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韓陽的反常
“為什么不報警?”
季飛宇吸煙吸的有些干澀的喉嚨里,沙啞地擠出了一句話。
韓暮雪躊躇猶豫著,在濃重的夜色里,跟季飛宇有同樣的困惑。
是啊,自己當時為什么就這么放他走了?明知道他是兇殘的越獄逃犯,又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呢?
“不知道,單純覺得他不像純粹的壞人吧。”
“純粹的壞人?韓小姐,所有殺人犯都是有苦衷的,這個理由并不成立。”
季飛宇當然有充分的理由不相信她的話。
“以后,我再遇到他,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警方。”
她堅定的語氣向季飛宇做著保證。
季飛宇卻嗤笑一聲。
“但愿吧。”
“季隊,劫持人質的車輛找到了!”
“找到了?”
韓暮雪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季飛宇插著腰,隨手揮了揮。
意思是自己一會兒就過去。
聽出韓暮雪言語間的興奮,他又轉過來歪頭定定看了她一眼,頓感神奇。
自從凌子越那小子告訴他那個荒誕的可能性,他總是在腦海里把眼前的這女孩跟楚楚聯系在一起。
還別說,她剛才的模樣,跟楚楚當年聽到案子有進展時的情狀真的很像。
“你先回去吧,家屬在這會影響我們找人的效率。”
韓暮雪眼中剛燃起的一點光,瞬間黯淡了不少。
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乖乖低下頭應了。
“那好吧,我先回去等消息,人找到了一定要通知我!”
“好,放心!”
韓暮雪再次目送季飛宇離開的背影,沒想到走出去幾步,他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中途折返回來。
抬手指著韓暮雪,別扭的組織了語言。
“過兩天,有個其他的案子,要你配合調查,不方便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約時間上門。”
不知道為什么,季飛宇在韓暮雪面前說話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的,明明凌正軍被殺案,韓暮雪有重大嫌疑,他卻連通知她這個嫌疑最大的嫌疑人配合調查,都說的很輕柔。
“沒關系,我可以去警局配合做筆錄。”
韓暮雪說的很誠懇,直視著季飛宇的眼眸,也很真誠,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和躲閃。
反倒是季飛宇此時的遮遮掩掩,顯得不那么磊落。
難道凌正軍的死真的跟她沒有關系?
可是目前掌握的線索,總是跟她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兩人之間也的確算是有恩怨,關于她的痕跡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激情殺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怎么樣,在嫌疑沒有排查掉之前,她依舊是被鎖定懷疑的對象。
包括這起綁架案,她跟董邑之間到底又是什么關系呢?
韓暮雪開車回公寓的時候,已經是凌晨。
她拿著車鑰匙,樓道里的聲控燈把她的身影拖得很長,像一個被提線的長木偶,孤獨的站在舞臺中央,卻看不見藏在暗處暗中伺機操縱她的險惡用心者。
“喵嗚!”
或許是感覺到了人的腳步聲,被人隨意冷冷丟棄在門口的紙箱里,命運多舛的小貓本能的嚎叫求生,韓暮雪順著聲音望去,這發出慘叫的箱子,就在自己公寓的門口。
“你tmd叫什么叫,有完沒完!”
門被憤怒打開了,滿臉慍色跟暴躁的韓陽沒想到,自己竟然跟懷里抱著小貓的姐姐面對面。
“姐,你怎么回來了?”
韓陽的語氣軟下來,笑瞇瞇的,笑容比春日的暖陽還舒服。
“你把它扔在這的?”
韓暮雪咄咄逼人的眸子直指弟弟韓陽。
她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能讓她自己相信,親弟弟不是那么冷酷無情之人的解釋。
她或許早該猜到,從那只明明已經被安撫好的黑貓,見到韓陽時,瘋狂不安害怕恐懼的反應,從弟弟包里不小心掉落的那把玄色,泛著寒光的剪刀。
可是她不愿意去相信。
“姐,我貓毛過敏,鼻子特別難受,所以讓這小家伙在門外呆會兒。沒別的意思。”
韓陽說著話,修長滿是傷痕的手指就伸過來要去觸碰這可憐小家伙的貓貓頭。
韓暮雪側過臉躲開了,抱著貓直接進了門。
“今晚,她跟我睡,你應該就不會過敏了。”
“姐!姐!”
韓暮雪冷若冰霜的態度,讓韓陽的額角一陣的抽搐。
為什么現在連這些他眼里最討厭的小東西,都要跟他搶姐姐的愛?
他的激動,讓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都變得渾濁,緩緩轉身,剛對上在自己房間里拉開門一條窄縫偷看的小云的目光時,那條窄縫兒以光速,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他的眸子冷了下來。他想起十一歲,在體育器材室。
他被幾個高年級的孩子打得鼻青臉腫,進來要拿體育課用的排球的班長,也是這樣,在門縫里看一陣。
當他用自己這雙變色的眼睛盯著那道縫,伸手求救的時候,得到的是無情的,快速的,不愿意打擾的關門。
他就那么一點點看著那點亮光,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后來越來越習慣的無盡的黑暗。
韓宅長年無人光顧,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今天終于迎來了一位客人。
準確的來說,是一位好久不見的老客人。
她手持著蠟燭,輕車熟路,感受這里面腐爛發霉的氣息。
她其實也是來見“老朋友”的,多年未見的“朋友”。
就在那間看似雜亂,布滿蜘蛛網的雜物間里,她停在了一具落滿灰塵,歪著倒在地上的彩色全身人像雕塑邊上。
她有些可惜的搖搖頭,默默單手費力將這尊雕塑扶起,讓它站立好,隨后又拿著蠟燭,用那燭光把它臉上的每一寸斑駁脫落的紋理都照了一遍,焰火在她的瞳孔里上下跳動著。
“這么多年,你還是老樣子。”
她情不自禁感嘆著,伸出兩指去觸摸它的肌膚。
“韓志勛那個王八蛋就這么照顧你的?你居然還從沒有怨言。”
她咕噥了幾句,用手拍打著,為這具雕塑撣去了不少浮在表面的灰土。
“放心,我可不是他,很快我會帶你出去的。”
她嘰里咕嚕又自顧自說了幾句,也就離開了。
這一次,她摸著墻壁,直接往下走了兩層,伸手費力的打開安全閥,各種落水管道,布滿了四周,上面還有不少曾經被水淹過的痕跡。
這里以前屬于地下管網的一部分,不過現在這里的污水已經被抽干了,算是廢棄了,生活廢水跟雨水也改道,不從這里走了。
陰冷難聞,但是安全。
她一路護著微小的光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彎著腰,徐徐而行。
隨著她的步伐搖曳不穩的燭光,照著她那蠟燭蒼白布滿青筋的手,赫然還有那缺了一節的,沒做任何包扎的小指。
不用費什么功夫,她就找到一個足夠容身之處,她的嘴角終于泛起了一抹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