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夜晚比往常更加讓人焦躁，隨著黑暗逐漸吞噬了天空，校園里匆忙走過的人影越來越多。

　　白云藝術學院作為全市唯二的紅色高風險區，在白天已經完成了對部分人群的撤離，張肖上午就收拾好東西，跟著部隊去了低風險區。由于并非完全確定，所以撤離人群并不多。此刻校園的圍欄已經被加固，大門早已封鎖，施工隊加班打好了哨崗和其他防御工程，今夜的戰斗將會由四支先遣小隊集中火力打頭陣，警察和由身體強健的師生做好警戒，至于其他愿意留下來的人，就和醫護人員負責后勤工作。

　　當林一進入辦公樓時，大廳里擠滿了人，大部分都穿著軍裝，看來是領武器的，林一也見到了其他三支小隊，之前在舞會上看到的高個子男生果然也在其中。

　　白天做過各位隊員的數據統計，所以并不擔心分發的武器拿不動或者不適用。

　　林一的是一根兩米長的黑色鐵棍，比手腕略細，但很有份量，同時配備兩把軍用匕首，可以綁在腿上。

　　很少有人選擇用槍，因為這幾乎屬于近身肉搏，而這時候槍并不占優勢。

　　熟悉了武器后，隊長開會分配了一下每個人的職責。作為全隊最弱的林一，她負責當主力造成致命傷害后迅速補刀，以及撿漏。

　　在所有人心跳加劇的過程中，零點帶著奇形怪狀的客人如約而至。

　　還是熟悉的濃霧，負責通訊的隊員快速報告出校區敵方火力最強的位置，第四小隊的第一個任務是操場。

　　在趕去的路途中，林一發現污染物都是直接出現在室外，沒有聽說哪個家伙一落地就在宿舍的床上。

　　這一場戰斗很艱苦，不少人都負傷，最不怕死的居然是一頭炸毛的王成，腹部被劃出一條長長的抓痕，血肉模糊，隨即就被身后的醫務人員拖去包扎。

　　全隊就林一一個女性，所以大概是出于這一點，林一的任務對她來說難度并不算特別大

　　這是一個身高一米五的人體，如果砍掉它的六條胳膊，可能會更像一個人類。

　　筆直的指甲從鐵棍上劃過，勾出一串火光。

　　“好家伙，做了美甲了這是！”

　　林一的大部分攻擊都能被它的指甲攔住，雖然對方反應沒有她快，那也架不住六只手，最糟糕的是，如果用匕首靠近大概會被掏了眼珠子，戰斗陷入了相持階段。

　　“我抓不到你，你也傷不了我吧！”

　　尖銳的話聲下林一面無表情，而對方卻見眼前的對手束手無策，接著滿懷驕傲的說。

　　“我以前可是整個白云市美甲之王，誰的指甲都比不了我的！”

　　聽到這話林一面色一愣。

　　這污染物明明都不是人類了，居然還有生前的記憶，那么，它究竟是人類，還是說，只是保留著人類記憶的怪物？

　　進攻的動作一滯。

　　林一突然毛骨悚然地想到：如果有一天，她的污染值超過一百，會不會也變成這般？

　　血液剎那間從心臟抽離，直逼大腦。

　　“所以，我殺了一晚上的，究竟是什么？”

　　這一個恍惚讓對方得空，反著冷光的指甲迅速來到眼前。

　　“糟糕！”

　　布滿裂紋的面孔一個瞬移已然到來，尖銳的指甲徑直鉆向眼眶，林一這時想回轉武器已經來不及了，一瞬間她聽到了自己響鼓般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剎那，對方的動作就像是被凝固在原地一樣，是王成的天賦——絕對領域！

　　林一來不及細想，一把刀刃就甩了出去，刀花在眼底綻開，下一秒就剜出一顆心臟。

　　“臥槽你沒事吧！嚇死我了剛才！”

　　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這才回過神來。

　　居然在這種時候走神！簡直是大忌！

　　有一次打架時她沒留神，被混混一棍子敲在背上，那半個月她的背就沒能直起來，疼到她想吐，哪曾想今天還會這樣。

　　冷汗瞬間鋪滿后背，方才的遭遇讓林一一陣后怕。

　　萬一，萬一......

　　她無法接受，自己才剛過18，生命就停留在在這個游戲世界，永遠在這混亂的黑夜里徘徊。

　　嗓子眼發緊說不出話來，她只能艱難的抬頭，朝王成笑了笑。

　　這一個小時似乎比任何時間都漫長，朦朧的燈光下，鞋底踩過滑膩，鼻腔里充斥著腥臭，有人在奮力廝殺，有人在含淚忍痛，這場黑夜如同濃烈到化不開的苦酒，一杯入喉，伴隨著肺腑的陣陣酸楚。

　　再到后面林一不知殺了多少污染物，她跟著小隊在校區不斷奔跑著，鐵棍已看不出原有的顏色，匕首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身體只是在機械的重復上一輪的動作，直到眼前的光屏一閃，任務完成......

　　帶著滿身傷痕，林一坐在地上晃神。

　　醫護人員圍在一旁清理傷口，有風襲來，她卻打了個顫。

　　“好冷啊......”

　　每個人都在低頭忙碌著，這一夜不知犧牲了多少勇士。

　　他們的名字會被刻入石碑，留在歷史上，然而可怕的是，這僅是開始。

　　之后的這一周里，林一疲憊到一沾枕頭就能睡，四隊遇到的危險越來越多，甚至有時會去其他區支援，林一不得不一改之前散漫狀態，陪著隊員們一起廝殺，因為一個疏忽，可能身邊的人都不再是完整的了。

　　下午六點半，余暉灑落一片暗紅，紅日掛在高樓之間，冰冷地注視著整座城市。

　　剛剛結束高強度訓練，此刻林一臉色微紅，站在那兒喘著粗氣，這幾日她也憑借著超憶癥，為軍區做出了不少貢獻。

　　“林一，衛星檢測到市西北方向的西山有異動，今晚你和王成去看看，回來記得作報告。”

　　“西山？”

　　西山是一個國家級森林公園，位于白云市邊緣，從這里開車過去大概要1個多小時。

　　林一沒再多問，顯然已經是早已習慣于這樣的安排。

　　*

　　23：14 西山

　　一輛小型私家車行走在顛簸的土路上，車燈朝著深林射出，打出模糊不清的光路。林一坐在副駕駛上抱著電腦，正在查看上面發來的消息。

　　數據顯示，這里從兩天前開始出現異常，原本屬于最低風險區的地方居然開始聚集少量的污染物，負責這一區域的工作人員前去查看，結果卻沒有回來，隨后有一支隊伍進入，同樣也失蹤在這里，他們身上的最后的定位大概就在這一片區域。

　　今晚配合他們一起調查的，是這里的先遣第二小隊，他們今天駐扎在這里，隨著車輛的駛入，林一很快就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我們在這里搜尋了整整一天，不眠不休，上上下下連林子里的鳥窩都他娘的沒放過，愣是啥都沒找到。”

　　一個看起來因睡眠不足而眼眶發青的男人暴躁的揉了揉蓬亂的頭發，這是這一小隊的隊長。他們這個區一共就兩個先遣小隊，隨著第一小隊生死未卜，他的身上的重擔足以讓人崩潰。

　　“你們7區最危險，任務那么重，還要來支援我們，真的是辛苦你們了，等出去了，我請你們喝酒，最貴的那種！”

　　林一背著鐵棍站在深林前，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的光屏。

　　“最終任務發布：請解決西山事件，守衛城市！”

　　林一默默吐槽：“我連對方人影都沒看到，怎么解決？再說，人家兩個小隊在這兒都沒弄出來，我一個人就能完成？”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是那位客服。

　　略帶機器翻譯過的聲音解釋到：“如果不阻止這次事件，那么對方在湖邊聚集完畢后，將會沿著這個方向朝市區發起進攻，最終會導致數百位污染物集中起來，白云市也會因此失守，這樣你的任務就算失敗。”

　　林一面色一變，迅速讓不遠處的王成請求市區支援，如果這樣，單憑他們幾個還不夠人家的飯前甜點。

　　“既然來了那就聊聊吧，你們'深淵'的工作機制是什么？為什么這里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綁定系統？”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做出回答。

　　“并非所有文明都可以被納入系統，宇宙有數萬文明，還有不同平行空間，加起來如滿天星辰一般，試問：當你抬頭看星星時，你首先看到的是最亮的還是最暗的？對‘深淵’也是同樣道理，具體情況大概分為以下四種。”

　　“第一種，誕生‘深淵’的A區由系統全權接管，無論是不是天賦者，所有人都綁定系統。”

　　“第二種，被系統捕捉到的其他文明，如果符合篩選條件，文明達到一定程度且具有發展遠景的，將會在初期被提供覆蓋所有天賦者的幫助，等到中后期需要和該文明協商，看其是否愿意納入系統管理，例如你所屬的文明。”

　　“第三種，同樣是被系統捕捉到的其他文明，但如果不符合篩選條件，系統將會挑出少數優秀的天賦者綁定，完成各種任務以獲得資源，比如目前這個情況。”

　　“第四種，就是還沒有被系統捕捉到的文明，那就是個待定了。”

　　“我們的人力和資源有限，不可能投身于無限的宇宙中成為完全的慈善家，‘深淵’不過是在確保A區安全的基礎上，對其他文明提供人道主義援助，你們所在的任務世界也并非虛構，而是宇宙中真實存在的文明，你們所面對的災難、死亡，乃至一個文明的覆滅，都是客觀存在的。”

　　“當然，還有你們面對的污染物，對于他們自己來說是一種進化，而對于我們來說，他們喪失了作為智慧體的全部理智，即使擁有部分記憶，但已經不是原本的他自己了，他是一個不同于從前的全新生命體，只會沉迷于血肉與殺戮，所以你不必去擔憂污染物究竟是不是人類，我們A區以數百年來被戰火裹挾的教訓告知你，絕對不能把污染物當作是以前的他！”

　　“你剛剛經歷任務，大概還沒有見過，成為污染物后控制不住自己吃掉了襁褓里的稚童，亦或是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啃食自己的族人。”

　　“對于你們來說，這場游戲的本質，是為了在你自己的文明被污染物入侵時，你有能力去反抗，去捍衛腳下的土地，而不是變成他們嘴角的一塊殘肉，你明白了嗎？”

　　過了很久，對方的這番話如同隆冬里的寒風，在骨骼間，在耳道里，在腦海中，來回奔走，聲勢浩大。

　　“原來是這樣啊......”

　　*

　　“林一，隊長已經聯系了總部，正在派人趕回來，但是需要一個小時。”

　　她抬頭望著遙不可及的夜空，喃喃說道。

　　“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系統的時間跳到零點，整片山林變得鴉雀無聲。

　　“全員做好準備，我們去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