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羅特接著電話,迎接著狂風暴雨的時候。
肖恩·科伯斯的聲音沙啞難聽,如同塞了玻璃碎渣一般。
卡卡羅特只能把老舊手機往旁邊挪了挪,盡可能離開自己的耳輪廓。
“卡卡羅特!你個白癡!”
“你是在污蔑他人的名譽懂不懂?你是想收到法院的傳票嗎?”
“上帝!你腦子里面都是潘帕斯草原的牛屎?還是往肺部打了消毒液?”
卡卡羅特竭力保持涵養,畢竟自己已經是活過兩世的人了,不可能和上司對碰。
況且,這位《衛星報》的主編以前對自己還不錯,最早來到這個平行世界的時候,自己開啟抄書匠的生活,也獲得這位主編的提攜。
卡卡羅特接到這個電話,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威士忌集團總裁北村泰志的辦公室。
肖恩罵了很多粗話,諸如404、404、404……
卡卡羅特卻一言未發。
畢竟在外人面前,他不會和自己的主編對著干。
《衛星報》這個聯邦首都區二流報刊沒有任何形象可言。
但是,他還是要維護自己作為王牌專欄作家、著名新聞急著的形象。
放下電話,卡卡羅特表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北村泰志,知道是這個小日本向肖恩告了狀,才引來這樣的結果。
這個北村泰志,是巴西的二代日本裔。他年輕時候在巴西一事無成,中年移居阿根廷的潘帕斯草原,突然一飛沖天成為大資本家。
在阿根廷聯邦首都區,他也是個人物。
卡卡羅特對瑪蒂爾達說:“報社有緊急采訪任務,我們要趕回去。”
瑪蒂爾達沒有說話,立即清理面前的采訪本和采訪機。
卡卡羅特將采訪本往包里一扔,也不和北村泰志打招呼,站起來就往外走。
北村泰志站起來,主動說道:“我們的大記者,要不要喝一杯再走。我找人開一瓶我們公司新品威士忌。”
卡卡羅特自然知道是假話,原本想一走了之,轉而一想,這家伙太囂張了,得教訓他幾句,便站下來,轉過身,雙手抱著胸前的公事包,盯著北村泰志的眼睛,用中文說了一句:
“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
接著帶著瑪蒂爾達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一臉懵的北村泰志。
坐上卡卡羅特的福特老爺車,瑪蒂爾達帶著濃郁的法國口音問道:“為什么不讓采訪?”
顯然,她已經聽到了肖恩的話。
這是一個很缺情商的問題。不是一個法國裔美女該展現出的聊天水平。
卡卡羅特要去布宜諾斯艾利斯威士忌集團采訪縱有一萬條理由,肖恩不準卡卡羅特采訪僅僅只需要一條理由。
因為他是雜志社編輯,而卡卡羅特只是報社的一名普通記者。
如果要進行類比的話,這件事和瑪蒂爾達進入報社工作的性質頗為相近。
瑪蒂爾達是去年才到報社的新人,畢業于法蘭西國立凡爾賽美術學院,學的是體操。
不僅如此,瑪蒂爾達有一個致命弱點。
用一些同事的說法:
瑪蒂爾達老在跨欄,可有一個欄,她怎么也跨不過去,在同一個欄前一再摔倒。
這種說法比較含蓄,留有余地,實際意思是指瑪蒂爾達的腦子里有一巨大斷層,她無論如何跨不過去。
瑪蒂爾達的母親是歐洲有名的體操運動員。
瑪蒂爾達小學二年級就開始學體操,一路順風順水,后來因為體操成績優異,被法蘭西凡爾賽中學錄取,不久一舉奪得法國少年游泳錦標賽的亞軍。
她從小就沒正經讀過一天書,也沒有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被關進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
她原以為將來能拿個奧運冠軍什么的。
可這個夢在十五歲時破滅了,因為發育。
據她自己說,提前進入青春期,人家還像沒睡醒的荒原,她已經洶涌澎湃,超出普通成年女士的水平。
提前到來的青春期,讓她在部分動作上面嚴重變形。束縛讓她的大熊貓劇烈疼痛。
教練出于人道主義,只能放棄對她的培養。
瑪蒂爾達既漂亮又聰明,角色轉換快,接受能力強,又有頑強的毅力和超人的耐力。
可她的文化知識和社會缺失,是一個難以彌補的短板。
特別是她移民到阿根廷之后,阿根廷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用意大利語、德語的方面也比較多。
對于這些西班牙移民、意大利移民、德國移民來說。
法語?
最美麗的語言?
那是什么?
一篇幾百字的消息,拼錯的單詞一大堆,更不要說語法錯誤。
她的英語水平還不如布宜諾斯艾利斯省的初中生。
以她這樣的客觀條件,當新聞記者實在是太勉強了。
可是,別的應屆生還在試用的時候,她已經成了《衛星報》的正式成員。
主編先后安排她跟幾個老記者見習,每次時間都不長。最后,主任把她派給了卡卡羅特。
卡卡羅特是資深記者,還有自己的專欄。
主編肖恩·科伯斯雖然討厭卡卡羅特,但是他承認卡卡羅特是一個文學天才。
他寫的《三體》簡直是南美近百年來最優秀的科幻作品,他甚至預感卡卡羅特可以拿下雨果獎。
阿根廷教育委員會在中小學教材中主推卡卡羅特寫的文章。
瑪蒂爾達入職后,開始學習英語,拜讀過卡卡羅特的大作。法蘭西人對于文學藝術有著天生的癡迷,現在能跟著他跑新聞,自然帶著一股崇拜的驚喜。
但是,卡卡羅特為人太張揚,恃才傲物,在《衛星報》曾經口出狂言。
“年輕不氣盛,還叫年輕人嗎!”
卡卡羅特和其他記者不同,他不關注瑪蒂爾達進報社的內幕,也不盯著她的弱點不放,相反,發現了她很多優點,一直在背后支持她鼓勵她,使得她的進步神速。
與其他人感覺不同的是,和瑪蒂爾達接觸多了,卡卡羅特覺得她其實挺可愛。一張白紙,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嘛。
許久以來,卡卡羅特就想畫這一幅畫,他甚至覺得,只要有機會,這幅畫,肯定被自己畫成了。
卡卡羅特沒有回答瑪蒂爾達的問題,而是把這輛二手車開到希爾頓酒店。
這家希爾頓酒店是一年前剛翻新過的。
阿根廷經濟不景氣,酒店門都是老舊設施,只有希爾頓酒店重金投入,去年翻新設施。
其他五星級酒店,還是上世紀阿根廷經濟輝煌時候的設施配置。
停好車后,卡卡羅特進去登記房間,瑪蒂爾達跟在他的后面,一句話不說,就連卡卡羅特為什么只登記一個房間,她也沒問。
卡卡羅特覺得,這就是他所理解的瑪蒂爾達,她不會問這些事的。
她充分信任他,只要他所做的事,她都認為有必須的理由。
實際上,卡卡羅特心里打著自己的小九九,他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威士忌集團只是目的之一。
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借助這一機會,完成一段法蘭西式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