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去往達州的快速公路上,一輛還掛著臨牌的寶馬車突然一個急剎側停在路邊,后座和副駕的車門迅速打開,從車里跑出兩個神色慌張的年輕人。
“三哥這、這、這、這什么情況?”
說話的人叫王群,長著一張娃娃臉,遼寧口音,話一說急有點磕巴。
等王群拉開駕駛位的車門,看到郭戈銘那張已經白成紙的臉和絳紫色的唇,便不自覺的伸出手,顫巍巍地探探鼻息,探完以后說了句:“有有有氣。”
郭戈銘趴在方向盤上十分費力地張開嘴,聲音弱弱的:“沒死,就是心臟難受,二哥車你來開,我上后面緩緩,這次說什么也得把賬要回來。”
“還要什么賬,要錢不要命啊你。”
被喚二哥的叫季明銳,雖打眼一瞅就是剛出校門的小年輕,卻佯裝成熟,梳個周潤發似的大背頭,還抹的油光锃亮,滑的連只蒼蠅都站不住。
說完有氣無力的郭戈銘,季明銳便指揮王群:“群兒,咱倆先把戈銘扶到后座,賬今天不要他們公司也跑不了,咱得就近去醫院。”
于是倆人將郭戈銘從駕駛位移到后座位置,然后寶馬車再次上路,繼續沿著新修的快速公路飛馳而去。
1997年,20歲的郭戈銘聽完他爸說的那句“畢業來通達吧,咱爺倆一塊帶著通達到香港上市去”時,是完全拆分成兩件事來聽的。
聽到“畢業來通達吧”,郭戈銘心里想的是:那感情好,當個不勞而獲的富二代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走狗屎運的職業。
聽到第二句“咱爺倆一塊帶著通達到香港上市去”,郭戈銘心里想的是:上市這大活您老一個人籌謀就夠了,帶著我不是添堵嗎!
倒不是郭戈銘覺得自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點心,實在是他沒太看上通達的買賣,不太想跟他爸“上陣父子兵”。
高考報志愿的時候,郭通達極力希望他兒子能學個企業管理專業,在帝都念幾年,再送國外去拿個MBA的文憑。等學成歸國,就可以跟他站在一起,攜手撐起通達醫療的未來。
但郭戈銘就認準了要報物理系,說他偶像是愛因斯坦,夢想是發射火箭。
如愿考上k大物理系后,郭戈銘越學越對繼承他爸這個生產醫療器械的買賣提不起興趣,特別是在美國讀研期間,他真真正正的感覺到電子信息產業才是未來趨勢,他想當那個據說一分鐘就能進賬百萬的比爾蓋茨,就是當不上比爾蓋茨,也得努努力,當個丁磊、張朝陽。
“填下表,掛號費1塊2。”醫院掛號窗口里傳出的聲音機械而迅速。
來到心腦血管診室門口,王群看眼前面烏央烏央的隊伍,馬上逮到個大夫:“大夫我們的人快不行了,能不能讓我們先看?”
還沒等大夫說話呢,就聽旁邊一大嬸十分不樂意地說:“不行了您干嘛不掛個急診吶,來這兒的誰不排隊呀?年紀輕輕的,就想著投機取巧,毛病么不是。”
王群聽完呲著一口小白牙非但不生氣,還連聲沖那大嬸道謝:“啊,掛急診,對對,我們改改改改急診,謝謝您內。”
改了急診,檢查一圈,最后診斷結果是郭戈銘近期頻繁熬夜,過度勞累,愣是把自己累出個心肌梗塞。
“住院吧,你這情況挺危險,要換個歲數大的,估計人就沒了。”大夫握著筆,一邊說話一邊在郭戈銘的病歷本上刷刷寫字。
郭戈銘挺惜命的,可如果賬要不回來,等他病好了,他一手創建的公司可能就沒了。
“你就住院吧老三,賬我和老四明天去要,保證要回來。”見郭戈銘猶豫不決,季明銳給他下定心丸。
感覺自己不住院可能真扛不住,郭戈銘有些無奈:“大夫,那得住幾天啊?”
“說不好,得看治療情況,你年輕,快的話,3、4天就能出院。”大夫說。
3、4不算太長,在能接受的范圍,于是郭戈銘狠下個決心:“那行,住吧。”
兒子累出心臟病住院這事八百里加急地傳到孫玉湖的耳朵里,當晚孫玉湖就拉著郭通達從漢江飛到帝都。
一到醫院看到掛著鹽水的郭戈銘,話還沒說呢,孫玉湖的眼淚就先掉下來,最后捧著兒子的小臉聲淚俱下:“創業創業,咱家缺你賺的那點辛苦錢嗎,你爸爸那一個大公司等著你回去繼承呢,你說你一個人在帝都瞎折騰個什么勁撒,我這當媽的看不見也摸不著,一聽說你開開車就暈過去了,我這心慌的撒……后怕呀……這次出院,你一定得跟媽回家……”
孫玉湖此刻醞釀出的悲痛情緒真摯又飽滿,但看在郭戈銘眼里,一點都不像來看望病號的,簡直就像來實施綁架的——用親情的枷鎖,直接給他綁回漢江去。
不想被綁的郭戈銘說話是一點沒跟他媽客氣:“媽你行了啊,原來不也做大夫的嗎,怎么現在跟個演員似的,這唱的哪出啊。”
這話把孫玉湖氣的夠嗆:“真是兒大不由娘養個白眼狼。”
“行了玉湖。”一向以和稀泥策略來解決家庭糾紛的郭通達非常體貼的拍拍他媳婦的背,“你不要跟張大夫詢問一下兒子的病情嗎,你去問,我們爺倆聊聊。”
郭通達說完,目光只是往郭戈銘打吊瓶的管子上一掃就看出區別:“你用這滴管去年就被通達淘汰了,現在通達滴管的精密過濾器比這個過濾的精度要高很多,安全性更好。”
“更好又能怎么的,沒見誰因為打點滴的管子不合格而被打死的。”郭戈銘不以為意的說。
“隨著醫療水平的提升,整個醫療系統的產品都會跟著升級,通達的競爭優勢就是技術上的不斷創新,通達……”
郭通達的話剛說一半,便被郭戈銘攔腰截住:“郭董事長,有點同情心吧,你是來看病號的,不是來給病號布置工作的,別一見面就是你的醫用耗材、醫療器械,你要想跟我聊這個,那還不如讓病號閉著眼睛睡會覺呢。爸,好不容易來帝都一趟,咱倆換個話題聊了行嗎?”
見郭戈銘真是對他家的買賣不感興趣,郭通達只得嘆了口氣:“你想聊什么?”
郭戈銘就跟早有準備似的:“爸,你能不能教教我,我那軟件公司要怎么開下去,我們那些軟件系統要怎么推銷出去。”
“等你出院,跟徐經理聯系一下,說一下這醫院的情況,然后給人家當幾天助理,等下次你再來,輸注耗材用的就會變成通達的產品。”
“爸,說我那軟件呢,你這怎么又扯上通達了。”
“無論賣的東西是什么,只要是賣,那買賣的路數都是一致的,就是你用你的產品滿足甲方的需求。而當十個乙方都能滿足一個甲方的需求時,為什么選你,這個你讓我跟老師上課似的照著課本教你,我教不了。但我知道讓你跟著誰學,能讓你學會。”
郭戈銘懂了郭通達的意思,嘻嘻一笑:“哎呦,這姜還是老的辣,郭董事長,謝了啊,我出院就找我巖哥,在帝都念書這些年,我巖哥一直都挺照顧我的,從美國回來也是他給我接的風洗的塵。”
“多跟人家學學銷售,別就跟著人家吃吃喝喝。明年徐巖就要調回漢江做整個中西部地區的市場經理。到時候你創那破公司要是倒閉了,你就在這把通達的帝都區域給我接起來。”
郭戈銘郁悶極了:“爸,你這既不是看病號來了,也不是給下屬布置工作來了,你這是抓壯丁來了。我就說嘛,日理萬機的郭董事長是絕對不會把兒子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不過我們那破公司跟我一樣,都堅強著呢。”
第二天,季明銳和王群一大早就踏上去達州的漫漫要賬路。
再過兩燈就要開到地方時,王群接到一家貿易公司的電話,電話里說自從該公司安裝他們四季的軟件之后,電腦就頻頻出現黑屏現象,現在電腦再次黑屏,他們又不敢強行關機,一個非常重要的單子還急著要報,需要他們必須馬上過去處理。
季明銳和王群調轉方向趕到該公司的時候,正趕上該公司副總把軟件采購人員罵的狗血淋頭:“什么垃圾軟件你都敢往咱們公司里面采、往咱們公司電腦里面裝!你買這三無產品,生產廠家是給你回扣還是給你提成了!我是說過要控制住成本沒錯,但我沒說讓你出去收破爛吧!”
“那個……您您您這說的太難聽,我們公司雖小,也沒什么名氣,但我們產品是有質量保證的,絕對不是垃圾也不是破爛,更不是三無產品。”
王群望著無辜的采購員,突然插話進去跟對方副總理論。
“你們就是‘四季軟件’的工程師?你們知道如果這單報不上去,我們會有多大的損失嗎?我們是做貿易的,你們知道如果我們的財務系統崩了,這又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嗎?!”對方副總上來就是連環奪命Call。
季明銳剛才聽有人叫他張總,于是走上前伸出手:“張總您好,我是四季軟件的負責人季明銳,多說無益,我們就是過來幫您解決問題的。我們的產品性能一項穩定,我有信心,我們的軟件絕對不會出現您說的導致多臺電腦黑屏的情況出現。但這些問題不論是不是因為安裝我們的軟件引起的,我們既然來了,都會幫助您妥善處理。”
說完季明銳和王群就開始坐到電腦前進行一系列專業操作。
“四季軟件公司”賣給這家貿易公司的產品是一款普適性很高的財務系統軟件。運用此軟件后,不僅可以節省時間,還可以節省人力。
以最基礎的數據核算為例,以往需要一屋子人扒拉算盤核算的數據,現在只要按流程將基礎數據輸入系統,就可以直接顯示結果。系統還會根據用戶需求,設置自定義選項,由系統自動生成包括財務月度報表、季度報表、年度報表等相關臺賬信息。只要工作人員輸入的原始信息不出錯,整個系統就具有絕對的準確性,一鍵生成的曲線圖更可以讓公司的收支對比情況一目了然。
以比較突出的硬核技術為例,只要對接端口運用此軟件,就可實現全公司各環節的財務一體化,每天公司在各領域的進銷存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就能從根本上規避財務風險和人為操作,讓總部徹底把握住財務出口。
像這種每天資金流水巨大的貿易公司,原來財務人員坐整整一屋子,現在直接轉崗6人,大大節約人力成本。
這個先從企業客戶需求出發,再走全面撒網戰略的“四季軟件”公司是在k大414寢室里誕生的,創始人就是寢室里的四兄弟。
創業定項時他們知道,如果做針對廣大網民的應用軟件,肯定是既打不過微軟也打不過金山,而且盜版軟件猖獗,盈利模式讓人看不太懂。所以他們干脆向普適性高的對公軟件系統應用開發領域下手,將此做為公司在初創階段的主營項目和核心盈利點。
并計劃著,等對普適性高的集成辦公系統軟件市場做成熟了,他們“四季”品牌的知名度也打響了,再迭代開發更為專業的特定項目,比如現在正在嘗試開發的,從電子掛號到患者病例信息存檔,再到所有信息全部實現一網查詢的醫療一體化診療系統。
財務軟件是四季軟件公司最為基礎的一款產品。他們深知財務系統的重要性,開發之初團隊最為看中的就是軟件的穩定性和應急存儲性,為此,兩人對自己的產品非常有把握。
經過大概10分鐘的排查處理,兩人發現問題出在有人在無意中安裝了一個病毒插件,并在公司的局域網內傳播,從而導致電腦的聯機黑屏現象。
找到問題后,該貿易公司的技術部經過層層排查,最終確定帶入病毒的源頭電腦,對病毒進行了清除。
“張總,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技術部需要把這幾臺電腦都重裝一下系統。”該技術部的工作人員說。
“重裝是不是里面的東西就都沒了?”一個人問。
“肯定會丟失一些,要是有實在重要文件的就拷出來,不過如果病毒清理的不徹底,不排除拷出感染文件的可能。”那個技術員說。
“哎,就說這電腦不如人腦,別的不重要,可這財務數據怎么辦,這可是我們辛辛苦苦輸入一周才全都錄入進去的。”一名財務人員悶悶不樂地說。
“這位姐姐姐呀,您放心,我們軟件有數據恢復功能,不敢保證能完全找回來,但敢保不會丟失太太太太多。”王群說。
那大姐一聽完,稍微舒展了眉頭,并挺關切地問:“小同志,你這磕巴是天生的?”
“不,不是,我就是一著急就有點磕巴,平時不這樣,姐姐你問這個干嘛,不不不是要給我介紹對象吧!”王群的腦回路也是夠清奇的。
那大姐聽完哈哈笑道:“我侄子也跟你一樣,一著急就磕巴,但被我給治好了。這要是真都能找回來,我就也幫你治治。”
“那敢情好,放放放心,肯定沒問題,不信你就瞅著。”王群樂呵呵的覺得自己碰到個神醫姐姐。
又10多分鐘過去,幾臺電腦全部重做完畢,季明銳和王群逐一進行軟件的上機操作,果然財務數據一點都沒丟。
臨走時,該公司張總一直把這兩人送到大門口:“小兄弟,剛才抱歉,這是我的名片,你們四季軟件我記住了,以后有需要還找你們。”
王群雙手接過名片又把自己的遞過去,然后伸著腦袋往門里巴望:“剛才那姐姐說要給我治磕巴來著,人呢?”
正說著,那從屋里跑出來的大姐把王群拉到一邊,兩人嘀嘀咕咕地說半天,最后樂呵呵地分開。
耽誤一上午的要賬時間,兩人開車再次往達州走時季明銳問王群:“剛那大姐跟你說什么了?”
王群嘿嘿一笑:“沒什么,就是教我,斷句,斷好了,就不磕巴了。”
季明銳瞅瞅王群:“別說,好像還真挺有效果。”
效果確實有,但這效果只持續了半小時之久,半個小時后,王群面對眼前巨大的震撼,一個沒斷利索,差點咬到自己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