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迪許他們干的？”

　　里昂沉默了半響后，對著邁克爾提問道。

　　作為一個兒子，他至少要搞清楚仇人是誰。

　　不然等到父親死后，想要找誰報仇都不知道。

　　“不是卡文迪許，他們還不夠格。”

　　邁克爾否認了里昂的猜測。

　　“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里昂沉默了一下，接著提問道。

　　“那和卡文迪許一樣的人有哪些？”

　　他沒有去問怎么才能救活邁克爾，也沒有問具體的仇人是誰。

　　既然只要仇人被圈定在了一個范圍內，那就沒必要找特定的是誰。

　　他要將這些和黑暗生物合作的狗東西全部送下地獄。

　　“全部。”

　　邁克爾閉上了眼睛，背靠著椅子疲倦地說道。

　　“除了我們和邊境的那些莽夫。”

　　哪怕是沉穩如里昂，也差點驚呼出聲。

　　“全部？”

　　“宗教和皇室呢？”

　　在這之前，他已經將卡文迪許這樣的敗類盡可能往多得想了。

　　可沒想到的是，最后的事實居然還要遠超出他的想象。

　　“很少有人不怕死，尤其是那些掌握了莫大權利，生命快走到盡頭的老瘋子。”

　　邁克爾睜開了眼睛，回答了里昂的問題。

　　“至于宗教……”

　　“上帝已經快有一百年沒有降下神跡了。”

　　“那個活了八百年的紅衣主教在沒有神的恩賜下，也快要死了。”

　　里昂和之前的邁克爾一樣沉默了。

　　現在事情已經不是嚴峻了。

　　而是這整個帝國的內部幾乎都快要爛透了。

　　除了柯特家族和守在邊境的那些軍閥以外，其他所有的權貴家族，包括皇室和宗教都和黑暗生物有勾結是什么概念。

　　這幾乎代表著，現在整個議會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都和黑暗生物相關。

　　帝國頒發的每一條政策，講不定都有黑暗生物在幕后當推手。

　　甚至，

　　現在捷克帝國的王位上，坐的那個是不是人都不一定！

　　里昂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些什么。

　　可腦子里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根本不知道該先提出哪個問題。

　　邁克爾說的話，給獵魔人帶來的沖擊實在是太強烈了。

　　甚至比聽到邁克爾說自己要死了，帶來的震撼感還要強烈。

　　這種動人心魄的沖擊，對于里昂來說，不亞于有人告訴他這個世界是假的。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被這個消息攪成漿糊，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干些什么。

　　無盡的黑暗將整個世界都淹沒了，連同他一起。

　　選擇反抗？

　　從福利院的事就能看得出來。

　　權貴家族和黑暗生物合作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在這漫長的時間里，

　　難道沒有心懷正義之士站出來嗎？

　　難道沒有像希恩斯一樣的人想要揭發這個世界的丑惡嗎？

　　難道沒有像里昂這般傳統的獵魔人，要為了自己的信念去反抗嗎？

　　想必大概是有的。

　　可現在里昂在幾天之前，甚至沒有聽聞到一點黑暗生物和權貴家族勾結的事情。

　　甚至也沒聽過那些正義之士做出了一些成果出來。

　　所有站出來的人都死了。

　　所有知曉的人都被封上了嘴巴。

　　所有骯臟的事情都被權貴家族們深深掩埋在了地底。

　　而里昂，假如要一意孤行的話。

　　大概率會成為下一個沒有活到繼承家族長位置的虎魄繼承人。

　　“收手吧，里昂。”

　　邁克爾再度嘆了一口氣，今晚他嘆氣的次數比一年嘆氣的次數還要多了。

　　“就連家族也只能做到不摻和。”

　　“而作為不加入他們的代價，我們放棄了地下皇帝的位置，放棄了很大一部分的利益和勢力。”

　　“我們別無選擇。”

　　“閉嘴，或者去死。”

　　聽了邁克爾的解釋，里昂終于知道為什么柯特家族放棄了地下轉而洗白成為權貴家族了。

　　就像是前世合伙殺人一樣。

　　所有人都動了手，就你不動手怎么行？

　　誰都怕你這個沒動手的人，突然某天正義感爆棚，良知被喚醒，直接把所有人都舉報了怎么辦。

　　所以柯特家族必須加入他們。

　　就算你不加入和黑暗生物勾結的團伙，你也得加入議會這個大家庭。

　　畢竟要是到時候事發了，

　　所有在議會的權貴家族都有問題，你說只有你一個沒有問題。

　　誰信？

　　所以柯特家族是放棄了很大一部分的利益，才保持了中立的地步。

　　地下皇帝的位置可一點都不比現在的皇位差上多少。

　　在某一種程度上，身為黑道魁首的柯特家族的命令，對底層人民更加管用。

　　所以相較于以前，

　　現在柯特家族盡管對于地下還有著不俗的掌控力，但遠遠沒有之前那般說一不二了。

　　直接掌控和間接掌控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而里昂面對父親的勸說，依舊是不說話。

　　他只是沉默地望著窗外，一口一口地吸著雪茄，不知道在想什么。

　　邁克爾見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書架的后面掏出了一瓶烈酒。

　　他走到里昂的身旁，將手中的烈酒打開，先是給自己灌了一口。

　　“當實力不夠強大的時候，一定要先低頭。”

　　“低頭不是認輸，而是為了看清自己腳下的路。”

　　“這句話是我父親說給我的。”

　　“當時我不太明白。”

　　他吧咂了一口，回味了一下口腔中的香味，隨后將酒遞給了里昂。

　　“甚至我一度很不屑他簽署下了那份加入議會的協議。”

　　“那時家族里所有人都在抨擊他，包括我。”

　　“家族為穩定人心，于是我提前得到了虎魄。”

　　“就像你一樣。”

　　他看了一眼里昂，眼中波瀾不驚。

　　“那時人人都說我將會帶領柯特走向新的時代，人人都說我將會在歷史上留名。”

　　“所以……我厭惡那份協議，以及我父親的懦弱。”

　　“我認為，那對于柯特家族來說是一份屈辱。”

　　說到這里，他回頭瞥了一眼身后。

　　里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裸露的白色墻壁上，

　　一份被撕成碎片，可又被什么東西粘上的協議掛在上面。

　　“我撕碎了那份協議……在我繼位后。”

　　“但……后面我又粘好了他，將他懸掛在這面墻上。”

　　“為此。”

　　他深吸了一口雪茄，眼神平靜地凝視著遠處的黑夜。

　　“我失去父親……還有你的母親。”

　　里昂再度沉默了。

　　今天他的沉默太多了。

　　或許整個世界都摁上了靜音鍵。

　　原主的記憶里對于母親的印象是模糊的，甚至連其的臉貌是什么樣子都記不清了。

　　家里沒有母親的畫像，邁克爾對其也一向閉口不談。

　　這是邁克爾的一塊傷疤。

　　只要掀開，里面依舊是血淋淋的模樣。

　　“從那時起，我就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話。”

　　邁克爾轉過頭凝視里昂，眼中滿是快要溢出的悲傷。

　　“現在到你了。”

　　“我的兒子。”

　　“你可以選擇重蹈覆轍……或者學會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