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溫玉要盤賬，張春蓉聳了聳肩膀道：“賬本在他那，你要查就查咯。”

　　張春蓉顯然對自己做的賬目很有信心，有恃無恐。

　　“呵！”

　　發現自己被人輕視了，溫玉輕聲笑了笑。

　　印象中，上一次被合伙人輕視戲耍，還是他剛做風投那年發生的事情。

　　后來他把那兩個股東以職務侵占罪送進去后，就在行業里出名了，惡名傳出去后，自然也就沒人還會在他面前耍花樣。

　　溫玉看著張春蓉眼睛，微笑著說道：“張姨你可知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這是職務侵占罪。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數額巨大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聽到這番硬邦邦的話，從溫玉嘴里風輕云淡地說出來，張春蓉臉色稍稍變了變。

　　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故作鎮定地道：“小溫你說這話什么意思？賬都沒查，你就斷定我職務侵占？”

　　溫玉聳了聳肩膀道：“我只是給張姨，還有你后頭這兩位小哥，普及一下法律常識而已。”

　　意識到接下來自己要開啟一番長篇大論，溫玉自顧自地坐到了茶桌主位上，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溫玉吹了吹滾燙的茶水，抿了一口后道：“張姨你要知道，以前你們是夫妻店，所有事情都可以關上門自己處理，但自從我們簽訂股權協議后，我們就是股份制公司，一切都得按公司法的相關規定行事，違反者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溫玉給顏國豪和顏詩詩各自斟了一杯茶，示意他倆坐過來，然后抬起頭看著張春蓉三人道：“而且如果我要查賬的話，不會是你們印象中那種過家家的查法，我會找專業的審計來核查。”

　　“首先，他們會核對銀行對賬單，查證每筆支出流水的數量及支出具體去向。不管你們是不是用多單位戶頭轉賬方法隱瞞收入，這種查賬追蹤方法，能追蹤到底。

　　“第二，他們會查其他往來賬，查業務關系對象。其他應收款和其他應付款往往是隱瞞各種收入或虛增支出的重點對象。哪怕你們不將銷售收入入賬，轉移收入，也能查出來。

　　“第三，他們還會查應收銷貨款和應付購貨款，找款項的去路。企業或單位在一定時期內資金占用總額衡等于來源總額，哪怕假賬做得再好，有些賬目也是抹不平的，認真查就能查出端倪。”

　　溫玉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放到桌面上，敲了敲屏幕道：“所有事情只要做了就會留下痕跡，我們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選擇權在張姨您手上，看您是要自己坦白交代，還是要我找人來公事公辦，悉隨尊便。”

　　溫玉氣場全開地說完這番話后，辦公室里落針可聞，非常安靜。

　　眾人的面色各異。

　　顏國豪和顏詩詩兩人是驚疑不定，他倆不知道溫玉為什么對這些東西了解得這么清楚，他倆盯著溫玉上下打量，仿佛要重新認識他一般。

　　而張春蓉則是眉頭緊皺，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么。

　　張明斌和張明裕兩兄弟就更不堪了，從溫玉講解職務侵占罪時，就開始頭冒冷汗、眼神驚慌，并不敢跟溫玉對視，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倆有問題。

　　溫玉看著他倆道：“兩位小哥，你們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張明斌眼神閃躲道：“我們都是聽姨媽吩咐做的，那些錢我們并沒有裝到自己口袋里，你說的這些不關我倆的事，也不構成你所說的什么職務侵占罪…”

　　“你們兩個先出去吧。”

　　見張明斌心理素質這么差，溫玉稍微一唬就自己承認了，讓他們再留著這里只能壞事，張春蓉索性讓他倆出去。

　　“額，好。”

　　聽到張春蓉的話，張明斌和張明裕宛如得到了赦旨，慌慌張張、逃也似地走了。

　　待兩人出去后，張春蓉走過去把辦公室的門掩上，轉身回來頭看著溫玉道：“我承認我做了假賬，隱瞞了一部分收入。”

　　“張明斌采購的原材料往上虛報了兩成，張明裕也有一部分業務單瞞下了，我們在隔壁園區新設了個工作室，有少部分業務我們自己消化處理了。”

　　張春蓉話音一落，溫玉沒多大反應，但顏國豪又驚又怒。

　　他原以為只是張明斌兩人的小動作罷了，沒想到張春蓉才是幕后主使，她竟然還新設了個點，不斷挖自己公司墻角，顏國豪指著張春蓉怒道：“你……你！”

　　張春蓉橫了顏國豪一眼，毫不客氣道：“你什么你，我做這些，不過是為了我們母女將來著想罷了，免得你把錢全都砸給那個狐貍精！”

　　顏國豪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但轉念一想，是自己出軌在先，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顏詩詩，最終沒再說話，萬般思緒都化作了一聲幽幽嘆息。

　　過了半晌，顏國豪長松了一口氣，低聲嘆道：“算了，過去的事情我也懶得追究了，另外，我跟她上個月已經分手了……”

　　張春蓉冷笑一聲道：“哼，活該！那狐貍精擺明沖著你的錢來的，你現在沒錢了誰還會跟你！”

　　說完，張春蓉便沒再理會顏國豪，她看著溫玉道：“我做的這些事情都是你入股前做的，你入股后，玩具業務就逐漸剝離了，所以這部分賬目跟你沒什么牽連。”

　　按時間線推斷，情況確實如她所說，溫玉點頭道：“這么說來，你們這筆陳年舊賬與我無關了，這樣也好，我不用摻和你們的家事。那拋開這個不談，我們商量一下你退股的事情吧。”

　　溫玉給張春蓉泡了一盞茶，示意她坐下來談。

　　當時溫玉入股核算的工廠價值是兩百萬。

　　這兩百萬的資產，顏國豪新買的兩條電池生產線占了一百五十萬，剩下的玩具生產設備、車間的裝修、運輸車輛加起來五十萬。

　　溫玉之前投的那四十萬，相當于從他們手上購買了這些設備的部分所有權，跟玩具業務的經營確實沒有半點關系。

　　不管張春蓉之前在玩具業務上貪墨了多少，這些都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跟溫玉無關。

　　現在張春蓉要求分割股份，溫玉和顏國豪如果不想變賣工廠設備、拆分清算，那就得花錢把她這部分股權買下來。

　　溫玉理了理思路道：“你不是說，你們在外面新設了個工作室么，這樣吧，廠里的那些玩具生產設備，直接劃分給你，車間那六臺注塑機、拌料機、以及加工模具的銑床、磨床，你全部拉走就行。”

　　張春蓉搖頭道：“我那個工作室，現在只做玩具設計，不做生產，那些生產設備我要來也沒用。”

　　“哦？！”

　　聽言，溫玉挑眉看了張春蓉一眼，神情有些驚訝。

　　他今天才發現，張春蓉的經商才能可能要高于顏國豪。

　　一般只有受過正規商學教育的，才會知道“微笑曲線”這個東西。

　　說得是研發—生產—銷售三個環節，利潤是兩頭高，中間低的，在圖表上看起來像一條微笑的弧線。

　　也正是這個原因，蘋果這種科技企業才把生產環節交給富士康等企業代工，自己只負責研發和銷售。

　　張春蓉能明白這個道理，放棄加工，專注設計研發，那就超越很多沒什么文化，靠運氣起家的土豪小老板了。

　　以前溫玉以為，創立運營這個玩具廠大部分是顏國豪的功勞，可從張春蓉今天展露的手腕和意識來看，過去十來年里，她對工廠的貢獻可能更大。

　　畢竟同樣是轉型，顏國豪雖然選擇了電池行業，但選得是沒什么前景的干電池，而不是鋰電池。如果沒有溫玉介入，張春蓉這種轉型方法，將工廠重新盤活的概率更大。

　　溫玉：“這么說，張姨你是鐵了心要分現金了？”

　　“我現在的工作室要聘請美工、設計師，只有現金對我有意義。”

　　張春蓉瞇起眼睛道：“說起來還是小溫你占便宜了，200萬的工廠，你投進來102萬，按道理來說，整個工廠，你就只占1/3多一點，而不是你所說的51%！”

　　額？是啊，好像這樣算才對！

　　張春蓉這么一說，顏國豪和顏詩詩才發現，溫玉這種所謂的增資擴股，貌似有點不對勁，怎么33%的股份，就變成51%了。

　　察覺到顏國豪和顏詩詩打量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溫玉翻了個白眼道：

　　“如果你們的工廠估值是200萬，我投進去100萬，工廠總值變成300萬，那我確實只占33%的股份。可你們憑良心問問，你們這個瀕臨倒閉的工廠真的值兩百萬嗎？”

　　見顏國豪一家三口都沒話說，溫玉啜了口茶淡定道：

　　“現在把廠里的所有設備、車輛都以二手價轉賣出去，估計能收回一百萬就很不錯了。我要是做得狠一點，完全可以等你們倒閉后，再用一百萬買下你們的廠，這樣我的股份就是100%。”

　　融資入股，就是容易在公司估值這一點上扯皮。

　　張春蓉把這一點拿出來談，溫玉并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