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新的一周又開始了。
小東按時被送到了托育園。不知為何,最近幾次去托育園,他都會憋著嘴很是委屈一番。坐在后座上遠遠看見托育園的門頭,就會大聲叫著抗議。
我把小東從車上抱下來,拉著他的小手走進園里去。
以前送他入園是因為覺得他在家里大人脫不開身做自己的事情;而現在送他入園則是因為在園里有家里提供不了的教育環境。
園里有其他小朋友,他們活潑可愛,靈動好學,可以是小東學習的活教材。
在園里有家里沒有的社交環境。
更何況與之前上過的那家托育園不同,周園長的教育理念非常先進,在園里也開設了感統課等內容,與醫院的訓練課程呼應,對小東的恢復有很大幫助。
所以不管天氣多么惡劣,小東多么不情愿,只要不上醫院做訓練,我們都雷打不動地送他過來。
然后在園門口經歷一番“驚天動地”的離別,我和姥姥再糾結萬分地駕車離去。
我坐在副駕駛上看著小東眼巴巴站在托育園門口,內心有些不忍。
不料轉頭小東的班主任溫玉老師就發來視頻,畫面里小東見我們的車走了以后,立馬換上一副面孔,歡天喜地跑到教室跟其他小朋友玩去了。
我目瞪口呆,這家伙這么會演戲了?!
溫玉老師也滿是無奈:“他最近幾天都是這樣,一見你們的車走了,就立馬開心啦!”
我和姥姥說了這個事情,姥姥也很是無語,覺得這家伙小心思越來越多了。
把最新的訂單情況梳理一下發給孟老板,我正打算退出抖音,突然收到一條陌生人的私信:
“有沒有意向合作?”
“我們是一家娛樂公司,覺得您視頻中的孩子很有表演天賦,有沒有意向把孩子送到我們這里培養,我們會給他星光璀璨的未來。”
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肯定是騙子,不料對方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發來了公司營業執照和自己的工作證。
竟然是正兒八經想跟我談培養小東成為練習生的事情。
對方開始介紹他們公司多么多么出名,培養出了多少多少童星,這些受過專門“訓練”的孩子多么受歡迎,每個月能掙多少錢……
“外貌是非常寶貴的資本,現在你家孩子有流量,有關注,外形條件也好。”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
我沒有給他繼續喋喋不休的機會,果斷拉黑。
當童星?
笑話!
且不說這家公司是否正規經營,即便是正經的公司,我也不會把小東送過去。
孩子天真無邪的童年,不應該早早被成年人世界的金錢和利欲侵蝕。
那些放棄了正規九年義務教育,走上舞臺的孩子,他們的人生也許會很璀璨,收獲了很多同齡人已以及其他孩子父母的艷羨。
可是這樣的人生是完整的嗎?
從小就被包裝得精致完美,好像是工廠流水線上出來的玩偶娃娃。
他們中的極少數能獲得成功,從此片約拿到手軟,星途一片順暢。可他們快樂嗎?
一直接受娛樂圈如同馴養一般的訓練,孩子本該有的純真被五花八門的化妝品和各種名牌服飾掩蓋,他們雖然是孩子,可是一言一行比成年人還老練,他們面對咔嚓咔嚓的閃光燈和媒體記者刁鉆的問題游刃有余。
他們的童年,沒有色彩繽紛的玩具,沒有同樣活潑開朗的玩伴,也沒有浩如煙海的求知。
他們的眼神里,沒有光。
只有與年齡不符的老練,還有被刻意訓練出的不同“人設”、“標簽”。
更不必說那些“失敗品”,有的被公司放棄,不得不回歸普通人的生活。可見識了包裝后的精致華麗,嘗過了受人追捧的無盡尊榮,他們還靜得下心回到學校,回到課堂,認真努力學習知識嗎?
顯然不會。他們的星路失敗了,回到學校也無法專心學習,還要承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我不會讓小東走上這樣的路,最起碼現在不會。
他還太小,需要在家庭和學校中接受正統三觀的教育,而不是在娛樂公司拔苗助長般教他成人社會的殘酷規則。
他是一個孩子,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不是誰的賺錢機器。
對方似乎不死心,換了幾個號又私聊我,被我果斷一一拉黑。
也許是見我態度堅決,對方也就放棄了爭取小東的想法,我的抖音也清凈了許多。
跟姥姥還有高星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們二人的看法也很一致,小東不能去娛樂公司接受童星包裝。
姥姥忍不住感慨:“現在的人就是太浮躁,太短視!”
“孩子的什么最重要?品性!去那個圈子里什么人都有,孩子能學了好?”
“我說就該打擊那些培養童星的公司,什么練習生啊偶像啊統統取締掉,這不毀孩子嘛……”
我嘴上應著,心里卻無聲地搖頭。
在這個娛樂至上的年代,資本的性質永遠是逐利的,人心浮躁在所難免。
某圈的亂象是該大力整治,但該怎么整治,整治到什么程度,都不是我們說了算的。
我們普通家庭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底線,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心里要門兒清。
小東在醫院的訓練課已經上了四五個月了,我和班上的家長們也混得很熟了。微信家長群的規模還在擴大,有家長便提議讓有經驗的家長給其他人傳授一下經驗。
于是有人在群里艾特我。
我忙謙虛道:“我也是最近才開始了解這一塊,說起經驗多不敢當。”
于是便有人嘰嘰喳喳說起小東的變化來,說小東近來進步很大,比班上其他孩子都好云云。
我拗不過他們,但直接在群里開講又覺得沒什么清晰的頭緒,想到最近自己在抖音上更新視頻,靈機一動:
我可以用抖音記錄孩子的點滴進步,分享自己在孤獨癥這方面的心得,以后小東如果有恢復的那一天,這也是很珍貴的記憶。這是我的親身經歷,想必對那些同樣受孤獨癥摧殘的家庭有一些幫助。
只是“月下花眠工作室”的抖音賬號顯然不適合用來做這個話題,我可以重新開一個賬號。
想到就做,我的手機是雙卡雙待,不常用的那個手機號在這時也就排上了用場。
新抖音賬號以“孤獨天使”命名,我思索一番編輯了一條簡介:
與孤獨癥寶寶共成長。
作品欄下空空如也。但我一點也不著急。
作為一名寶媽,如果要問我手機里什么最多,那無疑是記錄寶寶精彩瞬間的視頻還有照片。
經過這段時間漢服店的運營,我對于視頻剪輯已是駕輕就熟。因此沒過多久,“孤獨天使”的抖音號便發布了第一條作品,素材是小東第一次伸手指零食的視頻。
在微信群里分享了這條視頻,很快有家長跟上評論:
“我家那個治療孤獨癥,第一步也是先學著用手指東西!”
“學這個還不簡單?”
“樓上說得輕巧,很多小朋友要學很久的。”
“對啊,孤獨癥寶寶很多地方要付出更多努力。”
……
一會兒功夫,我便收到一大堆評論和私信。
沒想到如今有這方面苦惱的家長竟然這么多。
我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是被我的奶奶鎖在一間小屋子里,一鎖就是一天。
那時農村思想封建,很多家庭都重男輕女,我奶奶不肯看顧我,常把我自己扔在一邊。
但我也沒有就此得上孤獨癥,只是性格內向,不愛和人主動交流。
如今孩子們成長的環境比以前優渥得多了,可孩子的心理疾病發病率卻也上去了。
究竟是遺傳因素,是大環境的變化,還是其他原因,相信很多家長都心有疑慮。
想到這里,我突然記起來,這周末林靜怡專家會給小東做診斷。
如果我用手機錄下這一過程,相信能給很多家長答疑解惑。
想到這里,我給高星霖發過消息去,看這件事是否可行。雖然對方經常開直播課,但被錄視頻這件事肯定要征求她同意,說得不恰當了弄不好還會得罪人家。
高星霖很快回信說他會與對方溝通看看,我很是叮囑了一番注意措辭語氣巴拉巴拉,畢竟人家是這方面專家,看在高星霖面子上才給小東做診療,現在我又提這種要求,難免有得寸進尺之嫌。
高星霖大概是受不了我的叨叨,最后干脆發來語音:
“玥玥,我覺得打字說不清,要不我今晚過來咱們面談……”
我聽著他低沉的嗓音,身上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過去,才反應過來他所說的“面談”含義,面上一熱:
就知道他是不正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