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网_好看的小说免费阅读_网文欣阅 - 阅文集团旗下网站

首頁 歷史

王莽攆劉秀

第七十三章 九錫之禮

王莽攆劉秀 醒了就微笑 2 2024-12-26 16:41:08

  朝散之后,各種的恭賀,各種的附會,都勢如潮水一般拍岸而來。自己猶似一葉千瘡百孔的腐朽的舢板,被洶涌的浪潮拋上、撂下、再拋上……

  擁立潮頭,也曾憶起故國南坡的九仙臺。彼時的仙臺玉帶輕繞,云山霧籠,近有小橋流水,遠有紫瀑罩帆……那般心情是豪放的、開闊的,可縱情犬馬,以展歌喉。

  尚記得有陰、鄧二賢折柳相送。石案之上,觥籌交錯,俟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陰員外捋須長嘆道:“公此一去山高水長,昔故作繭自縛,今日破繭成蝶,以公之愿景引領華庭,當為大漢蔭福,萬民信厥!”

  王莽遍斟酒水以答盛意,似有中酒,兩眶紅腫,便起身踉蹌吟唱道:“大道之行兮,天下為公;周公吐脯兮,萬民歸心;生而有學兮,閭里均等;人無貴賤兮,土地均分……”

  幾人擊節笑贊之余,王莽見潭底煙煴蒸騰,渾身燥熱就解下鞶帶,褪去了皁袍。木然觀望那澗流飛瀑,恍恍然似有鳳凰迭出……回見二賢,一左一右,不啻啞然失笑道:“余未醉,乃諸君醉耳——”

  趨步向前,不顧淚流又展袂唱道:“廟堂遴選賢與能兮,勿分貴賤;窮鄉僻壤有所攻兮,太學民間;鰥寡廢疾無所依兮,官寺贍撫;貨惡其棄于地兮,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身兮,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天下大同……”

  與民鼓呼的豪言壯語,順隨這官場的流弊而付諸東流。今逢朔望也無心謁拜,就踽踽獨行回了承明。廬內有宮娥將朝食備上,王莽哪有心思下飯,遂臉子一黑擺手清退。

  那宮娥怯怯退去之后,忽聽一女嬌滴滴問:“所為何故,一筷未動?”宮娥悶答:“公有心事,奴也不知。”又聞一陣窸窸窣窣,便見孔毓碎步踢裙地端盤入內,笑意盈然,先聲奪人:“太傅大人……”

  如花笑靨,如沐春風,王莽趕忙加額揖請:“孔少使,別來無恙。”孔毓將寒具輕置案上,又回揖一笑雁語啾啾:“太傅大人操持國柄,這風餐露宿的,便是置氣,也莫虧了身子不是?”王莽答謝,孔毓又道:“公且進膳,奴婢候著,若有殘羹,奴食了便是。”

  王莽聽了憨憨一笑,羞臊得緊,就埋下首去嗔怪道:“少使這小嘴兒叭叭的,可折殺老朽了!領天家內苑媵妾之首,入了宮囿便為貴人,可莫張口閉囗奴婢的,叫人聽了瘆得慌!”待跽坐下來挾箸欲吃,掀瞼一觀,下不去口。孔毓扭臉羞笑道:“太傅慢食,奴不看便是。”

  王莽動箸挾了塊鰣魚,又翹首問她:“少使可是吃過朝食?”孔毓笑著指他背后,有日光一束束瀉入檻內,耀得滿屋通體金黃。“都日上三桿了,還能未吃?翁翁金貴,芒屩布衣的,一心只為天下事,居無四壁不知貧呀!”

  王莽只怕吃相難看,就小心謹慎地吞咽道:“記得你小時言語不多,文靜嫻淑,是人人見愛,與我家碧兒倒是折折。原碧臉皮比城角還厚,手腳不閑,提起簸籮亂動彈。時光只解催人老哇!年復一年的,也未及給尋個如意郎君。”

  “尋什么郎君?”孔毓聽了擰眉趣笑,“不是翁翁侍妾么?”王莽聽了鼻子一嗆,睨目剜了她一眼,就木然松手撂下了碗筷,甕聲道:“聽風是雨的,那是見乞兒孤苦伶仃的著實可憐,就抱到柴房好生熥暖。”又拎巾沾嘴,“你看,是這樣的。好了,吃干溜凈,不勞少使了。”

  孔毓一見簋干碗凈就捂嘴偷笑,待那宮娥清了案臺,遂去扶他起身道:“已有兩年未曾碰面,只聽說上巳要回延園,挨到焉兒過了滿月,便隨鸞駕去拜謁太后……”

  少使一嘴子禿嚕下來,又眼波迷離地急急捂嘴,但見太傅耳根兒一抖,嘶啞了聲調:“拜謁東宮,哪家鸞駕?”孔毓一急羞紅了臉,連連擺手囁嚅道:“奴婢多嘴,太皇太后。”“月底朝奉?”“聽聞如是,孩子滿月要挪騷窩兒,奉詔進宮怡養虧體……”

  “毓兒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王莽嘟嚕著打坐案前,長嘆一聲,便拿筒白簡鋪展開來。少使眼尖遂飄移而至,攢袖捏起個小勺道:“翁翁稍憩,容奴研磨。”說罷在墨盤中親挑了一丸隃麋小墨,將墨丸小心置圓硯淺內,就拿一研鈕輕輕碾碎,末了調水成汁,縮手退后。

  王莽伸指在漆套筒內挾出一支“白馬作”來,仔細于掌心剔去了浮毛,就飽舔香墨,酣暢揮毫。不料剛起了一個啟辭,閃見少使還杵在那里,就擱筆點頭笑贊道:“閑來無事,行一封奏……毓兒勤勉,在此謝過!”聽話聽音,孔毓是何等敏睿之人,忙還一禮,稱喏退去……

  王莽揮毫下筆千里,將濫賞之害巨細無遺說了個明白,遂撫髭細審,搖首哀嘆……俟簡墨風干折卷成筒,又將麻繩于凹處穿來勒緊扎實,方在結處糊上泥團加蓋了印信,又置爐前烘烤稍許,才套入皂囊。

  王莽攜皂囊出了寓所,向西拐入少府署地,過小苑西門將皂囊呈遞尚書臺。尚書令平晏奉簡落淚道:“復而固辭,公又何必?晝操筆墨,夜理文移,圣眷優容饒不自在,你叫眾僚何以自處哇?”

  王莽擺手愁嘆道:“愚莽不孝,負薪歸里,內疚神明,外慚清議,不能朔望與圣躬。伏惟太后親賢遠佞,非道勿行,大漢方能興隆矣……”說完展袂揖禮而去。

  平晏一看茲事體大,臉色由姜黃驟變臘白。不及多想就急與同僚們交接幾語,遂匆匆奪門上了復道,揣緊封奏向東宮奔去……

  平晏趕到長信殿時,見拜謁已過,正行宴饗,就踉蹌砸拜在東朝案前。太后傾前瞇眼細觀,見尚書令跑得通身汗流,自下而上都騰著熱氣,遂揚起寬袂呵笑道:“來得正好,加席鎮坐了。太官令、丞移案過來!”見太官、膳夫都手忙腳亂,平晏疾雙手擎舉起皂囊,稟:“皇恩浩蕩——適才安漢公上呈秘奏一筒,言蒙大寵無兼官之材,已稱病歸家乞太后固讓……”

  東朝一聽臉拉個溜光,玉箸一丟嘟噥道:“怎說這右眼跳得厲害,緣是這廝請辭哇!不來朔望倒也罷了,還移病不出,流涕因辭!”見長御將皂囊呈遞上來,不屑引袂一擋道:“便隨其意,遣歸視事吧!”

  親臣命婦們都心弦緊繃,高武侯傅喜反捋須笑道:“王安、王臨親受印紱,其義昭昭,策號通天。黃郵、召陵、新野之田居民尤多,公不忍私,欲要自損以成國化,或可聽許。安邦治平功莫大焉,宰衡之職怎能廢棄?大婚納征為三千七百萬,與婚贄合為萬萬錢,乃是尊皇后,跟太傅無有半點干系。功顯君戶乃天家孝敬,褒新、賞都合戶三千,甚是少矣!”

  太后聽了點頭笑贊:“稚游所提言之有理。大婚贄財乃尊皇后,功顯君戶乃敬孝道,太傅著實推辭不得。只怕二公子的號位戶邑,巨君是萬萬難以受命……”

  一旁孔光早不耐煩,白須一抖尖叫道:“謙約退讓乃公之常節,終不可聽,忠臣氣節理當自屈,主上之義不可違逆!稍時遣上大司徒、大司空去持節秉制,詔太傅亟入前朝視事。平尚書也記牢嘍,切勿再受公之讓奏!”說罷就劇烈咳嗽起來。

  尚書令起身揖稟道:“太師鈞命,平晏謹記。”嬿兒見太師咳得厲害,忙曳出素帕交給夫君,箕子會意就雙手奉上。老太師顫顫伸出對枯爪,不忍褻瀆,疾藏于袖中哭拜道:“愚臣老朽矣,愧對天恩……”

  班太后擱箸笑贊道:“老太師平生勤勉于國,如今負恙力疾從事,怎不叫后人高山仰止?以后也無須朔望朝請,賜玉杖賞餐十七物,有事過府,官屬按職如故便可。”孔光答謝,淚流涔涔。

  箕子見太師齒落舌鈍、皓首蒼顏的,不由心中痛如刀割,就曳過袍袖與他拭淚,且與平晏問詢道:“來時見北闕人頭攢動,莫非那上書吏民還未散盡?太皇太后已下過口詔,還望令臺宣諭周知。”

  平晏推盞應喏而去。又有太保王舜奏道:“天下風聞安漢公駁回司直陳崇之奏議,不受御賜千乘之土,辭萬金之印,莫不感化。有蜀郡男子路建等人,正于公堂力爭輟訟,聽聞此事都慚作而退。勢若文王化卻虞、芮二國閑田爭議,傳為美談,宜報告天下。”東朝允準。

  少傅甄豐正手撕牛腩大快朵頤,聽王舜一說,就棄了削刀咕噥道:“太保這話俺不愛聽,娘里娘氣的,報告天下頂個卵用,要議就議九錫之禮。昔日周公奉繼體嗣,位居上公,攝政七年制度乃定。夫明堂、辟雍廢棄千年而未振,今安漢公起于第家輔佐陛下,四年于茲,功德爛然……”

  王舜斜眥了他一眼,不屑一顧笑呵道:“粗俗!”皇后與桂宮都掩口偷笑,傅喜在一旁擱下了箸筷,“少傅話糙理不糙哇!安漢公于辛丑集十萬諸生庶民大和會,只營作二旬便大功告成。成周造業,誠亡以加,宰衡加九錫位諸侯王上,隨賜以束帛加璧,諸侯王車與安車各一,驪馬四匹……”

  東朝挾了塊菽乳入口,咕囔道:“言之有理,就依卿家。接下議議這九錫之法……”九錫乃是極臣之封,無可再封,可真要拿出來叫大伙兒去議,都渾然不知九錫為何物……

  親臣、命婦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覷。末了孔光尖笑道:“看來我老朽——非百無一用哇!禮記《王制》有說道: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也,不過九命。周禮《典命》也有說道:上公九命為伯,其國家、宮室、車旗、衣物、禮儀云云,皆以極九為節也!”

  箕子追問:“太師公,人都說狗有九命,這做官也有九命么?”孔光笑答:“陛下且聽,此命非彼命也。命可通賜,這九賜用物依次為:車馬、衣物、樂懸、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還有秬鬯是也……”

  東朝親囑柱下史要錄記仔細,以防弄丟了某個小節就斷了章程。見柱下史都點頭彬彬,又回頭笑請孔光道:“老太師莫慌,先飲口清茶潤潤喉,咱肚里有貨,慢慢道來……”

  孔光持卮猶圣眷在握,呷了口濃茶,就搖頭晃腦尖聲道:“一曰車馬:乃金車大輅與兵車戎輅,玄驪二駟,德可行者當賜車馬;二曰衣物:為袞冕之服,加以赤舄赤襪各一雙,安民者賜之;三曰樂懸:為校定音律之器物,使萬民和樂者賜之;四曰朱戶:乃朱漆大門,國民數巨者賜之;五曰納陛:為登陛玉階,使登升者容身而上,進善言者賜之;六曰虎賁:守門虎賁數為三百,退惡者賜之;七曰弓矢:赤弓矢百,玄弓矢千,能征不義者賜之;八曰斧鉞:為官清廉,誅滅邪惡者賜之;九曰秬鬯:供祭所用酒,以黑黍與郁金草發酵而成,香醇百里,大孝尊親者賜之……”

  “太師辛苦。”東朝亮杯先飲為敬,“筵散后由少傅前去會同馬宮,持節過府太傅邸,退還召陵、黃郵聚與新野封邑,叫他上朝視事吧!”甄豐起身稱喏領命。東朝又道:“至于進封九錫事,傳諭太常瞅個吉日,著命有司造辦吧!”長信少府夏侯蕃忙揖禮應喏……

  且說王莽在尚書臺悻悻回到金鑾殿東廂,坐臥不住就蹀踱來去,看窗外虬枝抽綠陰風摧擾,草皮泛青又遭霜襲,遂有一股颼颼涼意,自發冠頸脈直達心底……

  少使的話言猶在耳,無經意間,或經意間,都叫人摧磨得心力交瘁。陳年的傷痂又被揭起,撒鹽以腌,漬入肌理,白嫩的肉芽兒漚出了膿血,疼到鉆心,痛入骨質。許是人老有了私心,大愛無言,舐犢情癡,幾欲將兒女罩于羽下,盡享繞膝的天倫之樂。然一生錚骨為名所累,無形中似有一雙猙獰的魔手,迫使自己誤入歧局……

  尚記得夫人在草堂誕下頭生兒丁,呱呱落地時正值涼秋,窮閻漏屋,衣不蔽體,悄于縫中瞧上一眼,就足以叫人銘記終生。見賢妻殘喘僵臥柴薪,下戶洞開,血腸遍地,不由踉蹌著哭拜雨中,祈禱上蒼保母子平安……曾發誓一生用命呵護,然二子無爭,棄垂成之功業,陷滅親之聲名,以致夫人哭瞎雙目不見星,我寄長天雪滿頭……

  掬起孫孫那鵝嫩的小臉兒,小嘴兒一撇,黛藍的瞳眸里便泛起了淚花兒……只那一剎,猶萬箭穿身,心中的城便轟然倒塌……一生的執念一生的劫哦,祖翁怎舍隔輩親?哭不離懷,懷不離母,滿月之日,連坐之刑……遂對那少使莫名生出一股刻毒的怨恨,如灌烈酒,如架火炙,須臾之間遍布周身……絲絲微毳,寸寸骨節,俱有毒液浸溢而出,涓為小溪,匯成江海,淹沒六合,并吞八荒……

  尋靜僻之處舔舐傷口,這淚水的咸淡,是一場博弈,一場公與私、事與非、家與國、生與死的赤膊拼殺!一著不慎,萬劫不復……

  抑或是少使的無意之舉,卻妄自生出了如此怨恚。掩耳盜鈴無人問,閉目塞聽昧平生。滿月入宮,得赦怡養,母子歡聲,其樂融融,人世間也斷無流蜚……

  然而憶起那千人上書、廟堂哄擁的捧殺之舉,這崩張的血脈如兜頭潑冰,驟然清醒。王莽曳袂拭盡了淚漬,怎料淚窩終是不干,便不顧顏面趨到案前,狂展簡牘,飽舔筆墨,下筆千言……

  俟卷牘成札,便召待詔揖到跟前,王莽此時已嘶啞了聲調:“信交鐘元大理正。莫驚動朝野,便宜行事吧!”待詔皆出人中龍鳳,憐見太傅兩眸盈淚,眼圈兒腫紅,就知道此番要行萬難之事,遂鼻頭一酸,眉頭一搭,哭愴道:“太傅——”

  午后的街市熙熙攘攘,到處充溢著炙熱腐熟的馬糞味兒。這兩宮相夾的安門道上,自北向南駛來了兩駕玄衣輜車,漆幕半舊,轱轆吱扭。十幾名隨從皆玄衣短打,個個彪悍活虎生龍。有西宮遠景映入畫中,十步一樓,百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

  輜車向西拐入了閭巷。有薄云遮日,風吹空梢,使得楓林聲響凄號,魔手一伸,無抓無撓的。車至靜園下馬石前,有老者躬身下了輜駕,翹首望天,見云絮漫天如絲如縷,又搭眉落向那陰刻的匾上,闔目搖首,珠淚橫流……

  而在東院的廂閣之內,少夫人呂焉正倦臥床頭,由原碧一匙一匙地侍喂羹湯。但見少夫人頭裹抹額,肌瘦面黃,又加失怙君親之痛,早已失卻了妍姿艷質。一日三餐無心問,晝夜枕上淚拉流,以致乳水逐日漸少,嬰兒饑餓哭叫不休。

  忽有家仆踢門急報有貴人拜府,碧兒的湯勺便砰然落地……呂焉心口也“咯噔”了一下,無抓無撈地瞧了眼原碧,見她此時小臉兒緊繃,面色烏青,反而抿嘴逗笑道:“看你那樣兒,不是有潑天猴膽的么?就這點兒出息,還做了園郎……”隨后接過熟睡的嬰兒,與那仆婦叮囑道:“來者是客,但請入內。”

  原碧觀來者身穿素服,慈眉善目的,身后還跟跳著一只奶羊,心中怯意就削了一半兒。見他在闥前恭謹揖禮,就叉腰呵問:“汝是何人,來此何干?”鐘元趕緊哈腰道:“老朽何姓,反聘于朝專司教化,承蒙太傅多番托付,今日過府送一貼補,不便入內,謹向少夫人問個安好!”

  呂焉早已披衣下床,過堂臨門向鐘元揖請:“翁翁安好,請入內敘話。”“長話短說,便不勞了。”鐘元嘶聲答謝道:“太傅著少夫人詣私邸靜養,且遣園郎、仆婦一并前往。私邸有庖廚、門吏與三五護院,心情向好,孩兒吃飽,大人嬰兒都不遭罪。”

  話是入理兒,可這大事不經家主,經二家旁人便有了嫌隙。但見原碧兩耳一豎,警覺自起,就白眼斜視那人道:“好端端的,去那兒干嗎?你這老頭兒有何居心,可有憑證?”一旁仆婦也幫腔道:“我也想問。”

  鐘元將母羊拴到了樹上,又折身揖禮趣笑道:“園郎這口齒是好生伶俐。”說罷于袖中曳出封印信。不見印信倒還罷了,原碧一看,縮回了手,小腹遂一起一伏鼓憋道:“俺斗大的字兒不識一個,這是故來埋汰我?年紀不小腸子不少,怒了怒了,俺要報給萱堂去!”

  少夫人見她悻悻疾走,就撫闥溫聲呵斥道:“你也真是,二老剛剛有了起色,便要填個壞言去?”原碧一怔勾過頭來,皺起她那三角眼兒,“那咋弄?”“那還咋弄?出門齋戒須潔身,梳洗之后再議吧!”

  見夫人有意赴私邸,不便駁回也只好應喏,就默默跟從去了湯沐所,生火、調湯、沐浴、更衣、綰發、妝飾,每一步都服侍到極致,生怕留下什么憾事。末了呂焉借鑒顧影,酒窩一開,楚楚可憐,直笑得渾身發顫抖擻出淚花兒……

  自打出閨進了王家,還未曾有過如此妝容:髻插竹翠玉步搖,鬢飾百野小鈿花兒,后余青絲如瀑飄落,梢頭系一慵懶的紫結;如削的瘦肩搭純絲暗花淺粉衫,下配明藍百褶露粉裙,一身約詞,似開在幽幽深谷的蓮蓬骨朵兒;扣唇點絳,鳳眸瀲滟,似有月華如水淌來,水面泛花兒,浮著一縷淡淡憂郁……

  輜車駛離閭巷之時,她淚眼婆娑地望向了靜園,望向那被云樹遙隔的、與伊長相廝守的小窩兒……似已看到,數年之后……

  鋪首染綠廊生塵,軒閣溢滿青苔,敗荷孑掛池邊哀。殘鑒搖瘦影,冷月透荒齋。今生無悔與君度,相對笑淚盈腮,來世復入癡人懷。白發情未了,紅心寄英臺……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
主站蜘蛛池模板: 禄丰县| 汾阳市| 巨鹿县| 辰溪县| 凤翔县| 清远市| 江油市| 蓬莱市| 象山县| 清徐县| 金阳县| 嵊泗县| 旬阳县| 鲁山县| 富川| 阿坝县| 宝兴县| 武汉市| 民和| 乌鲁木齐市| 北川| 花垣县| 根河市| 弥勒县| 龙江县| 九江县| 蓬安县| 广宗县| 溧阳市| 芜湖市| 云霄县| 泗水县| 临邑县| 南川市| 毕节市| 崇左市| 贵定县| 谢通门县| 武乡县| 安国市| 西和县|