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月圓夜元儼歸府,若顏雖未直問其救人原委,后卻也在北玉心事重重、吞吞吐吐的態度中猜知了一二。
她不放心那女子艱難處境,夜晚常前去探望。待至暖音閣時,她卻發現那女子時有離府,后夜歸來之時,其身更帶血腥…..
若顏憂心詢問,北玉總笑說無事。但隔著里間半放的卷簾,她卻窺見了那人默洗去手上血污、凝盆而望的背影…..
她知北玉與元儼之間達成了某種約定,更知她此般隱忍只為心中舊愿,故無從開口,隱忍不發。而當女子遇至危境,腰邊觸目驚心的傷口卻使她凝固了敷藥動作、淚落不止….
北玉見她手忙腳亂、淚含眼中,不由苦笑搖頭…..她一手接過其手中布帶,在若顏手足無措的注視下忍痛咬牙、嫻熟地系了上去。那女子手臂修長而緊實,半披著外衣的曲線卻十分玲瓏有致。雖同為女子,此般坦誠之景讓若顏亦羞以直視,她抹去眼淚,低頭收拾起了手邊東西….
北玉檢查好傷處,穿上外衣,抬頭忽見若顏這般神情,不由頓生欣然。她笑探去其頰邊,流眸含笑道:
“我之事,你勿憂心。”
….
“但元儼他…..”
若顏收低了聲音。
“卻讓你行如此冒險之事…..”
目及腰傷,若顏難掩痛心…..
北玉笑而不答,似怕她胡亂詢問、惹那男人不快,她若無其事地動了動膀臂,拍了拍肩頭。若顏見其一味逞強,不由擠出了幾分無奈苦笑。
….
兩人一番促膝慰言后,北玉似想起什么,又笑道:
“上回,你讓蠻兒送我幾身衣裳,我已一一試穿,確是合適。”
“你既….”
“如此勸我…..”
她找一舒適姿勢,橫躺去榻上,撐手打量上了若顏的朦朧垂眸。
“往后……”
“我穿上也罷。”
若顏停下手中事,抬起了一臉驚異。她知眼前人一向不喜女子裝束,此時突而聽己勸說,心中甚覺不可思議。
愕然沉默中,那目不轉睛的目光難掩笑意。
“怎么,不合適….?”
女人輕抬嘴角。
若顏回神,慌忙笑以否認。
她似羞于夸贊眼前人,忽閃的眼眸又微垂了下來……
“極美…..”
輕柔贊嘆從唇縫里應去,若顏整理著手中物、臉龐反掛上由衷欣然。北玉笑而凝視,目光愈發膠著……
“替我挑選衣服的小娘子…..”
“更美……”
沉溺于欣賞的一瞬,她似忘卻了兩人身份立場,脫口而出了心中所想。
若顏停下動作,臉頰泛起一片緋紅……
不知為何,這話語明明出自一女子之口,她卻突覺胸口有鼓擊之動…..這奇妙的感覺令她心中難解,更生困惑…..
…..
猶豫半晌,浮羞之人理好手中物,將東西一一收進了藥箱中。北玉抬起懶洋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觀察起了若顏的眼中細變….
如她所料,這默守陳規的女子并未直面自己的大膽撩撥。她惶惶起身,神色躲閃間,只小心翼翼俯身伸手,將薄被嚴嚴實實地蓋上了自己肩頭…..
北玉的目光難掩嘲苦…..
目送那身影回望片刻,默退出房門……北玉轉頭仰望去空蕩蕩的床梁,只覺黑暗又漸噬去心房…..
….
數日后,漣珠院房內一夜春暖。若顏在男人溫暖的懷抱中,兩人似又回到了成婚之初的美好時光。她知他依舊會去蒼南齋留宿,卻不知其宿于屋中時,縱然茶茶使盡渾身解數,他卻始終…..
(“她….入府已一年有余……
“卻…..始終不見動靜。”)
若顏雖不愿去想這些紛雜之事,但臆想中,男人將那女子摟于懷中的畫面卻始終縈繞腦海…..
如膠似漆時,她不忘趁間隙替北玉求情,亦旁敲側擊茶茶之事,但那男人卻只抓住自己服軟的短暫時光,一味親昵,將諸多問題皆拋去了腦后……
“下月,我離京后…..”
想起彼此關系方回暖又將久別,兩人不由又陷沉默…..
…..
“你若入宮看望允初。”
“務必…..”
….
“與白漓畫同行。”
男人囑咐,若顏點頭…..
見她臉浮不解,元儼又移開了目光。
“宮中不似府里,我離京后,未必能處處護你…..”
“除卻楊淑妃…..”
“身邊再多一心思縝密之人…..”
“必要時,亦能安心。”
若顏點頭,元儼卻始終泛著淡淡憂愁,他想起自己曾多番詢問其是否愿意同行,她卻總以幼女無人照顧之由婉拒了這一提議……
(“夏國遙遠,舟車勞頓……
“她身子嬌弱。”
“留于府中….亦為無奈。”
“只是…..”)
當他想起暖音閣那桀驁不馴的女子,心中卻又劃過了些許不安。
(“若你是為了…..”)
他看去懷中女子柔軟發絲下的垂睫,雖對其給予了充分信任,腦海卻也一閃而過了某些離奇念頭……他知自己將她視作了拿捏那人的籌碼,愧疚之時,更生出了猜忌…..
“臨別之際…..”
“王爺…..可能再解臣妾心中疑惑?”
沉默凝思時,若顏圓潤的杏瞳轉抬而起…..
元儼回神,嘆笑點頭…..
“在您的心中…..”
…..
“如今,只有你一人。”
還未等她言盡,他已知她深藏于心的疑惑。羞于相對時,女人目光又俯…..
“那韶華姑娘…..”
…..
“她與本王有血緣之親。”
若顏微恐的瞳仁再次抬向了自己。此刻在他心中,萬般悲憫籠罩…..不惜曖昧道出真相的一刻,他何嘗不是為守這份來之不易的信任?
…..
男人流露的苦衷讓若顏恍而明白了他對那孩子生出的“曖昧情愫”。亦猜知了那少女自害的奇妙緣由…..她知再問或會涉其禁密,此刻不由按耐好奇心,惘然苦笑了起來……
“北玉之事…..”
她面籠擔憂,試圖轉換話題。
“…..”
元儼凝神細聽,似笑非笑的神情使若顏甚為惶恐。
“你放心…..”
他微垂下目光,以一種試探之態緩緩道出了心中所想…..
“我不會讓她行無謀之事。她在府中…..”
“更無性命之憂。”
隱動的凝眸里,男人嘴角微抬…..
“我向你保證。”
若顏微擴瞳色,勾掛哀傷與釋然的模樣又映入了元儼目不轉睛的注視中…..
…..
“此去以后…..”
“好好照顧自己。”
天邊烏云漸籠上清月,若顏將身心埋入那溫暖懷中,突心生苦澀,胸涌酸楚……緊扣著男人覆著薄薄里衣的脊背,微垂目光里,檀香氤氳中,淚珠又靜落了下來……
….
另一頭蒼南齋中,溫酒飲半,知茶靜坐于桌邊,全神貫注于手中書信,面中非但無怨恨之意,神情更溢喜色。
“娘娘,您令奴婢尋來荼蘼手信…..”
“又仿照其筆跡。”
“究竟…..”
“究竟所為何意?”
芙宜滿心不解。桌前人卻笑而不語。
“往前…..”
“我費勁周折…..”
“交瘁心力…..”
“卻依舊拆不散那兩人。”
抬起微醺臉頰,那惘看去火光的嬌媚長睫含盡了諷笑。
“如今,天降良機…..”
“他們如何將我拋之腦后、視我為無物,我……”
“我已全不在乎…..”
…..
“娘娘?”
見那女孩一臉興奮反常,芙宜惶惶難安。
“娘娘….娘娘您是要…..?”
她抓緊衣角,坐立不安地看去茶茶,看其撫平手中紙,站起身,垂目一字一句仔細讀去手中“成品”…..
“當然…..”
茶茶撐著手,顫抖著雙臂道。
“當然…..”
“當然是要做他的妻子了…..”
一雙圓擴瞳眸側來,不偏不倚地落入了侍女恐懼的眼中。芙宜語塞難言,膚粟股栗。
“芙宜,明日…..明日你陪我入宮。”
茶茶不顧其懼,一手抓過了其手臂。
“但是此事事關王爺立場安危,若被發覺…..”
“若被發現,必會引其震怒……”
芙宜忍痛抗拒。
“當初…..”
“他…..他險些連我性命也要去。”
“如今…..”
“如今我又還有何可懼?”
“芙宜…..”
“人這一輩子…..”
“若得不到自己所求之物……”
“那方是…..”
“那方是生不如死…..”
“痛不欲生。”
芙宜呆立于那訴盡苦痛,哭笑交纏的女子眼前。還未等她抽離神色,自己已被茶茶一把按坐在了桌邊….
“自韶華走后,這王府中…..”
“我已無一信任之人。”
茶茶替那杯中斟滿酒,遞去了自己面前。
“我知你無親無故,幼居行宮多年…..”
“若非當年長姐嫁入王府,人手空缺,你也不會得行宮嬤嬤舉薦,隨其來京…..”
芙宜滿臉意外,眸色隱恍。
“只可惜我那長姐糊涂,誤走岐途,連帶也…..”
“耽誤了你們…..”
侍女搖頭,女孩卻凝而笑望,不改面色。
“如今…..”
“我既已為那人側室,便不會讓那般舊事…..”
“重蹈覆轍。”
“娘娘…..”
芙宜抬起目光,欲言又止。
“我與長姐不同…..”
“她淡泊名利、不為己求。”
“但我…..”
“我卻與她不同…..”
沉眸間,某些野心與不甘始終沉浮于心間……茶茶欲言又止,向身邊人展開了意味深長的笑顏。
“我不僅要得到他的心,還要…..”
“…..”
她轉而迷恍了眸色。
“如今、如今只要…..”
“只要你盡心盡力為我做事,往后…..”
…..
“往后我自不會虧待于你。”
恍惚于那泛著醉意的自信目光,芙宜緩接過酒杯,一時嘴角微搐,劃過了些許不自然的惶恐…..
…..
宮中密查刺客之事重重受阻,不僅劉娥手下的密探接連遇害,連帶隸屬三衙的皇城司內部亦一片混亂、人心惶惶。元儼雖已攜范鄂與護軍離京,但如他所料,北玉連其京中心腹之力,將兩方勢力毫無破漏地周旋于手中…..她夜行于城、按令行動,日中則以舞伎身份示人,在絕美容貌與日漸嫻熟的禮儀加持下,即便是宮內密探,亦尋不出其一絲破綻。
期間,若顏替她擋去歡場之上達官貴人的侵擾,尋來何檀替她問診傷病。在那男人不在時,盡一切可能替她掃清后顧之憂……
兩人互相扶持、竭力守護的身影時有落入蒼南齋女子的眼中。茶茶冷眼旁觀,時而甚覺可笑…..
她雖對元儼心懷忌憚,更不會自毀前程、將所覺蹊蹺公示于世,但卻也絞盡腦汁,動起了更為荒謬的心思。
“看來,狄若顏已疑心于我。與我…..”
“徹底撇清了關系…..”
茶茶不甘徹底放棄,但又忌憚于她身邊殺伐果決的女子,不得不將這心頭怨恨暫咽去了心中。
“那宛徽玉…..”
“武藝如此高強,卻…..”
“竟是個女人…..?”
她意外于那人的真實身份,也為自己籌謀之疏而耿耿于懷……
“這樣一來,難怪王爺…..會如此之快原諒…..”
她嘆世事難料,滿心無奈,漸而將目光投向了那與自己舊怨難解,地位難撼的女子身上…..
…..
這日,她深跪于宮中女人身前,默待女人將手中文書一一閱遍。不出她所料,劉娥看完一份份密卷,面色愈發難看…..郭槐恐其發作,低頭欲勸。此時,劉娥輕抬起了目光…..
“你這么做…..”
“可是為了一己私心?”
她并未直面此事始末,反而忌憚起了這丞相末女的用心,她早有聽聞她與王妃的過節,更知她嬌蠻任性的為人。茶茶一臉窘迫,似乎并未料到劉娥會如此發問…..她深俯著頭,不敢有所辯解…..
“說吧…..”
劉娥將手中書信遞還給身邊宦者,俯下目光,微揚起了笑意。
“你….所為何求?”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茶茶漸攥起俯地之手。
“臣妾…..”
“臣妾…..”
她欲吐露心中所求,此刻卻為這女子強大的氣場而漸哽喉中…..
“你所訴之人…..”
“乃圣上義妹,開國舊臣之女…..”
“更為親王正妻、先帝御封郡主。”
女人字字珠璣的凝視中,茶茶如坐針氈,心生惶恐…..
“你是有何自信,何等把握…..”
“認為將此機密告之本宮。”
“本宮…..”
“就能不顧眾臣評議、不顧世人目光、將你…..將你送上那王妃之位?”
茶茶俯目頓開,渾然覺醒。
“臣妾、臣妾…..只是看不慣王妃娘娘因其兄長仕途不順,從而記恨圣上……試圖、試圖利用宮伎之手、做…..做不利于親王殿下、不利于圣上的糊涂…..糊涂事…..”
她抬頭無力辯解,聲音卻愈發低弱…..
劉娥不屑冷笑,眸色微垂。
“與其究及旁人、滿一己私欲,你…..”
“倒不如仔細想想…..”
“你之出生、你…..”
“之立場…..”
欲言又止時,茶茶的眼眸不解而固…..
“你可別忘了….”
“你那位好姐姐,身為親王側妃…..”
“卻私通朝臣、污抹王家清譽,令你父親蒙羞至今…..”
一時間,這孤愣的女孩直著腰桿,漸陷恍然….
“就算她趙蓉煙心術不正、犯下滔天大錯。”
“本宮…..亦無法令那種人之親妹……”
“成為…..皇親之妻。”
茶茶恍惚的眼中,略有淚光泛起。
“更何況…..”
劉娥瞥開目光,若有所思地低凝起了自己執杯的指間….
“她趙蓉煙之過…..”
“誰說…..”
“不會與他趙元儼…..”
“…..無關呢?”
幾分曖昧蔑諷落入凝淚之人的耳中,使得這女孩渾身發顫、懼意滿心…..她拼命忍耐著心中執念,咬唇俯地…..只可惜無論她再如何替自己申辯,這高高在上的女人卻始終默聽不動,將自己的請罪視若無睹…..
…..
一番解釋無果后,茶茶恍恍惚惚地退出了殿外。她在芙宜的攙扶下一路反思,警醒自問。而當她立于宮墻外、抬頭望去藍天之上團開搖曳的海棠之時……她方覺自己大錯特錯、愚蠢至極…..
“我將心中所求期于那人…..”
“本就愚蠢。”
“她視元儼為阻礙。”
“又怎會滿足懲處王妃、留元儼性命。”
“替我……”
“這小小側妃說話呢?”
…..
“娘娘…..您?”
芙宜滿心擔憂,揪心而望。
…..
“此事,于她而言……并無任何益處。”
….
“那…..那娘娘您…..?”
只見茶茶振了振精神,垂下的微紅眼眸又漸抬…..
“此事…..”
“看來只能給予希望于那人了……”
“那、那人?”
侍女滿眼惶恐。
“只有…..只有那人…..”
“興許、興許可以給我想要的一切…..”
步履蹣跚時,身邊侍女略有不解,茶茶推開其手,一人先行去了道中。芙宜立于宮門外,惶恐之眸漸陷入了凝思…..
…..
知茶密告之事雖未得到那中宮之后的任何承諾,但王妃教唆府中樂伎謀亂的疑惑卻終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真宗雖覺此事蹊蹺,但在確鑿證據前終還是起了猜忌之心,他恐此事涉及親王,欲起書召回那人,可此刻親王已隨西夏使節遠赴邊境之地,他恐李氏一族對親王信任至深,更懼其不滿一己決定、從而伺機起兵……一番思慮下,只得暫將詔令之事擱置了下來……
不日,親王妃受宦者密詔入宮,在眾目睽睽中倉促離府、斷絕了與府中的一切音信……王府中無人主事,除卻奔走于漣珠院的雍華殿侍女,全府上下更陷入了人心惶惶、眾說紛紜的混亂…..
…..
夜半,若顏焦急地徘徊于北玉房中…..
半時辰后,北玉終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回到了房中。她似得解脫,一路退去外衫,撒開披帛,張開手臂,脫鞋便倒去了床上。這女子雖擅長撫琴作舞,但要與那些權貴男子拉扯周旋,她卻甚覺疲累…..
這一刻,她閉上雙眼,沉浸去了房中靜謐…..
燭火人影恍來、似有一縷清香撲入鼻中……模糊意識里,厚重的眼皮恍然撐開了一絲視野…..
“若…..若顏?”
火光聚于眼中,身前安靜造訪的女子面容漸漸清晰在了視野里…..北玉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了身。
“你…..”
她察覺那人面色凝重,哽不能語。混沌的腦海瞬間清醒了過來。
“今天、今天到底…..”
“發生了什么?”
想起回府路中時有入耳的議論,她疑惑重重,心生出一股不詳預感…..
…..
“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因受行宮之亂牽連….”
半晌,若顏朦朧目光,斷續啟開了口。
“今早…..”
“今早被皇上密召入了宮…..”
話未盡,北玉滿浮愕然。
“聽說…..”
….
“聽說被下了……大理寺詔獄…..”
傾訴漸而低弱于耳中。北玉一怔,愕不能語…..
看去那滿面淚痕之人,她忽而恍明這柔弱之人大約無人商議,萬般不得已時而尋來了自己…..想至此,那面中的愕然漸化為了無盡自責。
“八年前,我…..”
“我與義夫雖受王妃恩惠入府…..”
“但我入宮之事,卻為皇后一人所決策。”
北玉躊躇不定道。
“而荼蘼…..”
“雖也因她舉薦入宮,但入宮之后…..”
“也斷了與王府的所有交集……”
…..
“本是我一人所為之事,怎…..”
“怎就…..”
焦灼細想時,北玉不由想起了那日元儼對自己的警語。沉于悲思時,若有惘風而過。北玉垂下目光,對牽累了眼前人而生出了萬般悔意。
瞧見她神色愈發低迷,若顏淚眼朦朧,無奈搖頭。
“事已至此,再究原委又如何?”
“我今日…..”
…..
“可不是……”
“為了責怪你而來……”
她擠出的笑容十分脆弱,亦十分無奈。
“我…..”
“我只是覺得此事……”
“甚是蹊蹺…..”
….
“蹊、蹊蹺?”
見若顏垂下疑目,北玉微蹙上了眉頭。
“嗯…..”
“雖說,你與荼蘼姑娘皆出自王府。”
“但…..但也應并無任何確鑿證據,就能…..”
“就能證明你那夜所行之事……”
“就是、就是娘娘所授意。”
北玉點頭,若顏頓而又道:
“皇上既…..已令大理寺將娘娘下了詔獄,說明…..”
…..
“說明宮內…..”
“已有了定罪王妃的確鑿證據。”
北玉接其揣言,兩人欲言又止、凝神相望….
“難道…..”
北玉緊蹙上眉心。
“難道是有人利用我所行之事…..”
“告密……”
“誣陷……?”
若顏點頭,面露難色…..
“據太子殿下身邊人說…..”
“是有人…..在松月閣搜出了荼蘼姑娘與王妃娘娘來往的若干手信…..”
“那手信…..”
…..
“絕無…..絕無可能!”
北玉回以斬釘截鐵的否定。微浮慌張的面色下,她想起自己常宿于那女子住處,對房中之陳設、之收納,每一角、每一隅皆已是明了于心。她惶恐看去若顏恍然不解的面龐,恐自己與荼蘼的曖昧過去令其在意,忙又緩和了面色…..
“我的意思是…..”
“她一小小舞伎,怎可能與王妃如此親密來往…..”
若顏緩神,附議點頭。
“究竟…..究竟是誰…..”
稍加沉默后,兩人皆輕嘆而不敢斷。
“如今…..”
“看來我只能入宮,請求皇上…..”
…..
“不可!”
想起那狡如狐狼的男人,北玉一口打斷了若顏的倉促提議。
“你若貿然行動,他趙元侃非但不會聽你所求,你更……”
見這女人一臉茫然懵懂、遲疑不語。她側過怨恨目光,全無好氣道:
“更險如羊入虎口。”
若顏瞳眸微動,目光漸黯…..
“聽聞…..”
“那楊淑妃…..與趙元儼曾為青梅竹馬。”
余光探去那楚楚垂眸,北玉微屏了口氣。
“你若以探望世子之名入宮,尋其幫助…..”
“她…..”
“倒未必…..不會伸以援手。”
北玉的猶疑之色令若顏抬起了恍惚微光。她攥手思慮,半晌沉默后終似下定了決心…..
…..
燭火恍動著兩人身影,氣氛又陷入了春夜微炙的寧靜。若顏凝神而望,只見眼前人頰帶微醺、目光迷離,敷粉描黛后的嬌俏玉面除了略顯硬朗的臉廓,竟已尋不出一絲男子裝扮時的痞邪之氣。
僅憑改變儀容,就能前后判若兩人,若顏微微抬頭,似終有所恍明,這女子何能以各重身份險走于皇城不露破綻,而后更得元儼的賞識與重用…..
“若、若顏?”
北玉的輕喚將心中愁苦的若顏拉回了現實。
還未等她開口,那俊美容顏忽而湊近…..焦灼于自己的瞳仁片刻,又輕垂而下,游移去了桃粉微張的唇口…..
鼓擊心悸又莫名而來……若顏方想躲避,那人卻輕拉住自己手腕,另一只手將自己焦急奔走時落下的一縷額發歸攏去了耳后…..
“北、北玉…..?”
若顏杏漣隱泛….
“無論何時,記得…..”
那忍于唇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回移進了漣漪之中…..
“顧及旁人時……”
…..
“保護好自己。”
女人緩而收手,帶著灼灼堅定的繾綣卻漸融進了明亮瞳中…..
(“不知為何…..”
“她…..”
“總能在我回回苦痛不堪時,給予我…..”
“重拾希望的源泉……”)
…..
“她究竟…..”
…..
“我對她…..”
….
“又…..?”)
想起絕望離世的莊雅、想起敬重欽佩的漓畫,想起親密無間、陪伴自己長大成人的春蠻,若顏尋遍心中人,竟發現從未有一女子如眼前人,如春風,似港灣,更可將種種奇妙情愫吹進心間深隅…..
她凝著那雙含笑眼眸,微緊了膝上手。
(“生辰相同…..”
“已為有緣。”
“若為知己…..”)
口出言謝的一瞬,她瞬停了思考。
(“該不會錯…..”
“該…..不會錯。”)
理順思緒,她又懵懂望去了那微俯雙眼…..北玉嘴角浮笑,似將一切明了于心。她向其示以男子之禮、抬起了滿懷溫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