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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韶

第二十三章 絳魂雨(二)

明月韶 溫言北玉 6665 2022-12-27 23:46:40

  敞開的院門后,直直地立著芙宜滿眼無措的身影。

  “芙….芙宜…..?”

  漓畫微蹙眉頭,似明白院中發生了最壞的事態。

  侍女哭喪著臉,掛著淚珠,撲通一下跪在了若顏一行人的面前。

  “狄娘娘…..”

  “奴婢求求您…..”

  “求求您救救側妃娘娘!”

  她抓著若顏裙裾,不顧親王的嚴令,低聲下氣地懇求了起來。

  “茶茶……”

  “茶茶…茶茶她人呢?”

  若顏扶起侍女,焦灼地環視去了院里。

  “娘娘…..”

  …..

  “娘娘她方才暈倒在雨中,我們、我們雖已將她安置回了屋中…..但…..”

  “但這意識卻還遲遲未醒…..”

  芙宜的哽咽告白讓若顏的神情微有凝固,她按耐著心中橫生的波瀾,轉身看向了徽玉…..

  “徽…..徽玉。我…..”

  “可否….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她神情凝重,話語更是懇切。

  “娘娘….”

  看著若顏焦措無助,男子心中亦是酸楚。

  “娘娘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在下…..”

  “自然義不容辭。”

  他執手一禮,目光輕垂下來。

  “繡瑩她…..她雖已入宮,但…..”

  “但她畢竟只是王府侍女,人微言輕。聽聞…..”

  “大人與李公公多年交好,可否…..”

  “可否請大人入宮一趟,將丞相千金之事告之,讓…..”

  “讓李太醫專程入府一趟?”

  若顏娓娓道來的乞求甚是卑微。

  徽玉怔了怔,看著那人楚楚可憐的瞳眸,目光仿佛又一次不可救藥地深陷了進去……

  …..

  夜半,風搖樹動的驟雨終漸消停,朦朧月色透過霾色,籠罩上了蒼南齋的枝頭…..燭火搖曳的屋中,茶茶臥于床榻上。隔著半放的紗帳,太醫正替這女孩仔細地把著脈。

  “李太醫,王側妃她如何了?”

  眾人齊聚的屋中,蓉煙落坐于桌邊。她一邊平靜地向醫者發問,一邊將目光落去了對面若顏的身上。此刻這滿眼濕潤的女人正坐于床沿,一邊替榻上的女孩輕按去額頭的汗水,一邊將湯藥小心翼翼地喂進其口中…..

  蓉煙品著茶,側過了若有所思的眼眸。太醫思慮再三,方恭敬開口:

  “回王妃娘娘,王側妃自幼身體孱弱,這跪罰本已動傷筋骨,這加上再淋了場雨,免不了寒氣侵體,高熱難退。”

  “側妃娘娘雖已按微臣的方子服了藥…..”

  “但這脈象….還尚未平穩。”

  ….

  “李大人,這高熱…..何時能退?”

  若顏憂心地轉過了目光。

  “這…..”

  太醫放下手,黯自長嘆了起來。

  “側妃娘娘,這服藥后,還需安神靜養,待候些時日,方能好轉……”

  他起身一禮,若顏垂下了無奈的目光,而蓉煙則躊躇了片刻,站起身,往床邊走了過去…..

  朦朧帳后,榻上人閉目啟口、眉頭緊鎖的痛苦之狀入眼,高高在上的女人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心緒。

  “王知茶…..”

  她深緩了口氣,垂眸開口道:

  “你昏迷之事….我…..”

  “已知會王爺。”

  …..

  “他道….”

  見知茶雖未徹底清醒,但對自己的話已有所反應,她頓了頓,又繼續說了下去。

  “既然我開口替你求了情,而你…..”

  “亦吃了苦頭。那這件事…..”

  ….

  “就這么過去了。”

  “他再追究,亦是無用…..”

  …..

  “我與元儼只希望…..你往后…..”

  “能端正自己的態度、規束自己的言行,謹言慎行…..”

  “寬以…..待人。”

  她的勸誡嚴厲而銘心,見知茶啟口呢喃,若顏痛心沉默,而立著的女人則不再多語,只理了理衣衫…..

  “狄若顏…..”

  她回過了身。

  “你….”

  …..

  “隨我來一趟。”

  說罷,她便不顧那抬起的詫異目光,徑直往屋外走了去……

  …..

  飄著朦朧細雨的月下廊亭中,蓉煙漸停下了腳步。

  “那日,我抱走允初之事…..你…..”

  …..

  “可還在怪我?”

  她開門見山地回過頭,此刻身后人的臉龐浸在月光里,顯得分外詫異。

  “我若不是為了保王爺周全,何須…..與一個方出世的孩子過不去。”

  她略以諷笑,眼前人的眼中卻滿溢出絲絲酸楚。

  “娘娘…..的身不由己。”

  “若顏…..”

  …..

  “若顏明白。”

  女人回答得言不由衷,而蓉煙卻付之輕笑、全不在意…..

  “在我…..替王知茶向王爺求情時,他…..”

  “卻在滿心掛念你的事。”

  她岔開話題,近身凝上了她的眸子。

  “怎么,你最近…..”

  “與他鬧得不愉快?”

  她明知故問,嘴角揚起絲絲戲虐。

  若顏慌忙搖頭,緊接著又垂下了一雙悲色。

  “這入府數年,你…..”

  “倒是…..”

  “全然未變……”

  走去這謹小慎微的女人身側,她的目光徜徉去朦朧月色中,頓釋然了許多。

  “什么事情,全然寫在臉上。”

  “什么事情,卻又…..”

  “一個人承受了去…..”

  見蓉煙回眸凝望,若顏一時間立在原地,難免有些窘迫起來。

  “我知道你對我心中有怨。但…..”

  “你有難言之隱時,誰能斷言這一次…..”

  “我不會站在你這邊?”

  女人欲解開心結的主動讓若顏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她攥著衣裙,神色似有些紛亂。

  “元儼他…..”

  “思慮再三,讓我告訴你…..”

  “你若…..還想入宮去看望允初那孩子。”

  “他…..”

  “如今已無任何異議。”

  ….

  那帶著幾分愧疚的凝望下,若顏的瞳色微擴,眼眶接而漸紅了起來……

  “他如今被養在福寧殿中,淑妃得皇兄囑托,常有去照顧他…..”

  “淑…..淑妃?”

  女人竭收動容,不解反問。

  蓉煙點頭微嘆。

  “你放心。”

  “她…..是王爺…..在宮中…..”

  “最信任的人。”

  見若顏神情恍惚,淚光泛動,女人釋然而笑了起來。

  “他…..雖向你妥協了。”

  “但…..”

  “你亦需保護好自己。”

  …..

  “入宮之際……”

  “將那姓白的丫頭帶在身邊,興許…..能放心些。”

  女人故作疏離,字字句句卻透著不忍的關切。

  “這、這可也是王爺的意思?”

  見她含淚迷惑,蓉煙只回過了不愿作答的目光。

  ….

  半晌,見女人沉默轉身已然有了去意。若顏自知難以追問,只得鄭重一禮。

  “娘娘…..”

  “娘娘的良苦用心…..”

  “若顏與茶茶必將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待她禮畢,女人輕嘆苦笑,斜長的影子方漸遠在了夜色中…..

  …..

  “他…..在她的請求下原諒了茶茶,亦給了我和允初團聚的機會。我…..”

  若顏舒了口氣,望去蒼南齋四方的天空,只覺得今夜的月色雖然清冷,卻透出了些許雨霽后的舒爽。

  “不過…..”

  目光凝滯時,她又察覺到了一絲迷惑。

  “最信任的人…..”

  “淑…..淑妃娘娘…..”

  …..

  “我….嫁入王府前,宮中的那些流言,可都與她有關…..”

  “回想起來,六年前她送我出宮之際,她瞧見了我手中的玉佩,那時…..”

  “她的神情…..”

  …..

  “他與她…..過去…..”

  “究竟…..”

  踏著輕快的腳步,她的腦海中不免浮想聯翩了起來….

  …..

  正當她抬起腳、跨上門檻,一襲黑影從墻角閃過,還未及她反應,霾色中手掌伸來,一把拽過了自己的袖裾。

  若顏回過頭,掛上滿面驚恐。

  “徽、徽玉?”

  月霾退去,來人如玉雕的面龐漸漸清晰在了視野里….

  ….

  “噓!”

  他示意她安靜,回過頭,將她默默牽去了屋子轉角處。

  “這….夜已深…..”

  “你,你怎么還沒回去?”

  想起那男人無處不在的眼線,若顏不由害怕了起來。

  “你不也沒回去?”

  徽玉并不慌于形色。

  “我…..我擔心茶茶,我想留下來照顧她。”

  “那在下,也….不放心你。”

  “你…..”

  若顏慌微紅了臉,對此人的厚顏直率甚是無奈。

  見若顏滿腹心事,話語疏離,徽玉松開手,面中略顯失落。

  “娘娘可真是…..想到用徽玉時,呼之則來。”

  “這用完了…..”

  “倒揮之即去了?”

  他半開玩笑,微漏不滿道。

  “我…..我并不是…..”

  …..

  “并不是?”

  深深的不解籠罩在這坎坷之人的心頭,他竭力作出不在乎的模樣,話語卻透出了幾分認真。

  “我…..”

  若顏漲紅了臉,窘迫地想起了與枕邊人纏綿時的警戒低語。

  “對,對不起。”

  “大人數回助我…..”

  “我…..我卻…..”

  她低頭呢喃,著急的眼中卻打轉起了委屈的淚水。

  “所以呢?”

  那明亮的褐色瞳眸緊凝而來,透出了淡淡的期望。

  “大人的好意若顏心領了。”

  “我一直在等你。”

  “大人與若顏身份有別。”

  “我只是擔心你。”

  “…..”

  眼前人的曖昧言語讓若顏一時語塞。她不清楚自己對他究竟是何種感情,只覺得他雖身為男子,自己對他卻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好感和信賴。只是男女有別,身份懸殊的距離讓自己藏匿著這份不尋常的“友情”,更為他的處境擔憂了起來。

  “那夜…..”

  一番無奈之下,她終是鼓起了勇氣。

  “那夜我們暖音閣偶遇…..”

  “可能…..”

  “可能?”

  他關切地低探上了若顏的楚楚垂眸。

  “可能被殿下看見了。”

  她抬起眼眸,正對上了眼前人一瞬凝固的目光。空氣里,朦朧微雨刺痛著每一寸肌膚,屏氣凝望的片刻后,這男子仿佛回過了神,即刻又掛上了些許尷尬的笑容。

  “在下…..與娘娘坦坦蕩蕩,從未有過越矩之舉。”

  “但是、但是王爺并不這樣想。”

  “深夜男女私會,已足夠讓他生疑。”

  …..

  “在下…..”

  “在下今夜在此候你,只是…..”

  “只是…..”

  女人的警戒讓徽玉百口莫辯,他躊躇是否要將那多年期待、即將唾手可得的愿望與她分享,卻是一番醞釀過后,女人紅著眼眶,抬起了楚楚淚眸,他呼之欲出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若顏柔軟了神色,黯然含淚道:

  “若顏相信,大人對若顏的關心發自肺腑,對若顏的相助…..更是竭盡所能。”

  “這些…..”

  “若顏定會銘記于心。”

  “但是大人身為男子,與若顏身份有別,無法成為摯友、知己…..”

  “也是….”

  “命中注定的遺憾。”

  黯然垂目后,那褐色的瞳眸漸漸讀懂了她兩難的苦衷。

  “這往后…..”

  “我與大人…..”

  “我與大人…..”

  她強忍痛心,話語已斷斷續續。

  “還是,還是不要再…..”

  …..

  “娘娘的憂心,在下…..”

  他抬起了幡然醒悟的眸光。

  “明白了。”

  …..

  “徽玉…..?”

  見他突而打斷了自己的話,若顏緊張地抬起了婆娑淚眼。

  “這往后…..”

  “在下不該…..”

  “也不會再打擾娘娘了。”

  他無意改口,想起今夜,大約是與她的最后一別,這往后….自己應再難與她有交集。想到這里,他頓覺心被人揪住,難抑陣陣絞痛。

  “往日種種,是徽玉失禮在先,還望娘娘…..”

  “不要見怪。”

  他忍著痛意,擠出溫柔笑臉。待口中話語殆盡,便在她不忍的目光中黯然傷神地轉過了身。

  “徽…..徽玉…..”

  廊亭中,那執笛之人的身影漸而疾步,仿佛將所有的悲傷都藏匿進了不愿讓她察覺的心底。

  轉瞬間,空蕩蕩的屋外只剩下了若顏進退兩難的身影。

  …..

  “娘娘,您這病還未好,怎突然起身了?”

  瞧見茶茶立在房門口對著轉角處愣怔出神,端著洗漱用具而來的芙宜顧不上手里的東西,趕忙疾步上前。

  “我….我在睡夢中燒得有些迷糊,想…..”

  “出來清醒清醒。”

  見若顏傷感的背影向轉角另一邊走去,茶茶若有所思的臉龐轉了過來。

  “娘娘,您在看什么?”

  侍女順著她的目光瞧了去,卻只見院中漆黑一團,并無異處。

  知茶含笑,勉強搖了搖頭,侍女急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扶過了女孩的臂膀。

  “這夜已深,娘娘的寒熱還未退,還是快隨奴婢回屋吧。”

  “嗯…..”

  見她并無氣力作答,芙宜苦笑片刻,亦不再追問下去。

  …..

  接下來的整整一月,在侍女和若顏的齊心照料下,知茶已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元氣。這一月,她收起畢露的鋒芒,轉而對下人表現得十分誠懇和寬仁,仿佛在一夜之間,整個人急速成長了起來。而對于韶華之事,她亦放下執著和身段,不僅對她送上了由衷的祝福,甚至承諾,要將自己的嫁妝分與她半數…..

  女孩判若兩人的轉變讓蒼南齋的侍女們百感交集、甚覺欣慰。而這放寬心的眾人中,卻有一人在這眾星捧月的光環下糾結難安了起來。這一夜,韶華輾轉反側,更苦于難眠。

  “自那夜后…..”

  “無論我怎么請求她留下我,無論我…..

  “如何言悔不安。她…..”

  “都全當心意已決,不愿再留我。”

  “她對我的態度,截然不同于往日…..”

  “我對她…..知根熟性,她的脾性如何,我比這府里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一個人…..”

  “可…..真的會,如此快改變自己?”

  韶華握緊了那枚如意,質問著自己,只覺得這般認可令人欣喜,卻又如此不真實。

  “那日,她甚至拿出了府中嬤嬤給她的藏箱之畫….”

  想到這令人羞澀的分享,小女孩竟已漸懂于人事。

  “可有一日,我也會與他…..”

  她將身體蜷縮于被中,一邊浮繪著那愛慕之人,一邊靜閉上了眼睛。在夢境里,她按照她繪聲繪色的描述,鉆進那人的懷里,任由那寬袖環過了自己的腰身….

  “他只需…..”

  “再…..”

  “再…..我已是…..”

  幽曳燈火下,酣暢的幻想中,不一會兒,被中的女孩已是一身熱汗淋漓。

  “我…..我這是怎么了。”

  她裹緊了被褥,探出頭,深吸了一口氣。

  “我這般模樣,若被旁人瞧了去。”

  “可是難堪…..”

  癡困于與他云雨的夢境,她意欲清醒,卻又止不住滿心呼之欲出的,都是與他編織的良辰美景…..

  “我這般身份,不求他能予我名份。”

  “只求到了他身邊…..”

  “能得上天垂憐,讓他對我的疼愛再久一些。”

  “我…..還想要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這樣…..”

  “就算未來有一日,他將我拋去了腦后,我…..”

  …..

  “我也能有活下去的意義…..”

  女孩的手攥緊了被褥,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屋梁出神著,不覺間,兩行清淚從眼中滑落了下來…..

  “我…..我這是怎么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流淚了?”

  韶華左右抹去淚水,目光又透出了絲絲堅忍。

  “后日,就是我離開這里,搬去元燕殿的日子了。”

  “茶茶小姐她、她還說要請我吃酒,給我行送別宴呢。”

  她安慰著自己,又輕緩了口氣。

  …..

  “韶….韶華…..”

  “你….還沒睡?”

  心緒不寧中,躺于另一邊榻上的芙洛似聽見動靜,翻了個身,從被窩里發出了哼哼唧唧的呢喃。

  “這、這就睡了。”

  女孩慌忙起身吹熄蠟燭,接而鉆進了被中…..

  “這往后…..”

  “去了他身邊。”

  “希望這一切煩惱…..”

  …..

  “都會迎刃而解吧。”

  她一邊祈禱著,一邊背過了身。黑夜在閉眼的一刻,瞬間浸沒了空蕩蕩的屋子,時間靜謐的流淌中,女孩終是進入了身心滿足的夢鄉……

  …..

  春風吹散了夢境里浮光而聚的落英,轉眼間,與那人約定的后日如期而至……

  午后,元儼早早下朝回到了府內,就在他與往常一般路過蒼南齋時,院內侍女奔走于小廚房的忙碌身影讓他漸停下了腳步。

  “那孩子….我記得今日就該搬過來了。”

  男人向侍從轉過了目光。

  “她們這是在做什么?”

  “她….行李收拾得怎么樣了?”

  …..

  “回王爺,韶華姑娘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行李都備好了……”

  “只是…..”

  見那人目不轉睛看著自己,范鄂一愣,不敢怠慢道:

  “方才文星回來說,王側妃她難舍與韶華姑娘多年的主仆情份,更對如意一事深刻反省,心懷愧疚。”

  “所以今夜特地備下了送別宴。韶華姑娘大概…..”

  “要晚些時候才能動身。”

  …..

  聽見他如是說,元儼一臉懵然,不過片刻,他臉上的詫異退去,一絲笑意浮上了嘴角。

  “那孩子好靜,知茶…..”

  “卻愛熱鬧。”

  “她們倆,自小一起長大。”

  “若非這些年,發生了這些事,本王倒覺得…..”

  “兩人年紀相仿,性子互補。”

  “這互相扶持,互相照顧,該是最好的選擇。”

  “只可惜…..”

  男人一番感慨,但倒也未加阻止。他余光從那忙碌的院中收回,若有所思了片刻,便抄手邁開了腳步。

  “王爺,我們這是…..”

  “回元榮殿。”

  “您不去看…..?”

  “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

  “待她們敘完舊了,再過來也不遲。”

  “是…..”

  …..

  主仆兩人一路聊談,轉眼間路邊春深草盛,一前一后的身影已走在了元榮殿外開滿杜鵑的小徑上。

  “對了王爺,上回…..”

  “您讓屬下去查那暖音閣宛徽玉一事…..”

  范鄂微以俯首。

  “…..如何?”

  元儼抄手踱步,側過了微瞇的目光。

  “屬下打聽到,其父宛卓生早年在魏國公府做事時,確有過一個兒子,只是…..這孩子早夭。”

  “所以,如今他與這宛徽玉,應只是養父子關系。”

  見元儼傾聽點頭,面無改色,他又接道:

  “屬下后來…..”

  “又去查了宛卓生的早年交際,倒發現…..”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那略微凝固的目光。

  “屬下發現…..他雖在國公府做事,但是卻與南唐前臣,張洎府中的樂人私交甚密……”

  …..

  “張洎?”

  “張…..宰相?”

  想起這輔佐父皇數年,以溜須拍馬而聞名的南唐舊臣,男人不覺揚起了微諷的嘴角。

  “后魏國公過逝,宛卓生也因此事而被其長子,也就是王妃娘娘的兄長,承宗大人疑心不滿,接而趕出了國公府……聽聞,他一人撫養養子,多年于街頭賣藝為生。”

  “直到王妃娘娘與您成婚,后您與娘娘解了禁足,重回朝堂…..這對父子方借著往日與國公大人的交情,又回來投奔了娘娘…..”

  …..

  “王爺…..此人可要再徹查下去?”

  此刻,高聳的元榮殿映入兩人余光,男人轉過頭,抬起了長眸…..

  “您…..”

  “您這是不打算繼續追查了?”

  卻是那背影一番尋思后,只搖了搖頭,向院內緩緩走去。

  “那宛徽玉…..”

  “被皇后提拔為了大司樂,今日王妃….”

  “就要將人送進宮里去了。”

  男人抄著手緩緩而道,語氣甚有幾分無奈。而這消息來得突然,范鄂不禁一臉愕然。

  元儼回過了一抹淺笑。

  “這關頭,本王…..可不想給王妃難堪,又掃了皇后的興致。”

  侍從怔了怔,即刻趕上前。

  “若是如此,那您也可暫且放心了。就算…..”

  “就算那小樂師對側妃娘娘有覬覦之心…..”

  “覬覦?”

  男人側目遙遙而來,一口打斷了范鄂的示言。

  “他這是…..”

  “吃熊心…..”

  淺笑中,那目光投出了徹骨寒意。

  “還是豹子膽了?”

  厲聲下,厲色流出眼角,侍從頓覺自己會錯了意。他忙俯下身…..

  “那您…..您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范鄂滿心不解道。

  “封禪在即,西夏聯姻,朝中諸事…..本王已分身乏術。”

  “受益在宮里,那樂師…..”

  他遙遙回望過這親信之人。

  “你讓那孩子留意著些便是。”

  “是。”

  說罷,范鄂想起那在宮中韜光養晦的少年,頓明白了男人的用意。他跟上他的腳步,隨他一起踏進了元榮殿內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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