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全新時代
入秋后天氣轉涼,京城的楓葉呈現出焦綠的漸變色,菊花的花期緩緩來遲。
林一常常在深夜里醒來,然后聽到窗外一地濕漉漉的落花和雨幕里的潮氣,有時她會冷不丁想起京港的海,這個季節大概是藍黑色浪花吧。
當黎明的垃圾車和重型貨車打開這一天時,她有時候會坐在書架前閱讀,有時候會開著客廳的小燈,窩在沙發里玩消消樂,這樣可以轉移注意力,而非去專注于來來往往的回憶。
當頭頂的蒼穹透著微藍,樓下的小貓覓食歸來時,林一會換上衣物出去跑步,十公里,繞著這座城市可以跑一段距離,她不希望在固定的地方繞圈,畢竟已經見過一次的事物,可以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腦海里重映。
這一路可以聽見雀聲與鴉吠,能看到居民樓里點燃的燈火,可以觸摸到拐角的滿懷清風與霧色,還能遇見交織的紅綠燈指示一座城的蘇醒。
回到一室靜謐,她顯然不覺得孤獨,洗去一身濕氣后,如果這時能察覺到困意,她大概率會溜進柔軟的被窩再睡一會兒,如果精神不錯,那就將其積攢到這一天的任何時間段,然后慢吞吞地去吃早飯。
在家時她會低聲公放歌單,手機永遠不會有人來打擾。
傍晚時分,林一會戴好口罩拎著布袋,前往那家常去的商場。人潮擁擠的街巷里,總有人顯得浪漫又孤獨。
圖書館隔幾天去一次,需要的書籍已經差不多翻完了,坦白來說,林一并不喜歡那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以及常常被人打擾的無奈。
有次出門她遠遠地看到了林家三人,即使隔著人海,即使只是輪廓,就能認出那是他們。林鈺大概也考到了京城,畢竟他成績一直不差,對于林家的恨意并沒有消散,只是沒那么濃烈了,母親的離去是她抹不開化不了的痛,這一倔強的情緒在心臟上挖了一個洞,然后埋了起來。
事實上,她離開時從林家帶走了這三年42萬的生活費,如果沒有這筆錢,她一定過得沒有現在這樣輕松。或許有人會說,她應該感恩,或者在這之間畫一個等號。
林一有些迷茫,但那一對母女的悲慘,總有人得記著不是嗎?否則就會在習慣時間和遺忘的人心里,徹底消失。
她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付出代價,會不會感到那么一絲的悔恨與不安。
望著他們的嬉笑與歡樂,林一緩緩地轉過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遠去,等時間給她一個答案吧。
當天她在清大的新生名單里看到了林鈺,679分,管理學。
*
9月10日清大
今天是新生報道日,九點多校門口擠滿了私家車,太多人帶著一份驕傲步入清大。
在一進校門的廣場上,有各個學院的報道處,而經濟學院最為突出,他們的宣傳條幅只有一條——“熱烈歡迎來自京港的林一同學加入經濟學院”。
這樣的橫幅吸引了無數人的好奇,人們被這樣的操作震驚到,連忙低頭詢問。
“林一?林一是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之前揚名華國的滿分締造者啊,學霸堆里最牛的那個。”
“之前的熱搜你沒看嗎?掛了好幾天了都。”
“她長什么樣子啊,有沒有照片?”
“網上有一段視頻,不過拍的太垃圾,糊的不行,看不清臉。”
“學霸大概是學霸長相吧。”
“呵,你這是嫉妒人家的成績?”
“就事論事嘛~”
“這個人真牛逼,啥時候我也能被掛起來啊!”
“那......大概是你沒的那天。”
......
管理學院前,林鈺也看到了橫幅。
“原來她也來清大了。”
同行的一個男生撞了撞他,指著橫幅問:“你不是也從京港來的嘛,肯定知道林一吧?”
林鈺想到她就牙疼,他一直看不起的人居然輕輕松松就擊敗了自己,還是在他最擅長的領域,面對別人的詢問,他真的開不了口。
怎么說?一位真大佬?他還自以為是,擔心人家上不了四百?
林鈺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最后思來想去,在心里說了一句。
“就是一個孤兒罷了。”
在經濟學院這邊,相比條幅有一件事更吸引他們的目光。
在排著隊等待資格審核的人群里,靠前的地方站著一個上身穿著銀灰色襯衫的人。
那人個子高挑,純黑褲下包裹著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一頭黑色蓬松短發下眸若銀河,陽光投在其中碎成星辰,黑色口罩外露出細如凝脂的肌膚,此刻卻專注于白色耳機無心身外的喧鬧。
雖看不清全部面容,但這身恍若月下青竹的出眾氣質如此醒目,引得站在她前面的人都頻頻回頭。大家不敢前去驚擾,只想等到審核時聽到她的名字,以至于排在前面的人恨不得轉身讓她先來。
“學弟——妹,你的名字是?”
萬眾期待里,那位神仙清冷的聲音透過口罩。
“林一。”
“臥槽?媽媽,我見到真的神仙了!”
“原來是大佬,長成這樣就完全不意外了。”
“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就——離譜,有這樣的外貌,又配備這樣的成績,真的是離了大譜。”
審核的學長業務熟練,動作飛快,面對住宿這個選擇時又核對了一下信息。
“學妹,官網信息里你填寫的是走讀,對嗎?”
“對。”
身后的隊伍里傳來一聲聲悲鳴。
“哇塞,我夢碎了,原本還想可以和大佬多多接觸,沒想到人家不住校。”
“不——住——宿——啊!”
“我的快樂變短了。”
......
其實學生大部分都很單純,慕強的心理最明顯,哪怕一些已經大學畢業的人,如果聽到誰誰來自名校,師出清北,他們都會以不一樣的目光注視。
林一快速交完資料通過審核,然后轉身離開。她不用住宿,所以沒有后面的環節,只需要參加下午的班會和開學典禮,然后在明天開始為時半個月的軍訓。
回家路上接到電話,是校長秘書。
“要致辭?可以換個人嗎?”
“那能短一些嗎?”
于是,清大這一年開學典禮上,迎來了建校以來最短的新生代表致辭。
“......以上,謝謝大家。”
臺下學生一邊鼓掌一邊討論。
“這是我見過最濃縮的致辭。”
“我也。”
兩人面面相覷。
軍訓結束后大一正式開課,早八到晚六,時間被課程擠滿,林一每天往返于教室、食堂和家里,這樣的學生生活讓她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
明明才不到四個月,卻漫長地像過完了大半生。
*
系統里天賦者的人數已經增加到五千,按現在這個發展情況,已經開始步入進化的高峰期,根據薩斯星系的歷史數據,大概在第三年的這個時候,全球天賦者的數量將穩定在八百萬,也就是近一千人里會有一個。
9月20日,每個國家相約發布一條信息:
于今日成立國家任務者管理總局,并下設7個初始分局,以成立專項研究院來管理各個地區,號召所有天賦者前往注冊登記,并以豐厚的待遇和資源培育,如果是治愈天賦者,更將會獲得月薪百萬、大平別墅以及一個專門為他工作的任務者團隊。
天賦者每次完成任務后分部會給予豐厚獎勵,天賦值越高的強者在這里將得到更全力培養,同時,開始向世界范圍內招收任務者,負責武器研發、數據統計、信息研究、心理治療等各個領域。
總而言之,一個關于人類進化的全新歷史階段就此開啟,人類將面對更大的藍圖!
*
下課鈴聲響起時,林一才撐著腦袋從課桌上爬了起來,周圍同學在整理東西準備離開,大家已經習慣了林一有時在課堂上睡覺,在班長的體貼照顧下,全校師生已經知道了林一身體不好,睡眠情況很差且經常失眠的事,這就要從軍訓期間的一份體檢報告單說起。
軍訓每天持續將近10小時,雖然強度對林一來說“灑灑水”,但由于自身的問題,她沒有辦法長時間集中精力,于是在一天訓練即將結束的時候,因為疲憊和失眠,又突遇超憶癥發作,眼前的視線攪作一團,當林一試圖和教官溝通時,她已經倒了下去,而一旁的人手疾眼快拉住了她。
在手忙腳亂里,林一被班長和其他同學送到了醫務室,別的沒查出來,醫生卻一眼看出她長期睡眠不足,然后在報告單上大筆一揮,留下了讓其他人轉達關愛的理由。
“林一身體很不好的,還長期睡眠不足,醫生說她每天連5小時都睡不夠。”
“大家平時多關照一下她吧,別讓她做太累的事。”
“上次昏迷就是因為這個。”
“大概是忙著學習?她家里比較復雜吧,就她一個人,還要忙著賺錢,很難的。”
“那她壓力一定很大,大家以后稍微注意一下吧。”
因此,就連教授也對她上課睡覺的事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人家每次叫起來都能完美回答老師的問題,甚至還會補充課上沒講到的內容,偶爾睡覺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過別人有這樣的誤解也好,現在全球都在建設研究院,她沒有主動參與的意思,也要防止有心人的觀察。畢竟,誰會要一個連睡覺問題都解決不了的打工人呢?而且,一個身體很差,動不動就昏厥的天賦者,誰信啊。
其實林一還有個顧慮,她見過不少污染物,甚至死在她手里的不下其數,可是她知道那是怎么來的,現在人們只是一腔熱血,天賦者們也為此引以為傲,但是,一旦有人的污染值率先突破五百,那么屆時,盡管大家早已知曉結局,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坦然面對,昨日還在并肩作戰的隊友卻要變成站在對立面的怪物呢?
最可怕的是,污染值就是埋在每一個天賦者體內的定時炸彈,越是永冠天下的人離地獄就越近,無人可以掙脫這個規律。
早在孤兒院時,林一就是個孤獨的人,她是一位獨行者,像風一樣自由的獨行者,就像沒有哪一簇風會在某地一直盤旋,環繞,它只會永遠的,在旅途中。
剛剛睡醒的林一眼神迷茫,難得的樣子削減了不少平時的清冷,抬頭掃了一眼板書,她有些悶悶不樂。
“唉,回去這一節又得自學了。”
*
在世界范圍內的鼓勵與政策下,包括天賦者在內的任務者成為一種榮耀,雖然只是剛剛起步,很多相關制度都存在漏洞,但五百種天賦的存在足以讓每個人都心懷激烈,一時間世界上人人都渴望成為天賦者,或者靠著自己的才能成為普通任務者,這樣就可以進入研究院,為國效力。
近幾日研究院門庭若市,各種新聞媒介都在激烈地參與討論。雖然各國的天賦者幾乎都來到研究院登記注冊,開始為其工作,然而每一個任務者卻在關注著另一件事——世界排名第一的匿名者是誰?為什么當大家都選擇加入研究院時他卻遲遲未動身?
當有人發現在系統上,這位世界第一的所有資料都被主人匿了以后,關于這個人的好奇就被瞬間引爆了。實際上,這只是林一最開始的隨手一選,直至現在她都沒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