性重,偷玩秋千
被抓,“你也早點回去才是啊!”
“放心好了。另外,再告訴你個秘密——我呢,曾經得到過一份大禮,就是——”
“掌管這個秋千,夫人把它賞給我了!”
“真的?”
“當然!我才不騙人!”丫鬟看著魏鴻嚴,臉上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魏鴻嚴覺得,這個丫鬟以后一定會遇到一個待她很好很好的人。
因為她愛笑,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差吧……

墨弦魚清
新人寫書,請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