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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攆劉秀

第七十二章 一秉至公

王莽攆劉秀 醒了就微笑 4 2024-12-12 14:23:10

  卿卿我我一彎倩影,粼粼倒映在歡快的溪中,明麗、繾綣,淺吟、激昂,時而漾意出一股異常誘人的麥草腥香……而對岸溪畔的亭榭柱旁,悄悄移出一只幽碧的眼睛,如禿鷲,似鷹隼,那豎耳環伺的詭譎之相,覆應于甄尋那張陰冷的臉上……

  甄尋為大司空甄豐家的長公子,這幾年受父蔭遷郎官擢侍中駙馬,又生就一副好皮囊,貌比潘安,白凈俊朗,不消說宜人小娘擲果盈車,趨之若鶩也是尋常。故而長年行走省中,與花容相伴,脂粉熏衣,眼里再也容不下那些民間素容。經見君王們其貌不揚能坐擁花魁,那眼窩鎮日腫燙得好像塞了兩架燈籠,陰紅陰紅的。

  這陣兒分心瞄上了東臨,見溫室殿廊后的空地上,有一黃門老宦正扒苑口焦急地打探,南瞅瞅北望望,時而還捏著嗓門兒綿叫幾聲。甄尋好奇就抽身迎上,黃門丞急急順溜過來,腆著笑臉打拱道:“駙馬萬福!”甄尋背手擰眉道:“卻為何事?”黃門丞曳袖沾了沾額頭的汗珠,咧嘴愁眉甩手道:“安漢公等伏謁省闥,卻橫豎不見天家蹤影。沒個回話兒,能不急么?”

  甄尋聽了擺袍呵笑,“皇帝不急宦官急,又未親政,不都是四輔議決的么?”“理兒是這理兒,可四輔日內放了重話,說皇帝大婚離了母窩兒,也該出籠兒撲棱撲棱了。”甄尋吃驚,“閹人你可真膽兒肥,這也敢說,不怕閃了爾的舌頭?”黃門丞趕緊垂下頭來,撇著臉子囁嚅道:“駙馬息怒!這是原話,也算閣上布置的課業。許是叫大家熟絡熟絡,練練手吧!”

  甄尋聽了白眼兒一翻,揚袂甩向對岸道:“照那兒瞧瞧,貓起身子捂緊襠,別驚了圣駕,觸了霉頭我可不管!”黃門丞起忙答謝道:“多謝提點,駙馬辛苦!”說罷就弓起蝦腰摸索而去。直到過了拱木小橋,方敢回頭惡罵道:“小舅孫,看你那鱉形兒!要不你父翁舌頭長,還不知在哪兒篩糠哩!人模狗樣的,還罵俺襠騷……”

  不料“騷”字還沒吐明白,就狠狠一腳踢上了木樁,“啪”地實心兒撂了個“仰八叉”……正痛徹骨髓地咬牙切齒,忽而擰目往上一撩,僵軀驟然軟成了鲞干兒,忙捋正身子哭拜道:“奴家無狀,乞天家責罰……”

  箕子撣衣扶了扶長冠,瞟了眼掠去的一群野鳧,聲音已然有些嘶啞:“翁翁來此何干呀?”黃門丞趕緊支吾道:“安漢公等伏闥多時,務請謁見天下主。老奴殿內尋磨了一陣,擾了圣躬,自領罰俸,伏惟大家移趾宣室!”

  箕子生怕外人發現,就努力靠前遮著美人,這陣兒見他也不敢張面,就舒袍展袖啞聲道:“翁翁前引,朕后隨行。”黃門丞抽空拭了把冷汗,忙應承一聲怔怔退去……

  待二人身影漸行漸遠,甄尋便輕輕撥開那籠枯枝藤蔓,畏畏縮縮探出頭來……眼珠子來回轱轆了幾圈兒,就躡步過橋,悄悄于磐石罅邊捋正衣冠,又咳嗽兩聲清了清嗓道,遂裝作尿急解帶入內……

  甄尋自是做足了功夫,入內一眼瞧見了少使,見她正倦縮一角兒嚶嚶哭泣,忙裝著驚懼退后幾步。這下可算飽了眼福,但見此女釵橫鬢亂,春波迷離的,唇紅脂粉轍亂旗靡,遂心猿意馬地上前施禮:“小生無狀,少使受驚了……”

  孔毓見甄尋竟解帶而進,心里惶急又覺羞臊,這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一旦事發,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哇!見他發問也不搭理,只手忙腳亂地掩衿束衣……

  俟穿戴齊整起身還禮,酡顏之下已盡顯疲態。甄尋本就尋花之人,眼珠子溜邊兒骨碌碌一轉,疾弓下身腰藹聲問:“這臉紅面花的亂了妝容,莫非有人欺辱于你?”

  問了一陣人家不理,就順著香頸去睨她心衣,誰知少使早有防備,小手迅疾將內領鎖緊。偷雞不成就變法兒嚇她,“欺凌弱女,孰不可忍!小仆這就告上椒房,也好替少使出口硬氣!”說罷擺袍甩袖欲走。

  這夾槍帶棒的威嚇之語,孔毓自是凌亂不已。爭寵艷事若報上椒房,宮闈又會橫生事非。于此忙伸出玉手拽他的手臂,哭愴著搖手求告道:“皆說駙馬謙謙君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焉能做出便佞之事?”

  甄尋聽了仍是不依,就略略抬高嗓門嚷:“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不想帝胄如此淫亂,宗筋還未過河哩,便宮闈飄風處處留情!甄某不才,愿與少使討個公……”話音未絕,便被一溫香軟玉的柔夷牢牢鎖住了口鼻。

  “公子若此,弗如去死,叫小女忝何臉面茍活于世?”訴罷扭身欲跳溪輕生……甄尋一看綠了眼睛,疾上前抻出一只猿臂,張鉗將柳腰勾了回來……見美人于懷中擂若鹿撞,甄尋咬牙拒不松手,只喘著粗氣撫慰道:“少使這是何苦呢!俺不告便是,都聽您的還不成么?”

  毓兒聞言止住了抽噎,輕輕頷首嚶嚶道:“公子言重,只求速去,駙馬怎不松手呢!”只聽甄尋支吾道:“卿知我心……思卿如明燭,心跳如撞鹿……”

  少使一聽,耳根緋紅。這孽緣來得太過迅猛,身雖抗拒,心卻不容,遂撩起瞼籠羞羞看他。這下鼻翼蹭鼻翼,你呼我吸的,瞻見那思慕已久的絕世美男竟近在咫尺,杏眸一閉幾近眩暈。莊周夢蝶,紫玉如煙,似夢非夢便咬唇自辨,真真叫人痛徹心扉……

  但見公子香氣粗喘,面如粉柰,目似秋柿炙手可燙,不由綿身經脈亂顫,花苞四散,忙弄手遮羞,抽身欲逃,怎知公子左右攬護,又一頭跌入了他的陷阱……

  憐見懷中麋鹿亂撞,甄尋只覺渾身是勁兒,春風得意,心旌搖蕩,遂輕觸粉腮呢喃道:“世間繁花無數,愿居君心留宿,與汝共牽陌路,無論雪崩何處。五輅不求全,今夕是何年,修得幾世緣,求來銀線纏……”

  醉生夢死,轍亂旗靡……毓兒已是哭腫了雙眼,“怎奈公子饋相思,但愿此去杳無期。早知孽緣絆人心,焉如起初無相識?”哭罷猶一頭受傷的小鹿,伏于他懷中哽咽不止。有熏風拂面,旭日艷艷,輕嗅伊人誘人的體息,油然升騰起彌天渴欲……

  艷陽自云靄噴薄而出,一截截利鏃狂飆而下。翹望那桂殿蘭宮披金戴彩,紫氣氤氳如蒙大赦;澗皮草青,荒枝抽綠;有溪中野鳧拍翅而來,一聲唳鳴,痛徹經骨——幾滴腥血遂噴瀑而出,星星點點,洇紅了踮起的粉嫩的腳踝……

  宣室的鐘磬奏響之時,王莽已磕拜在天子問政的明閣案前。箕子兢兢奉過了擬疏,垂著眉頭瀏了一番,遂苦著個臉子求告道:“太傅奏議所擬二題,箕兒實實不懂哇……”

  王莽垂首尬笑道:“初次庶政,也是自然。過了大婚亟為大人,不習政術怎么成呦?荀子有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何以成江海?且習且磋,且琢且磨,自成明器矣!若無習尚,不經事理,久而久之必有怠政,而后惰政,而后昏聵……昏聵之君,何以牧民哇?”

  少帝聽得面紅耳赤,就“喏”了一聲探向了劉棻,可侍中劉棻太不仗義,一頭扎進了褲襠里;又把目光投向王臨,實指望內兄扛鼎一二,哪知他早已半闔雙目,裝模作樣打瞌睡。箕子無奈,就揖禮告罪:“箕兒無知,乞太傅責罰……”

  王莽與同僚聽到這話,都雙手一攤面面相覷。末了甄豐勸慰道:“陛下正值舞勺之年,頑劣之氣尚未褪去,亟危坐廟堂習攻王事,許是我等過妄了。同齡的尚在追蜂戲蝶,還需我等商斷奏可!”

  見幾多同僚都點頭附議,王莽只得揖拜奏上:“夫圣明主至德寬仁,察民生,憂民輿,如四輔施政有所失而行有過否;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百官俸養多中飽,民生民輿之寡乏……四輔奏請明察暗訪,遣太仆王惲、大司徒司直陳崇八人為欽差大臣,各置副使,假符節分行天下八荒,覽觀風俗!”皇帝稱可,各司贊譽。

  王莽又奏:“今我太學生員千數,察無鄉野窮僻子弟,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朝廷宜廣攬八方異術之士;起明堂,擴辟雍,扶靈臺,為天下學子筑舍萬區;設博士多經,經各五人;征儒家六藝通得一藝,授業十一名學子以上者,乃有遺禮、尚書、天文、圖讖、鐘律、歷法、兵事、史篇文字,通其意者皆詣公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令于廷閣伐亂戡正,壹異說云……”

  箕子聽后小心贊道:“天下為公,乃出先秦禮記之《禮運》,多為陳勝、吳廣所倡奉,不想太傅也有此念。為民請命,功莫大焉……”

  魯匡聞聽啟上道:“大司農臣匡謹奏陛下:朝議榷定于下月動土,然官寺帑藏杳不足持,幸虧我太傅以聘財撥助,土木之舉方有定數。將作大匠已東園待命,只待陛下金口恩準……”

  有司都盛贊明公高義,箕子別的沒聽懂,可聘財還是知道的,若無東朝太后允準,自己焉敢越俎代庖?不敢應承就瞟向了王臨,王臨素來性子急,麥秸火脾氣藏不住,聽父親又將家財揮霍一空,遂兩睛一翻一臉鐵青,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這下知國丈又做了蠢事,就唯唯諾諾輕咳一聲,壯起膽子輕聲喚:“伯翁伯翁……”王莽傾前急湊耳上去,只聽箕子顫聲問:“動那聘財,太皇太后可曾恩準?”

  實料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成想箕子暴出了這話。動了腦子固然是好,至少比人云亦云要強得多。王莽欣然答拜道:“皇恩浩蕩——這天家聘禮,過府便為臣的浮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世藏日久定貫朽粟陳,豈不可惜?此次終是有了出路,廣擴校舍,蔭福窮生,也算積了一點兒陰德……”

  箕子詞窮就低頭羞笑,“太傅功高,宜顯宜彰,然皇家聘財為貼補家用,天下之大終難有平。皇后母家清湯寡水、麻褐蕁衣的,不消說廟堂有礙觀瞻,萬千黎民也倍感憂心哪……”言語雖輕,卻振聾發聵,王莽不由面色一白,膽顫心驚,忙五體投地哭拜道:“愚臣失儀,乞陛下責罰……”

  箕子見狀也驚駭不已,自己一時出言不慎嚇到了太傅,忙一溜小跑兒下階攙扶,道:“箕兒無有苛責之意,太傅何致如此哇?朕也知為人臣者,以富樂萬民為功業,以貧苦生民為禍事。圣人云: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皇后母家囊空如洗,豈不負我親親之義?”

  王莽曳袖沾了沾淚,答謝道:“皇恩浩蕩——多謝陛下體恤下臣!敝舍用度雖有不濟,一日三餐足可飽腹。”臉上淚漬尚未風干,疾又展袂呵笑道:“諸公請看,麻褐蕁衣?仆這具服何其光鮮,可曾辱沒我漢家威儀呀?”

  諸位大臣都心知肚明,笑迷迷看他表演下去,忽聽甄豐起身吼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眾人頓時大驚失色。王莽聊賴地掃他一眼,甄豐忙俯身撣衣呵笑道:“愚這說得不是人品,是中單!”眾人這才噓了口氣。

  箕子本來膽小懦弱,這陣兒見馬宮稍一點撥,頑心驟起,就蹲后撩起了他的袍擺,這“呼”聲一掀不當緊,嚇得眾人都瞠目結舌——

  原于這光鮮的具服內里,露出一鶉衣百結的蕁麻短褐,就像廟堂里混進來個老叫花子,罵也不是,轟也不是。臣子們看了非但沒笑,反倒個個鼻頭酸沉,眼圈兒潮紅,疾伏下身來哭拜道:“安漢公……圣明哇……”

  二月望日逢金鑾殿常朝,王莽扒明起早趕到西宮,見圓月西垂,四野朦朧,有霧瘴習習跌撞而來,遇熱化露,敷面濕衣,弄得一身頗不自在,就拎袍入廬,與先到的同僚都致禮問安。

  有宮娥在案前玉指輕轉,拂茶入甌,精茗蘊香撲鼻而來。待王莽擠身跽坐齊整,驚見老太師由內侍攙扶,左右張忙著與人寒暄。孔光因病已多日誤朝,今這一來驚詫了四座,王莽趕忙起身迎上,“老太師毋恙,敬請上坐!”說罷就去上手攙扶,哪知孔光臉子一板,一把撥開了他的手臂,鼓囔著:“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把王莽丟在了原地。

  俟孔光咳笑著于北廂坐定,就見那王舜、甄豐與馬宮諸僚都聚攏而去,飛蛾撲火地圍成個蒸籠。不知又淘啥花花腸子,王莽只顧持杯呷飲,睨見劉歆于跟前閑逛,就擠眉弄眼招至跟前,小心問他:“你耳朵長,看嘀咕什么?久不上朝,一來那氣勢咋咋地,像欠他二斤褐豆錢,莫非回光返照了?”

  劉歆一聽扇鼻道:“安漢公可曾漱過口?”王莽輕輕擺擺手,“無可奉告。”劉歆忒聲啞笑道:“滂臭哇——”這下王莽不依了,眼子剜得像勾釘。劉歆闔目呵笑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哇!”見他賣弄,就嗤之以鼻,“懶得理,都瘋癲!”“瘋癲,誰瘋癲?前日某人捐了聘財,那鬼白得,尾巴能翹到天上去!太后聽朝里混進來個老叫花子,要來西宮瞧熱鬧呢!”

  王莽聽了冷哼一聲,“鬧事兒是吧,就你矯情!今兒個可是朔望吉日,太皇太后坐守東宮,正盼兒孫命婦去拜謁呢!哪有功夫兒到此一游?”

  劉歆趣笑,翻眼兒不理,卻趁王莽斟茶之機,就猛地去掀他的袍擺。本想看這“花子”笑話,卻見內穿新絹中單,遂眨了眨眼兒甩手道:“完了完了,那叫花兒衣呢?”王莽一瞪,“我又不傻。”劉歆開懷大笑道:“想飽飽眼福,還知道換了,惜乎惜兮!不過咱可有言在先,金殿回話務夾著尾巴。”王莽擺臉嗤鼻道:“呿……”

  鐘磐一響,鴻臚傳呼,文武百官都聞“趨”進殿。王莽搭眼兒往上一瞄,我地個乖乖,還真叫文痞說著了!東朝拄杖親上金殿,那一身鐵骨錚錚有聲,雙目一掄寒氣逼人……

  百官依品秩稽首過后,天家答謝,眾臣歸位。待那鐘磬余音一絕,太皇太后便談古論今地訓斥一番,直挨到老太師歪頭兒起了鼾聲,中常侍方立于陛前挺胸高喝:“有事啟奏,無疏退朝——”不待袁赦金音落地,王莽急奉笏出班喝唱道:“臣有本奏——”眾人瞠目。

  王莽揖稟:“太傅、大司馬臣莽謹奏陛下、太皇太后:尺蚓穿堤,能漂一邑。去夏訊期雨陡且長,河洪四溢,致河南、陳留與潁川南陽多處澇害,秋苗溺斃,赤地千里。今夏汛期近在咫尺,誠期朝廷宜早果決,征召能吏治河者以百數,巡改固堤,以稱民心。”

  東朝稱可,叫眾臣議事。老太師急與大司徒附耳說道:“這廝鼻子可真尖呀,先聲奪人!莫非哪個走了風聲?”馬宮笑答:“此番是專來攪和哩,沒錢沒物,修個錘子!殿前亟拋出個痼疾出來,摸之燙手,理不勝辭,你說過吧,帑庫空虛。再去擠兌水衡、少府,西宮不允,東宮不予,怎不是誠心為難自己?”孔光捋須,“聽聽風聲,看打啥主意!”

  時有長水校尉關并獻言:“濁河決口率常于平原、東郡左右,地形低下而土質疏惡。聽聞大禹治河時,置空此地為泄洪使,水猥盛之時則放溢,水少之時則干涸。雖時易外,也猶如此。近察先秦、大漢以來,濁河決口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里。可空留此地,勿置為官亭、民居而已。”

  御史、臨淮人韓牧則以為:“治河疏理,可參略《禹貢》,查尋大禹當年疏通之九河故道,再重加穿鑿,縱不尋出個八九條來,四條五條也可行哇!”

  大司空掾王橫奏道:“濁河流經渤海地,地勢遠高于韓牧所穿之九河故道。往者天常連陰多雨,東北風起,則海水溢出倒灌入河,向西南泛濫數百里。九河故道已為海水所漸矣!大禹治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周譜》有云:定王五年,濁河徙道。則今日之河,也并非當年大禹所穿鑿也。秦攻魏時,決河灌大梁,決口愈大,不可復補。宜將平民遷徙他處,由西山開鑿,乘高地改東北入海,乃無水災。”

  司空掾、沛國人桓譚向甄豐獻言:“凡此論者,必有一是,誠乞上官詳加考驗,皆可豫見。議定之后再可舉事,用錢不過區區數億,也可以工代賑,以事諸多無業流民。游手、行役,同當衣食,干活、吃飯兩便當呦,又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

  眼看話題越扯越遠,老太師終是坐臥不住,兩眼一翻就尖聲喝斥:“區區數億?說得輕巧,真以為吃燈草灰呢?起明堂、擴辟雍、扶靈臺,坐地起價億萬數,已掏干司農連累了太傅,哪里還有鑿河之資?鬼畫妖符,妄言惑眾!”

  此言一出,熱鬧喧天的金鑾殿上戛然聲息,就像施了定身符樣,連咽口唾沫都不敢動喉。

  王莽攢袖干咳了兩聲,遂群揖一禮呵笑道:“老太師此言不虛呀!朝廷內外相望大治,惟有以崇德布化,惠恤黎庶,則兆民幸甚!武帝時汲仁、郭昌堵塞瓠子,孝成時派王延世堵東郡河堤,然澇災既成,花費甚巨,何不改道一勞永逸?賈讓曾有治河三策,瀕河十郡,治堤歲費且萬萬。然經費年攤,未動國本,每春也就二、三億錢。若兩宮少府合計一二,便是不濟,尚有水衡掌上林,主鹽鐵,鑄五銖,想必也無太大難事。”

  話一出唇算惹了眾怒,文武百官都搖首苦嘆,終是向皇家錢袋子里伸出了魔爪。太皇太后卻也寬仁,聽君一席便垂詢少府:“朕想聽聽君房之意……”

  宗伯鳳趕緊起身奏上:“西少府臣鳳回稟太后:愚臣所知,御下所掌營商、關卡、園池苑囿及山地荒野所得之假稅,除去宮廷吃穿用度,不提月俸,尚有虧空……”

  東朝垂眉啞嘆了一番,尋思片刻,又問長信少府夏侯蕃:“東宮年內……可有盈余?”夏侯蕃起身回稟道:“雖無虧空,殊不寬余。”

  東朝聽后潸然淚下,又沾拭一番喃喃道:“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哪!亟詔告天下,把朕那十縣湯沐邑……都變賣了罷!”

  此言一出滿堂轟動,文武百官都磕拜席上嚎啕大哭,泣不成聲……王莽像做了錯事的孩子,左右一探惶惶出班,伏跪在陛前泣淚道:“愚臣糞土,愚臣萬死——”東朝聽了卻攢袖嘆道:“公有此心,已屬不易,然我內外國力不濟,有負君心哪!”

  東朝話音剛剛落地,便見箕子跳將了下來,親扶王莽起身道:“伯翁請起,伯翁請起……容后少府減免用度,許能省出不少錢來。今日只談固堤之事,濁河改道明年再議,您看可好?”

  王莽沾淚點頭應喏,箕子展袂回揖道:“所幸固堤用資不大,太傅之意朕也咸知。東西二宮都減些用度,積沙成塔,改道自成。皇囿再苦、再累、再艱難,又怎會苦過那平頭百姓?”朝官們聞言都喜極而泣,匍匐席地,嵩呼萬歲。

  待王莽入班還未坐穩,又聽老太師孔光拄杖奏上:“國之太傅,叫花兒宰相,忠信孝友,恭儉良讓。于財利紛華,如惡惡臭,誠心自然,天下信仰。伏惟天家依大司徒司直陳崇之議,加封太傅謂上公!”

  諫言一出,百官附和。王莽直嚇得攏目四探,竟見全殿無一翹首,遂誠惶誠恐地曳笏出來,卻見那王舜爭先揖稟:“太保、車騎將軍臣舜,啟奏陛下、太皇太后:《春秋》上列功德之義,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立言,唯至德大賢然后能之。安漢公其在人臣,則生有大賞,終為宗臣,殷之伊尹,周之周公是也……”

  言猶未盡,又見一謁者踢檻奏請:“啟稟陛下、太皇太后:北宮門盤八千吏民,聲稱務要守闕上書!”說罷擎手奉上束簡書。東朝聞聽心頭一顫,尤怕又鬧出什么亂子,就攢袖揚袂呵宣道:“有司奉讀!”

  尚書令平晏忙起身奉過,遂立身堂中朗聲誦道:“萬民咸曰:先古伊尹為阿衡,周公為太宰。周公享有七子之封,有過上公之賞。宜如司直陳崇所言,還前所益召陵、新息二縣及黃郵聚、新野田,釆伊尹、周公之稱號,加封為宰衡,位上公。掾史秩六百石;三公奏事,稱:敢言之;群吏不得與安漢公同名;出入期門二十人,羽林三十人,前后陪護大車十乘;賜太夫人號曰:功顯君,食邑二千戶,赤紱黃金印;封公子男二人,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聘財宜加三千七百萬,合為一萬萬,以明大禮。太后臨前殿親為封拜,安漢公跪前,二子拜后,如周公故事……”

  東朝聽了點頭稱可,并口詔平晏回所擬策。王莽一看慌了手腳兒,就急急奉笏出班奏:“古之大化者,乃與無形俱生。愚何德何能,敢獲殊榮?濫冒賞功,穹官危爵,豈非與禍事相生么?”

  這種怪論兒也隨口而出,氣得東朝閉目氣道:“有讖言謂三七之厄,致孝哀年號改擇太初。大朝內外人言籍籍,皆說我社稷勢將傾危,非擎天巨柱所能支撐!然巨君操持這金梁玉棟,轉亡為存,圖危于安,不乏斡旋補救之術。布衣宰相,遍嘗民心,若不恩授極官顯爵,天下百姓何其怏快?”

  一見東朝心意已決,王莽只得哭拜道:“愚臣愿獨受家母尊號,還二子印綬、號位戶邑吧……”聽他嘴倔,太后震怒,就怫然起身扯起箕子,趨走幾步又勾頭道:“早饔已過,卿家退吧!”說罷拂袖,頭也不回,徑下玉階朝北闥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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