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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韶

第二十七章 阿宴(一)

明月韶 溫言北玉 7289 2024-04-18 18:00:01

  自月圓夜元儼歸府,若顏雖未直問其救人原委,后卻也在北玉心事重重、吞吞吐吐的態度中猜知了一二。

  她不放心那女子艱難處境,夜晚常前去探望。待至暖音閣時,她卻發現那女子時有離府,后夜歸來之時,其身更帶血腥…..

  若顏憂心詢問,北玉總笑說無事。但隔著里間半放的卷簾,她卻窺見了那人默洗去手上血污、凝盆而望的背影…..

  她知北玉與元儼之間達成了某種約定,更知她此般隱忍只為心中舊愿,故無從開口,隱忍不發。而當女子遇至危境,腰邊觸目驚心的傷口卻使她凝固了敷藥動作、淚落不止….

  北玉見她手忙腳亂、淚含眼中,不由苦笑搖頭…..她一手接過其手中布帶,在若顏手足無措的注視下忍痛咬牙、嫻熟地系了上去。那女子手臂修長而緊實,半披著外衣的曲線卻十分玲瓏有致。雖同為女子,此般坦誠之景讓若顏亦羞以直視,她抹去眼淚,低頭收拾起了手邊東西….

  北玉檢查好傷處,穿上外衣,抬頭忽見若顏這般神情,不由頓生欣然。她笑探去其頰邊,流眸含笑道:

  “我之事,你勿憂心。”

  ….

  “但元儼他…..”

  若顏收低了聲音。

  “卻讓你行如此冒險之事…..”

  目及腰傷,若顏難掩痛心…..

  北玉笑而不答,似怕她胡亂詢問、惹那男人不快,她若無其事地動了動膀臂,拍了拍肩頭。若顏見其一味逞強,不由擠出了幾分無奈苦笑。

  ….

  兩人一番促膝慰言后,北玉似想起什么,又笑道:

  “上回,你讓蠻兒送我幾身衣裳,我已一一試穿,確是合適。”

  “你既….”

  “如此勸我…..”

  她找一舒適姿勢,橫躺去榻上,撐手打量上了若顏的朦朧垂眸。

  “往后……”

  “我穿上也罷。”

  若顏停下手中事,抬起了一臉驚異。她知眼前人一向不喜女子裝束,此時突而聽己勸說,心中甚覺不可思議。

  愕然沉默中,那目不轉睛的目光難掩笑意。

  “怎么,不合適….?”

  女人輕抬嘴角。

  若顏回神,慌忙笑以否認。

  她似羞于夸贊眼前人,忽閃的眼眸又微垂了下來……

  “極美…..”

  輕柔贊嘆從唇縫里應去,若顏整理著手中物、臉龐反掛上由衷欣然。北玉笑而凝視,目光愈發膠著……

  “替我挑選衣服的小娘子…..”

  “更美……”

  沉溺于欣賞的一瞬,她似忘卻了兩人身份立場,脫口而出了心中所想。

  若顏停下動作,臉頰泛起一片緋紅……

  不知為何,這話語明明出自一女子之口,她卻突覺胸口有鼓擊之動…..這奇妙的感覺令她心中難解,更生困惑…..

  …..

  猶豫半晌,浮羞之人理好手中物,將東西一一收進了藥箱中。北玉抬起懶洋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觀察起了若顏的眼中細變….

  如她所料,這默守陳規的女子并未直面自己的大膽撩撥。她惶惶起身,神色躲閃間,只小心翼翼俯身伸手,將薄被嚴嚴實實地蓋上了自己肩頭…..

  北玉的目光難掩嘲苦…..

  目送那身影回望片刻,默退出房門……北玉轉頭仰望去空蕩蕩的床梁,只覺黑暗又漸噬去心房…..

  ….

  數日后,漣珠院房內一夜春暖。若顏在男人溫暖的懷抱中,兩人似又回到了成婚之初的美好時光。她知他依舊會去蒼南齋留宿,卻不知其宿于屋中時,縱然茶茶使盡渾身解數,他卻始終…..

  (“她….入府已一年有余……

  “卻…..始終不見動靜。”)

  若顏雖不愿去想這些紛雜之事,但臆想中,男人將那女子摟于懷中的畫面卻始終縈繞腦海…..

  如膠似漆時,她不忘趁間隙替北玉求情,亦旁敲側擊茶茶之事,但那男人卻只抓住自己服軟的短暫時光,一味親昵,將諸多問題皆拋去了腦后……

  “下月,我離京后…..”

  想起彼此關系方回暖又將久別,兩人不由又陷沉默…..

  …..

  “你若入宮看望允初。”

  “務必…..”

  ….

  “與白漓畫同行。”

  男人囑咐,若顏點頭…..

  見她臉浮不解,元儼又移開了目光。

  “宮中不似府里,我離京后,未必能處處護你…..”

  “除卻楊淑妃…..”

  “身邊再多一心思縝密之人…..”

  “必要時,亦能安心。”

  若顏點頭,元儼卻始終泛著淡淡憂愁,他想起自己曾多番詢問其是否愿意同行,她卻總以幼女無人照顧之由婉拒了這一提議……

  (“夏國遙遠,舟車勞頓……

  “她身子嬌弱。”

  “留于府中….亦為無奈。”

  “只是…..”)

  當他想起暖音閣那桀驁不馴的女子,心中卻又劃過了些許不安。

  (“若你是為了…..”)

  他看去懷中女子柔軟發絲下的垂睫,雖對其給予了充分信任,腦海卻也一閃而過了某些離奇念頭……他知自己將她視作了拿捏那人的籌碼,愧疚之時,更生出了猜忌…..

  “臨別之際…..”

  “王爺…..可能再解臣妾心中疑惑?”

  沉默凝思時,若顏圓潤的杏瞳轉抬而起…..

  元儼回神,嘆笑點頭…..

  “在您的心中…..”

  …..

  “如今,只有你一人。”

  還未等她言盡,他已知她深藏于心的疑惑。羞于相對時,女人目光又俯…..

  “那韶華姑娘…..”

  …..

  “她與本王有血緣之親。”

  若顏微恐的瞳仁再次抬向了自己。此刻在他心中,萬般悲憫籠罩…..不惜曖昧道出真相的一刻,他何嘗不是為守這份來之不易的信任?

  …..

  男人流露的苦衷讓若顏恍而明白了他對那孩子生出的“曖昧情愫”。亦猜知了那少女自害的奇妙緣由…..她知再問或會涉其禁密,此刻不由按耐好奇心,惘然苦笑了起來……

  “北玉之事…..”

  她面籠擔憂,試圖轉換話題。

  “…..”

  元儼凝神細聽,似笑非笑的神情使若顏甚為惶恐。

  “你放心…..”

  他微垂下目光,以一種試探之態緩緩道出了心中所想…..

  “我不會讓她行無謀之事。她在府中…..”

  “更無性命之憂。”

  隱動的凝眸里,男人嘴角微抬…..

  “我向你保證。”

  若顏微擴瞳色,勾掛哀傷與釋然的模樣又映入了元儼目不轉睛的注視中…..

  …..

  “此去以后…..”

  “好好照顧自己。”

  天邊烏云漸籠上清月,若顏將身心埋入那溫暖懷中,突心生苦澀,胸涌酸楚……緊扣著男人覆著薄薄里衣的脊背,微垂目光里,檀香氤氳中,淚珠又靜落了下來……

  ….

  另一頭蒼南齋中,溫酒飲半,知茶靜坐于桌邊,全神貫注于手中書信,面中非但無怨恨之意,神情更溢喜色。

  “娘娘,您令奴婢尋來荼蘼手信…..”

  “又仿照其筆跡。”

  “究竟…..”

  “究竟所為何意?”

  芙宜滿心不解。桌前人卻笑而不語。

  “往前…..”

  “我費勁周折…..”

  “交瘁心力…..”

  “卻依舊拆不散那兩人。”

  抬起微醺臉頰,那惘看去火光的嬌媚長睫含盡了諷笑。

  “如今,天降良機…..”

  “他們如何將我拋之腦后、視我為無物,我……”

  “我已全不在乎…..”

  …..

  “娘娘?”

  見那女孩一臉興奮反常,芙宜惶惶難安。

  “娘娘….娘娘您是要…..?”

  她抓緊衣角,坐立不安地看去茶茶,看其撫平手中紙,站起身,垂目一字一句仔細讀去手中“成品”…..

  “當然…..”

  茶茶撐著手,顫抖著雙臂道。

  “當然…..”

  “當然是要做他的妻子了…..”

  一雙圓擴瞳眸側來,不偏不倚地落入了侍女恐懼的眼中。芙宜語塞難言,膚粟股栗。

  “芙宜,明日…..明日你陪我入宮。”

  茶茶不顧其懼,一手抓過了其手臂。

  “但是此事事關王爺立場安危,若被發覺…..”

  “若被發現,必會引其震怒……”

  芙宜忍痛抗拒。

  “當初…..”

  “他…..他險些連我性命也要去。”

  “如今…..”

  “如今我又還有何可懼?”

  “芙宜…..”

  “人這一輩子…..”

  “若得不到自己所求之物……”

  “那方是…..”

  “那方是生不如死…..”

  “痛不欲生。”

  芙宜呆立于那訴盡苦痛,哭笑交纏的女子眼前。還未等她抽離神色,自己已被茶茶一把按坐在了桌邊….

  “自韶華走后,這王府中…..”

  “我已無一信任之人。”

  茶茶替那杯中斟滿酒,遞去了自己面前。

  “我知你無親無故,幼居行宮多年…..”

  “若非當年長姐嫁入王府,人手空缺,你也不會得行宮嬤嬤舉薦,隨其來京…..”

  芙宜滿臉意外,眸色隱恍。

  “只可惜我那長姐糊涂,誤走岐途,連帶也…..”

  “耽誤了你們…..”

  侍女搖頭,女孩卻凝而笑望,不改面色。

  “如今…..”

  “我既已為那人側室,便不會讓那般舊事…..”

  “重蹈覆轍。”

  “娘娘…..”

  芙宜抬起目光,欲言又止。

  “我與長姐不同…..”

  “她淡泊名利、不為己求。”

  “但我…..”

  “我卻與她不同…..”

  沉眸間,某些野心與不甘始終沉浮于心間……茶茶欲言又止,向身邊人展開了意味深長的笑顏。

  “我不僅要得到他的心,還要…..”

  “…..”

  她轉而迷恍了眸色。

  “如今、如今只要…..”

  “只要你盡心盡力為我做事,往后…..”

  …..

  “往后我自不會虧待于你。”

  恍惚于那泛著醉意的自信目光,芙宜緩接過酒杯,一時嘴角微搐,劃過了些許不自然的惶恐…..

  …..

  宮中密查刺客之事重重受阻,不僅劉娥手下的密探接連遇害,連帶隸屬三衙的皇城司內部亦一片混亂、人心惶惶。元儼雖已攜范鄂與護軍離京,但如他所料,北玉連其京中心腹之力,將兩方勢力毫無破漏地周旋于手中…..她夜行于城、按令行動,日中則以舞伎身份示人,在絕美容貌與日漸嫻熟的禮儀加持下,即便是宮內密探,亦尋不出其一絲破綻。

  期間,若顏替她擋去歡場之上達官貴人的侵擾,尋來何檀替她問診傷病。在那男人不在時,盡一切可能替她掃清后顧之憂……

  兩人互相扶持、竭力守護的身影時有落入蒼南齋女子的眼中。茶茶冷眼旁觀,時而甚覺可笑…..

  她雖對元儼心懷忌憚,更不會自毀前程、將所覺蹊蹺公示于世,但卻也絞盡腦汁,動起了更為荒謬的心思。

  “看來,狄若顏已疑心于我。與我…..”

  “徹底撇清了關系…..”

  茶茶不甘徹底放棄,但又忌憚于她身邊殺伐果決的女子,不得不將這心頭怨恨暫咽去了心中。

  “那宛徽玉…..”

  “武藝如此高強,卻…..”

  “竟是個女人…..?”

  她意外于那人的真實身份,也為自己籌謀之疏而耿耿于懷……

  “這樣一來,難怪王爺…..會如此之快原諒…..”

  她嘆世事難料,滿心無奈,漸而將目光投向了那與自己舊怨難解,地位難撼的女子身上…..

  …..

  這日,她深跪于宮中女人身前,默待女人將手中文書一一閱遍。不出她所料,劉娥看完一份份密卷,面色愈發難看…..郭槐恐其發作,低頭欲勸。此時,劉娥輕抬起了目光…..

  “你這么做…..”

  “可是為了一己私心?”

  她并未直面此事始末,反而忌憚起了這丞相末女的用心,她早有聽聞她與王妃的過節,更知她嬌蠻任性的為人。茶茶一臉窘迫,似乎并未料到劉娥會如此發問…..她深俯著頭,不敢有所辯解…..

  “說吧…..”

  劉娥將手中書信遞還給身邊宦者,俯下目光,微揚起了笑意。

  “你….所為何求?”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茶茶漸攥起俯地之手。

  “臣妾…..”

  “臣妾…..”

  她欲吐露心中所求,此刻卻為這女子強大的氣場而漸哽喉中…..

  “你所訴之人…..”

  “乃圣上義妹,開國舊臣之女…..”

  “更為親王正妻、先帝御封郡主。”

  女人字字珠璣的凝視中,茶茶如坐針氈,心生惶恐…..

  “你是有何自信,何等把握…..”

  “認為將此機密告之本宮。”

  “本宮…..”

  “就能不顧眾臣評議、不顧世人目光、將你…..將你送上那王妃之位?”

  茶茶俯目頓開,渾然覺醒。

  “臣妾、臣妾…..只是看不慣王妃娘娘因其兄長仕途不順,從而記恨圣上……試圖、試圖利用宮伎之手、做…..做不利于親王殿下、不利于圣上的糊涂…..糊涂事…..”

  她抬頭無力辯解,聲音卻愈發低弱…..

  劉娥不屑冷笑,眸色微垂。

  “與其究及旁人、滿一己私欲,你…..”

  “倒不如仔細想想…..”

  “你之出生、你…..”

  “之立場…..”

  欲言又止時,茶茶的眼眸不解而固…..

  “你可別忘了….”

  “你那位好姐姐,身為親王側妃…..”

  “卻私通朝臣、污抹王家清譽,令你父親蒙羞至今…..”

  一時間,這孤愣的女孩直著腰桿,漸陷恍然….

  “就算她趙蓉煙心術不正、犯下滔天大錯。”

  “本宮…..亦無法令那種人之親妹……”

  “成為…..皇親之妻。”

  茶茶恍惚的眼中,略有淚光泛起。

  “更何況…..”

  劉娥瞥開目光,若有所思地低凝起了自己執杯的指間….

  “她趙蓉煙之過…..”

  “誰說…..”

  “不會與他趙元儼…..”

  “…..無關呢?”

  幾分曖昧蔑諷落入凝淚之人的耳中,使得這女孩渾身發顫、懼意滿心…..她拼命忍耐著心中執念,咬唇俯地…..只可惜無論她再如何替自己申辯,這高高在上的女人卻始終默聽不動,將自己的請罪視若無睹…..

  …..

  一番解釋無果后,茶茶恍恍惚惚地退出了殿外。她在芙宜的攙扶下一路反思,警醒自問。而當她立于宮墻外、抬頭望去藍天之上團開搖曳的海棠之時……她方覺自己大錯特錯、愚蠢至極…..

  “我將心中所求期于那人…..”

  “本就愚蠢。”

  “她視元儼為阻礙。”

  “又怎會滿足懲處王妃、留元儼性命。”

  “替我……”

  “這小小側妃說話呢?”

  …..

  “娘娘…..您?”

  芙宜滿心擔憂,揪心而望。

  …..

  “此事,于她而言……并無任何益處。”

  ….

  “那…..那娘娘您…..?”

  只見茶茶振了振精神,垂下的微紅眼眸又漸抬…..

  “此事…..”

  “看來只能給予希望于那人了……”

  “那、那人?”

  侍女滿眼惶恐。

  “只有…..只有那人…..”

  “興許、興許可以給我想要的一切…..”

  步履蹣跚時,身邊侍女略有不解,茶茶推開其手,一人先行去了道中。芙宜立于宮門外,惶恐之眸漸陷入了凝思…..

  …..

  知茶密告之事雖未得到那中宮之后的任何承諾,但王妃教唆府中樂伎謀亂的疑惑卻終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真宗雖覺此事蹊蹺,但在確鑿證據前終還是起了猜忌之心,他恐此事涉及親王,欲起書召回那人,可此刻親王已隨西夏使節遠赴邊境之地,他恐李氏一族對親王信任至深,更懼其不滿一己決定、從而伺機起兵……一番思慮下,只得暫將詔令之事擱置了下來……

  不日,親王妃受宦者密詔入宮,在眾目睽睽中倉促離府、斷絕了與府中的一切音信……王府中無人主事,除卻奔走于漣珠院的雍華殿侍女,全府上下更陷入了人心惶惶、眾說紛紜的混亂…..

  …..

  夜半,若顏焦急地徘徊于北玉房中…..

  半時辰后,北玉終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回到了房中。她似得解脫,一路退去外衫,撒開披帛,張開手臂,脫鞋便倒去了床上。這女子雖擅長撫琴作舞,但要與那些權貴男子拉扯周旋,她卻甚覺疲累…..

  這一刻,她閉上雙眼,沉浸去了房中靜謐…..

  燭火人影恍來、似有一縷清香撲入鼻中……模糊意識里,厚重的眼皮恍然撐開了一絲視野…..

  “若…..若顏?”

  火光聚于眼中,身前安靜造訪的女子面容漸漸清晰在了視野里…..北玉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了身。

  “你…..”

  她察覺那人面色凝重,哽不能語。混沌的腦海瞬間清醒了過來。

  “今天、今天到底…..”

  “發生了什么?”

  想起回府路中時有入耳的議論,她疑惑重重,心生出一股不詳預感…..

  …..

  “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因受行宮之亂牽連….”

  半晌,若顏朦朧目光,斷續啟開了口。

  “今早…..”

  “今早被皇上密召入了宮…..”

  話未盡,北玉滿浮愕然。

  “聽說…..”

  ….

  “聽說被下了……大理寺詔獄…..”

  傾訴漸而低弱于耳中。北玉一怔,愕不能語…..

  看去那滿面淚痕之人,她忽而恍明這柔弱之人大約無人商議,萬般不得已時而尋來了自己…..想至此,那面中的愕然漸化為了無盡自責。

  “八年前,我…..”

  “我與義夫雖受王妃恩惠入府…..”

  “但我入宮之事,卻為皇后一人所決策。”

  北玉躊躇不定道。

  “而荼蘼…..”

  “雖也因她舉薦入宮,但入宮之后…..”

  “也斷了與王府的所有交集……”

  …..

  “本是我一人所為之事,怎…..”

  “怎就…..”

  焦灼細想時,北玉不由想起了那日元儼對自己的警語。沉于悲思時,若有惘風而過。北玉垂下目光,對牽累了眼前人而生出了萬般悔意。

  瞧見她神色愈發低迷,若顏淚眼朦朧,無奈搖頭。

  “事已至此,再究原委又如何?”

  “我今日…..”

  …..

  “可不是……”

  “為了責怪你而來……”

  她擠出的笑容十分脆弱,亦十分無奈。

  “我…..”

  “我只是覺得此事……”

  “甚是蹊蹺…..”

  ….

  “蹊、蹊蹺?”

  見若顏垂下疑目,北玉微蹙上了眉頭。

  “嗯…..”

  “雖說,你與荼蘼姑娘皆出自王府。”

  “但…..但也應并無任何確鑿證據,就能…..”

  “就能證明你那夜所行之事……”

  “就是、就是娘娘所授意。”

  北玉點頭,若顏頓而又道:

  “皇上既…..已令大理寺將娘娘下了詔獄,說明…..”

  …..

  “說明宮內…..”

  “已有了定罪王妃的確鑿證據。”

  北玉接其揣言,兩人欲言又止、凝神相望….

  “難道…..”

  北玉緊蹙上眉心。

  “難道是有人利用我所行之事…..”

  “告密……”

  “誣陷……?”

  若顏點頭,面露難色…..

  “據太子殿下身邊人說…..”

  “是有人…..在松月閣搜出了荼蘼姑娘與王妃娘娘來往的若干手信…..”

  “那手信…..”

  …..

  “絕無…..絕無可能!”

  北玉回以斬釘截鐵的否定。微浮慌張的面色下,她想起自己常宿于那女子住處,對房中之陳設、之收納,每一角、每一隅皆已是明了于心。她惶恐看去若顏恍然不解的面龐,恐自己與荼蘼的曖昧過去令其在意,忙又緩和了面色…..

  “我的意思是…..”

  “她一小小舞伎,怎可能與王妃如此親密來往…..”

  若顏緩神,附議點頭。

  “究竟…..究竟是誰…..”

  稍加沉默后,兩人皆輕嘆而不敢斷。

  “如今…..”

  “看來我只能入宮,請求皇上…..”

  …..

  “不可!”

  想起那狡如狐狼的男人,北玉一口打斷了若顏的倉促提議。

  “你若貿然行動,他趙元侃非但不會聽你所求,你更……”

  見這女人一臉茫然懵懂、遲疑不語。她側過怨恨目光,全無好氣道:

  “更險如羊入虎口。”

  若顏瞳眸微動,目光漸黯…..

  “聽聞…..”

  “那楊淑妃…..與趙元儼曾為青梅竹馬。”

  余光探去那楚楚垂眸,北玉微屏了口氣。

  “你若以探望世子之名入宮,尋其幫助…..”

  “她…..”

  “倒未必…..不會伸以援手。”

  北玉的猶疑之色令若顏抬起了恍惚微光。她攥手思慮,半晌沉默后終似下定了決心…..

  …..

  燭火恍動著兩人身影,氣氛又陷入了春夜微炙的寧靜。若顏凝神而望,只見眼前人頰帶微醺、目光迷離,敷粉描黛后的嬌俏玉面除了略顯硬朗的臉廓,竟已尋不出一絲男子裝扮時的痞邪之氣。

  僅憑改變儀容,就能前后判若兩人,若顏微微抬頭,似終有所恍明,這女子何能以各重身份險走于皇城不露破綻,而后更得元儼的賞識與重用…..

  “若、若顏?”

  北玉的輕喚將心中愁苦的若顏拉回了現實。

  還未等她開口,那俊美容顏忽而湊近…..焦灼于自己的瞳仁片刻,又輕垂而下,游移去了桃粉微張的唇口…..

  鼓擊心悸又莫名而來……若顏方想躲避,那人卻輕拉住自己手腕,另一只手將自己焦急奔走時落下的一縷額發歸攏去了耳后…..

  “北、北玉…..?”

  若顏杏漣隱泛….

  “無論何時,記得…..”

  那忍于唇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回移進了漣漪之中…..

  “顧及旁人時……”

  …..

  “保護好自己。”

  女人緩而收手,帶著灼灼堅定的繾綣卻漸融進了明亮瞳中…..

  (“不知為何…..”

  “她…..”

  “總能在我回回苦痛不堪時,給予我…..”

  “重拾希望的源泉……”)

  …..

  “她究竟…..”

  …..

  “我對她…..”

  ….

  “又…..?”)

  想起絕望離世的莊雅、想起敬重欽佩的漓畫,想起親密無間、陪伴自己長大成人的春蠻,若顏尋遍心中人,竟發現從未有一女子如眼前人,如春風,似港灣,更可將種種奇妙情愫吹進心間深隅…..

  她凝著那雙含笑眼眸,微緊了膝上手。

  (“生辰相同…..”

  “已為有緣。”

  “若為知己…..”)

  口出言謝的一瞬,她瞬停了思考。

  (“該不會錯…..”

  “該…..不會錯。”)

  理順思緒,她又懵懂望去了那微俯雙眼…..北玉嘴角浮笑,似將一切明了于心。她向其示以男子之禮、抬起了滿懷溫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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